第53節
嚴萱萱聞之,嘴角扯出一個頑強的笑。 死心,曾經自然是死心了的,可今時不同往日,眼看著自家落敗、不景氣,爹爹以后可能連世子的名分都保不住。而她唯一的弟弟,就是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紈绔,自家都落敗成這樣了,弟弟還能每天開開心心逃學,質問他,還敢瞪大雙眼理直氣壯地罵你多管閑事。 這樣的家,她若不堅強點,不去拼搏謀福利,將來指不定淪落到什么地步呢。 思及此,嚴萱萱扯扯嘴角,從衣柜里挑出一套素凈長裙,輕柔拂過,笑道:“娘,您今日好好躺在床上裝病,其余的交給女兒,就行?!?/br> 朱氏一愣,女兒要去做什么? 朱氏心頭疑惑萬分,都在盧宴跟前出過丑了,女兒還能討得了好? 疑惑歸疑惑,見女兒信心十足,丁點沒被接二連三的惡運壓垮,朱氏是欣慰的。 說實話,戶部虧空大案后,朱氏一脈損傷巨大,連宮里的朱皇后都被牽連,進一步被宣武帝冷落,經常十天半月見不著宣武帝,太子也一并被冷待。而恭王一脈卻越來越受宣武帝器重,權勢日益增大。 若女兒能高嫁恭王世子,對他們大房以及朱氏一脈,好處是顯而易見的。 思及此,朱氏緩緩笑了。朱氏知道女兒是個極有主見的,眼下時間緊迫,女兒不說,就隨她去了。 嚴萱萱換好素凈長裙,坐在梳妝鏡前淡淡抹一層水粉,望著鏡子里凈白如梨花的自己,淺淺一笑,宛若在給自己鼓勁。然后起身朝朱氏道別,立在廊檐下的臺階上,深呼吸一口,大大方方帶上仆婦去迎接恭王妃和恭王世子。 嚴萱萱步履優雅,自信。 不過,嚴萱萱的優雅和自信,半刻鐘后,被現實狠狠打擊了一番。 只見大門口空空如也,哪里有恭王妃和恭王世子的身影? 嚴萱萱低頭一瞅,雪地上一串串腳印,都是新鮮的,還沒來得及被大雪覆蓋上,一直蜿蜒去二房那頭。 這…… “喲,大姑娘來遲了,恭王妃和恭王世子已經前往郡主院子喝茶了。大姑娘,還請回吧?!币粋€門房婆子,抱著個暖手爐道。 門房婆子好些都已棄暗投明,成了蕭青青的人,不過蕭青青治下嚴格,這些門房婆子不敢對嚴萱萱不敬,哪怕心頭看低了大房,面上也是帶笑的。 可,嚴萱萱聽了,心頭還是一陣陣難堪。恭王妃和恭王世子徹底不將他們大房當管事人看,撇開他們大房,徑直去二房做客了。 要知道,雖然恭王妃以前上門做客時,都會給足大房面子,見過世子夫人朱氏后,才跟隨好友蕭青青前往二房。 果然爹爹出事后,他們大房的地位一落千丈了,客人都如此明目張膽不給他們臉面了。 嚴萱萱咬緊內唇,久久凝望地上的腳印,直到它們徹底被落雪再次覆蓋上,丁點痕跡都無,嚴萱萱才默默轉身回去。 —— 大房慘淡一片,二房卻是熱鬧非凡。 “你來呀,你來呀,看你怎么打我!”嚴綰綰滿院子跑,逃到一個涼亭的紅柱子后,探出頭來招惹嚴詩詩。 嚴詩詩一身梅紅披風,蹲在雪地里,兩三下又滾好了一個大雪球,笑著再次朝嚴綰綰打去。 雪球砸在紅柱子上,綻開了花,散落滿地。 “這回,有了紅柱子當屏障,綰綰沒那么容易被打到了。”嚴如鶯坐在冬日暖陽下的秋千上,望向兩個玩笑嬉鬧的侄女,笑道。 盧宴輕輕推著秋千,望著心愛姑娘的后腦勺,點頭笑:“是,綰綰不會再像先頭那般,被砸得要哭了……” 不料,話音未落,嚴綰綰又開始“啊”“啊”尖叫起來了。 盧宴朝那頭一瞧,差點笑噴了:“綰綰真是……有個性?!?/br> 嚴如鶯也點頭直笑:“綰綰就是調皮,敢情不被雪球砸中,還不高興呢。難怪先頭被砸中那么多次?!?/br> 原來,嚴綰綰見躲在紅柱子后,雪球總砸不中她,嫌棄不好玩,就故意身子往外探,光往雪球上撞呢。