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暴室,是犯錯的宮人,集中關押做苦工的地方,就是個人間地獄,進去的人極少有活著出來的。即使活著出來了,也多半被折磨成了殘廢。 常嬤嬤一聽,嚇得趕緊磕頭求饒:“皇上,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皇上開恩……” 很快,兩個侍衛上前擒拿常嬤嬤,就往外拖。 常嬤嬤哪里肯走,雙手死死抱住朱皇后大腿:“皇后娘娘,救奴婢呀,救奴婢呀……” 此時的朱皇后,人都呆了。進宮十八年,始終盛寵的她,何曾被宣武帝刁難過?正因為從來不曾,她膽子才會越來越大,腦子一熱,光想著怎么給蕭青青添堵了,才犯下欺君的大罪。眼見惹怒了帝王,朱皇后縱使有心要救常嬤嬤,也是一聲都不敢吭。 “皇后娘娘……” 面對多年心腹的凄慘喊叫,朱皇后狠心掰開常嬤嬤的手,末了,還甩了常嬤嬤兩耳光,厲聲斥道:“混賬東西,本宮待你不薄,你竟造謠欺騙本宮,害得本宮險些釀成大錯!” 朱皇后手指戴了尖銳護甲,兩耳光扇下去,常嬤嬤立馬掛了彩。 常嬤嬤面頰刺痛,面對變臉比翻書還快的朱皇后,整個人都驚呆了。常嬤嬤不蠢,很快回味過來,朱皇后為了自保,她已成了棄子,說不定緊接著就是殺人滅口。 思及此,常嬤嬤面色大變,再不摟抱朱皇后大腿了,改朝宣武帝喊冤…… 不過朱皇后身邊的大宮女反應奇快,連忙塞了帕子堵住常嬤嬤的嘴,令她叛變不成。 沒多久,常嬤嬤就在倆個侍衛的拖拽下,一路拖出了練武場。 “皇上……”朱皇后擅長作戲,見“罪魁禍首”不見了,立馬擺出一副被下人蒙騙的可憐樣,委屈巴巴喚了兩聲,“皇上……” “皇后啊,今日是你的生辰,朕這些話,原本不該今日說,但實在忍不住了。你宮里的人,你要好好管管,免得再出現第二個常嬤嬤。”說罷,宣武帝再沒心情看朱皇后這張臉,丟下她,大步離去。 這是朱皇后第一次遭受冷落,手指尖一陣陣發顫。 經過太子蕭貞身邊,宣武帝腳步略頓了頓,隨后,一甩衣袖,大步離開。 蕭貞始終低頭恭送宣武帝,父皇臨走時瞥他的目光,他沒敢正眼去看,但僅僅余光里感知的,他已深深知道,父皇對他很失望。 驀地,蕭貞蒼白了臉。 第54章 宣武帝面帶慍色離去,太子蕭貞蒼白了臉,朱皇后也沒好去哪,胭脂水粉精心修飾過的面龐,如承受狂風暴雨后的牡丹花,頹敗枯萎。 撞上這等局面,那些與朱皇后交好,跟隨朱皇后來到練武場的十幾個貴婦們,紛紛心底直嘆晦氣。宣武帝發怒時,她們一個個恨不得化成一縷青煙,立即飄散不見人形,不被宣武帝知道她們來過才好。生怕宣武帝遷怒她們,繼而連累當官的夫君。 所謂趨利避害,便是如此了。 朱皇后盛寵時,她們一個個全都巴結朱皇后,哪怕朱皇后放個屁都是香的。可,生辰之日,宣武帝居然絲毫不給朱皇后面子,直接發落常嬤嬤去暴室。常嬤嬤是誰呀,在場的貴婦都心知肚明,那絕對是朱皇后身邊的第一心腹,超級大紅人啊。 連常嬤嬤都說發落,就發落,可見……朱皇后失寵了。 話說,貴婦們回家去,將今日練武場發生的事,細無巨細全講述給家里的男人聽,男人在朝為官心眼多,全都擅長揣摩皇帝心思,琢磨來琢磨去啊,全都得出一個結論—— 宣武帝此舉寓意頗深啊,這是在打壓太子,預備扶持大皇子上位? 念頭一起,各位大臣們紛紛開始琢磨自家該如何站隊。 大皇子和太子都年滿十七,皇子大了,哪有沒野心,不想奪皇位的?翻翻史書,太子登基的實在寥寥無幾,到后期,一般都是更有能力的皇子干掉太子,君臨天下。 歷史規律如此,他們這些當臣子的,自然得擦亮眼睛,擇良木而棲。原本宣武帝寵愛皇后和太子,他們還別無想法,如今,宣武帝開始呈現動搖的苗條,這些臣子們免不了一個個蠢蠢欲動,開始比較幾個皇子,自家應該挑選哪一個皇子輔佐站隊,以求從龍之功,將來飛黃騰達。 挑來挑去,除了依舊支持太子的,其余絕大多數都悄悄選擇了大皇子。此乃后話。 且說當前,一眾貴婦們悔的腸子都青了,面對明顯不對勁的朱皇后和太子,卻還得勉強打起精神來調節氣氛。 還能說什么呢?才能重新使得氣氛歡快呢? 一個腦子轉溜賊快的官夫人,立馬想到什么,眉開眼笑道:“皇后娘娘快別氣了,誰家后宅里還沒兩個不省心的奴婢呢,打發了她們,再挑選一波好的,也就是了。” 有人開頭,好些貴婦們紛紛應承:“就是,就是,我府里也剛打發走一個,伺候我二十年了,哪知竟是個吃里扒外的。早打發早好。” 這些個無聊的安慰話,嚴詩詩沒興趣聽,與蕭凌對視一眼,預備上前朝朱皇后告辭。可嚴詩詩小腳才剛抬起…… 只聽一個貴婦人話題一拐,道:“羨慕皇后娘娘啊,培養出太子這般優秀的兒子,每次射箭,都拿第一名!” “就是呢,羨慕死我們了!” 朱皇后聽到這話,面色總算好轉,重新恢復紅潤。太子蕭貞就是她的心頭寶啊,再沒什 么比兒子優秀,更能讓一個母親自傲的了。 太子蕭貞見人夸贊他箭術,哪怕此時此刻心情不好,余光也依舊忍不住朝嚴詩詩偷偷望去。喜歡一個姑娘吧,明知她不喜歡自己,甚至她心有所屬,還是會控制不住地想要在心愛的姑娘面前展示自己的優秀,想要姑娘刮目相看。 嚴詩詩嘴角一癟,心底一嗤,太子那點伎倆算什么呀,遠比大表哥差多了,要不是大表哥…… “你們都說錯了!”三皇子聽不下去了,面朝貴婦們,大聲說出真實賽況,“真要說箭術厲害的,我大皇兄才是真的厲害呢,單單第一輪,就甩下太子殿下一截。要不是我大皇兄中途棄權,第一名哪里輪得到太子?” 三皇子沒心眼,奉行有話就說的“直爽”,也真的是相當直爽啊,看不過眼的事,聽不過耳的話,立馬就要反駁! 誰的面子都不給! 什么? 猛然聽到這等大實話,朱皇后一張臉哪里還繃得住?面上的皮都快崩斷了。 太子蕭貞也是尷尬一臉,他與大皇兄箭術如何,他心里清楚得很。蕭貞偷瞄嚴詩詩的目光,收回來,再沒臉去看。 見狀,那個帶頭恭維太子箭術好的貴婦,連忙反駁道:“三皇子此言差矣,比賽棄權,堅持不到最后,誰知道后面兩輪比賽能不能發揮好?說句不好聽的,棄權的選手,壓根沒資格與勇奪第一的選手相提并論。” 好一副輕蔑的口吻。 這個貴婦是朱皇后的娘家親戚,本身就是太子陣營的,身價利益全系在太子一黨身上,與大皇子是天敵,自然不怕說出這種得罪大皇子的話。 其余貴婦人,聽到這等公然藐視大皇子的話,紛紛心底咯噔一下,一個個偷偷望向大皇子,然后驚了……只見大皇子面上絲毫無慍色,神色認真,低頭撥弄嚴詩詩發髻上不慎沾惹的落葉,指尖撥弄一下,沒去掉,再來第二下…… 人家大皇子,壓根就不搭理那些嘴碎之人,滿心滿眼只有他的小媳婦。 不過,蕭凌不在乎,嚴詩詩卻是在乎的。真真是誰的情郎,誰袒護。待頭上那片落葉取下后,嚴詩詩立馬聲援三皇子,笑道: “三表哥,我贊同你!我大表哥為何棄權,滿皇室的人誰心里沒譜?次次得第一的,未必就是真厲害,”說到這里,嚴詩詩掃一眼太子,“不知道是多少人謙讓出來的結果呢。” 此話一出,不少押注大皇子 的貴女,紛紛點頭贊同。第一輪比賽,大皇子有多厲害,她們可是親眼見證的。難怪大皇子第二輪、第三輪都棄權,竟是因為那個不成文的規定。 嗤,太子這樣才能贏得第一,有什么好得意的?虧得皇后一派的人,之前還將太子捧上了天。 一時,一大批貴女齊刷刷看向太子。 太子越發難堪起來,真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聽著嚴詩詩□□.裸的藐視之言,朱皇后的那張臉,真真是難看到了極點。 她是皇后,皇室這個不成文的規定,她豈能不知?但既得利益者吧,往往都被寵壞了,眼瞅著太子一次又一次勇得第一,大皇子等人從未冒頭過,久而久之,朱皇后也就遺忘了那條不成文的規定,認定太子就是牛了。 突然被嚴詩詩當眾點出來,打臉,朱皇后真真是恨不得生吞了嚴詩詩。一個沒忍住,朱皇后狠戾剜了嚴詩詩一眼。 嚴詩詩豈會怕她? 笑話,嚴詩詩祖父、爹爹都是當朝名將,軍功赫赫,外祖父更是當朝攝政王,權勢滔天,還是宣武帝的親皇叔。