一會子砸到臉,一會子砸中脖子,一會子砸中手腕的,簡直是變著花樣換位置。 嚴綰綰是玩爽了,嚴詩詩這個丟雪球的,卻累壞了。 一刻鐘后,嚴詩詩簡直力氣用盡,額頭上冒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連連擺手道:“不行,我不行了?!睔獯跤醴鲋鴽鐾跅U。 “啊,你就沒力氣了呀?”嚴綰綰嘟嘟嘴,顯然還沒玩盡興。 “小姑姑還沒玩雪仗呢,要不,你去找小姑姑陪你玩一會。小姑姑和恭王世子一組,戰斗力可比我一個人強多了,你會更有意思的?!眹涝娫姂Z恿道。 果然,嚴綰綰一聽,立馬雙眼發亮,她最喜歡戰斗力強的對手了。這回,不等嚴詩詩再次催促,她自個就一溜煙跑走了。 嚴詩詩見狀,松了口氣,朝不遠處的一個婆子使了個眼色,轉身回了屋。 不過,進屋后,嚴詩詩并未在屋里逗留,轉頭又從房屋后門出去,站定在后院大門口。 “有情況?”嚴詩詩收起先前的氣喘吁吁模樣,深呼吸兩口,朝等在后院門口的婆子問道。 這婆子并非嚴詩詩院子里的,而是看守嚴國公府大門的門房婆子,收了嚴詩詩銀子,替嚴詩詩辦事。門房婆子先頭去了前院,見嚴詩詩一直在和嚴綰綰姑娘打雪仗,還以為今日有得等了,卻不想,沒多久嚴詩詩遞眼色讓她拐到后院門口來。 門房婆子絲毫不隱瞞,最簡潔的話將嚴萱萱之前的行為描述了一遍。 嚴詩詩聽了,心下一沉。 這個嚴萱萱還賊心不死?還惦記著盧宴? 想起上一世嚴萱萱風風光光嫁給盧宴,嚴詩詩禁不住猜想,莫非上一世嚴萱萱勾搭盧宴,也不是一次成功,而是長時間的堅持,徐徐圖之? 思及此,嚴詩詩一陣頭疼,嚴萱萱還真像條惡臭的臭蟲,惡心至極。 好在,這一世的小姑姑和盧宴再不像上一世那般單純,都有了防范心理。 —— 大房。 嚴萱萱無功而返,往回走的上,一直死咬下唇,隱隱滲血。 世子夫人朱氏見了,忙追問發生了什么。得知面都沒見上,朱氏心疼得不行,忙勸道:“萱萱,算了,興許盧宴不是你的良人。咱們再看看別家權貴公子吧。” 嚴萱萱聽了,并不贊同,放眼如今的京城,再沒比盧宴更讓人滿意的夫婿了。 朱氏一看就知自家女兒犯倔了,忍不住勸:“人家連面都不見,可見打心底里已經瞧不上咱們了,哪里還會給你機會去算計?” 是呢,要想算計成功,至少得像之前那樣,盧宴給她接近的機會。 這一點,嚴萱萱如何不知,正因為知道,她才犯愁了一路。 突然,也不知道嚴萱萱想到了誰,笑道:“娘,有了,接近不了盧宴,讓他幫忙就是!有他的幫助,還愁辦不成功?” “誰?”朱氏疑惑道。 嚴萱萱湊近朱氏耳朵,悄悄說了一個人名。 朱氏先是疑惑,他能幫忙待嚴萱萱分析一通利害關系和他能得利后,朱氏笑了:“萱萱吶,我的萱萱,你真的太聰慧了!” 嚴萱萱笑歸笑,心頭想起那個人,還是有些疼的。 第68章 瑞雪兆豐年,枝頭、屋頂、長廊上,視線所及之處,銀銀白雪處處閃耀著光芒。 嚴詩詩是愛雪之人,清晨起床后最愛做的事情,就是身穿睡衣推開窗戶,潤白小手接幾片雪白的雪花,瞧著手心笑,似乎要比一比到底是自己白一些,還是雪花白一些。 這個賞雪的法子,還是蕭凌昨日告訴她的呢。信中原話:詩詩,今日起床看到雪,突然想起了你,在我印象中,你比雪還白。 昨日看信時,嚴詩詩被逗得咯咯咯的,第二日清晨,鬼使神差的,嚴詩詩就推開窗戶和雪比起了白。 每日對比過后,輸的自然是嚴詩詩,她膚色再白潤,也是人,身為人怎么可能比雪還白呢? “傻瓜。”嚴詩詩這樣輕輕喚蕭凌,心頭卻是無比的愉悅。 大丫鬟碧竹早起在外間擦桌椅,聞里屋有動靜,放下抹布,掀起門簾,然后看呆了。 只見美美的姑娘,一身單薄飄逸的睡衣,靜靜立在窗邊玩雪,窗外片片雪花飄落在姑娘長長的秀發上,熒光閃閃,猶如星星點亮在漆黑的夜幕上。姑娘的背影很美,晨風吹起長長的秀發,好幾縷飄散在耳邊,如柳條般一蕩一蕩,嫵媚動人。 睡眼朦朧的美姑娘,長長的睫毛微微撲閃,撮起紅紅的嘴唇,輕輕吹向掌心的雪花,幾根青絲垂落在雪白的手腕,像極了天宮白衣飄飄的仙子。 碧竹立在原地看癡了,好半日,才回過神來。 不愧是忠心耿耿的大丫鬟,回過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關心主子的身子:“姑娘,清晨冷,你又衣著單薄,快別站在敞開的窗戶前吹冷風。您想玩雪呀,等吃過早飯,約上二姑娘去院子里打雪仗,豈不是更有意思?!?/br> 正所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嚴詩詩一聽,便知碧竹想岔了,以為自己大早上的玩心重,不梳洗,不吃飯,就開始胡鬧了。嚴詩詩微微一笑,不解釋,手指頭一下又一下繼續撫過掌心的片片雪花,宛若在逗弄片狀的白玉。 戀人間的快樂,只屬于戀人自己,多一個外人來分享,會變了味道。 碧竹見姑娘一味把玩白雪,不回應自己,碧竹沒轍,忙從衣架上取下一件梅紅色斗篷,展開抖一抖,給姑娘披上。 被碧竹這般一打擾,沒了先頭的意境,嚴詩詩這才拍拍手不玩了,準備洗漱去娘親的正房吃早飯。 “姑娘,今日過節,穿喜慶點?”碧竹打開衣柜,挑選衣裙。 今日是臘八節,按照大龍王朝習俗,要穿戴齊整,美美地去長輩那兒齊聚一堂,吃臘八粥。 爹爹平日要去兵部當值,早早吃過早飯就出門。等嚴詩詩起床,別說共吃早飯,連爹爹身影都見不到了。難得今日臘八節,兵部放假,能見到爹爹,嚴詩詩自然卯足了勁打扮,美成最亮麗的風景。 “桃粉色,繡梅花枝子那條。” 嚴詩詩脫口而出,知曉爹爹最愛看她穿成桃粉色的花仙子,水靈靈的,嫩如觀音座下的小仙女。 可嚴詩詩撐了小紅傘,一路愉悅地小跑去爹娘院子, 驚訝地發現,爹爹還是早早出門了,不在家。 “爹爹今日去哪了?難得放年假,又是過節,爹爹也不在家陪咱們母女!”嚴詩詩嘟起小嘴,一甩門簾,不開心地坐去蕭青青的暖榻上,摟住娘親胳膊道。 蕭青青正坐在暖榻上邊等女兒邊看書,一見女兒撒嬌的小模樣,蕭青青笑著丟開手里的書,點著女兒小鼻子,打趣道: “瞧你這埋怨勁,你爹爹要是沒事,能不在家陪你?戶部虧空的事,還沒徹底結束,你外祖父約了你爹爹出去談公事?!?/br> 具體談些什么,蕭青青心頭知道,但沒透露。嗯 嚴詩詩一聽,卻是心里有譜了。依著上一世的軌跡,事情確實還沒結束,因為上一世大伯父被撤了世子之位,而眼下,大伯父還保留著世子頭銜呢。 上一世,爹娘已亡,世子頭銜自然輪不到爹爹,這一世就不同了,爹爹活得好好的,是最有實力襲爵的。 可爹爹重情重義,見兄長丟了戶部官職,已被眾人嘲諷、看不起,日子很不好過,再丟了世子之位,簡直是逼兄長去死。爹爹重情重義,不愿見到兄長自暴自棄的一幕,便一直婉拒世子頭銜。 嚴詩詩外祖父攝政王,是個務實的,見不得女婿錯過大好機會,這才約談不開竅的爹爹吧。 若外祖父成功了,嚴詩詩的身份便進一步水漲船高,成為世子爺之女。 不過,對嚴詩詩而言,身上流著一部分皇家血脈,便已經是一般權貴之女無法到達的高度。世子爺之女的頭銜,不過是錦上添花,可有可無。 —— 在嚴詩詩眼底可有可無的東西,到了嚴萱萱身上,卻是異常寶貴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