擁有絕好出身的嚴詩詩,身上的一半血脈來自皇室,用得著怕皇后這樣一個朱家女? 皇后,說得好聽,是一國之母,說得難聽一點,不過是犯下大錯就能被廢的朱家女而已。 嚴詩詩絲毫不懼怕朱皇后冷厲的目光,勇敢地抬頭,迎上朱皇后視線,不卑不亢地回敬道:“皇后娘娘,詩詩想娘親了,先行告退。” 說罷,行個告退禮,便要走。 多待在朱皇后和太子身邊一刻,嚴詩詩都覺得惡心無比。 重生回來半年多,原本,嚴詩詩已經學會放下怨恨和敵意,可誰料,今日朱皇后和太子竟來了這樣一出惡心死人的逼婚事件。嚴詩詩實在忍受不了,寧愿從此徹底撕破臉,也再不想與他們母子虛以逶迤。 朱皇后盯著嚴詩詩姣好的面容,恨得銀牙暗咬。今日真是見鬼了,接二連三被嚴詩詩打臉,每一次都令她難堪至極,哪里還愿意再留下嚴詩詩?巴不得嚴詩詩趕緊滾,廣袖一揮,應了。 嚴詩詩笑了,立馬扭頭看向蕭凌:“大表哥,你陪我去找娘親和爹爹,好不好?他們應該在御花園。” 說罷,嚴詩詩轉過身子,率先朝練武場大門行去,美美的姑娘行走在秋日燦爛的陽光下,日光在身上跳躍,背影說不出的動人。 蕭凌寵溺一笑:“好。”應下后,蕭凌才拱拱手朝朱皇后行個告退禮,隨后,幾步追上嚴詩詩,并肩歡快離去。 見他們邊走邊交談的歡快樣子,太子蕭貞一顆心說不出的難受,目光里,滿是苦澀。 ~ 御花園里,蕭青青愜意地坐在一處僻靜的涼亭里,與小姑子嚴如鶯邊閑聊,邊賞宮中名花。忽然嚴詩詩歸來,神神秘秘拉著蕭青青和嚴振山要去一處僻靜地方,道是有話要說。小姑子嚴如鶯很是識趣,連忙自己起身離開,將涼 亭留給他們一家三口說悄悄話。 待聽女兒說起“騙婚”的事,蕭青青“啪”的一下,拍石桌而起: “豈有此理!” 嚴振山也怒了,堂堂八尺男兒,險些一掌震斷了涼亭的紅柱子:“過分,這干的是人事嗎?” 武將一怒,怒發沖冠,當即就要沖去承德宮,找宣武帝討個說法! 嚴詩詩連忙拽住沖動的爹爹,說真心話,看著爹娘這般在意自己,心頭真真是暖極了,萬分 享受。嚴詩詩緊緊抱住爹爹胳膊,臉蛋親昵地靠上去,嬌嬌地呢喃: “爹,娘,你們對我真好。” 撒完嬌了,嚴詩詩才仰起臉龐,語氣愉悅地,將方才練武場里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娓娓道來。 嚴振山聽聞已經報過仇,滿腔怒氣才勉強消下去泰半,不再沖動地擼起袖子要干什么。 蕭青青聽完整個過程,卻是震驚了:“天吶,你和大皇子膽子也太大了,就這樣跟皇后和太子正面干上了?” 嚴詩詩很認真地點頭。就在嚴詩詩擔憂,娘親是不是不支持他們這么做時…… “好樣的!不愧是湘妃的兒子和我的女兒,就是這么剛!”蕭青青眸光發亮,雙手緊緊攬住女兒雙肩,笑著夸贊,“今兒你們做得對,下次皇后和太子還敢刁難你們,也直接干,甭客氣!真捅了簍子,有你娘扛著呢,甭怕!” 蕭青青可不是怕事的人,有個攝政王爹爹,還有當朝太后和皇帝的寵愛,她蕭青青怕過誰? 區區一個皇后和太子,蕭青青還真不放在眼里。今日,他們是皇后和太子,誰知道明日還是不是呢,皇家變數太多,尤其皇子成年后,可沒有什么常青樹。 朱皇后和太子有膽子欺負到她頭上,她就有膽子教女兒懟回去! 嚴振山是武將,也講究該出手時,就出手,見妻子這般教女兒,很是贊同:“對,就是這般,女兒別怕,無論是誰欺負你,都勇敢地懟回去,捅了簍子,也別怕,有你爹娘在!” 一個武將,要是連這點血性都沒有,早在戰場上被敵人弄死千百回了。 就這樣,嚴詩詩和蕭凌的正面干,被蕭青青和嚴振山輪番夸贊了好幾遍。一刻鐘后,兩口子才關注到另一個問題——等等,女兒,你剛剛說你和蕭凌什么來著……在一起了? 見爹娘終于后知后覺地問起她和蕭凌的關系了,嚴詩詩羞澀地垂下眼簾,點了兩下腦袋:“嗯,女兒喜歡他。他,很好。” 說完,嚴詩詩整張臉都埋進娘親肩頭,當面向爹娘承認這種事,羞澀得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