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蕭貞的手,擺得特別用力,特別急,生怕解釋不清楚,被誤會。 嚴萱萱滿臉漲紅,她一個十五歲的姑娘家,主動表白,已經夠不容易的,還被心上人當面拒絕。難堪得很,嚴萱萱再受不住,一把推開太子,闖出涼亭,不管不顧地沖出去。 秋雨,越下越大,噼里叭啦砸在嚴萱萱身上,很快衣裳濕透。 “表妹!你回來!”蕭貞站在涼亭里大喊,聲音穿透雨簾,逐漸減弱,也不知嚴萱萱聽到沒,蕭貞有些發急。 正在蕭貞要跑出去追回嚴萱萱時…… 嚴萱萱半路折了回來,濕漉漉的披風甩給太子,語氣堅決: “還給你!既然你不喜歡我,那你的好意和關懷,我也不接受……太子殿下,奉勸您,若您不喜歡一個姑娘,不是那種男女間喜歡,就不要主動對她好,不要惹她誤會,不要招惹她喜歡上你之后,你再狠心拒絕她!丁點都不好玩!” 濕漉漉的劉海搭在眼眉,還淌著水,嚴萱萱眼睫毛也不知是被雨水打濕,還是被淚水打濕,濃密的眼睫毛黏糊糊的,數根黏在一塊,分外狼狽。 嚴萱萱哭著說完,都不等太子有任何回應,再次一頭鉆進雨簾,小手擋住眉眼,飛快跑走了。一個激動,沒看清腳下的石子,被絆倒了…… 雙膝著地,雙手撐在地上,像只狗似的趴在水洼里,越發狼狽起來。她知道太子還在身后看著她,不服輸般,嚴萱萱立馬站起來,再次沖了出去,比方才還要快上三分,狼狽逃走。 太子的貼身太監阿貴,見到此情此景,遠遠躲在一旁,都不敢上前來。阿貴心底無比認同嚴萱萱的話,說真心話,若非今日太子拒絕了,按照太子往日對嚴萱萱的關照,無論嚴萱萱看上什么小玩意,太子都立馬捧上送給嚴萱萱,還好幾次陪嚴萱萱坐在花樹下吟詩作對…… 好 成這般,就連他這個貼身太監,都一度以為太子中意嚴萱萱這個表妹,將來做不成太子妃,也必定有個側妃之位呢。 哪曾想……唉,阿貴搖搖頭,可憐萱萱姑娘一片癡心了。 蕭貞雙手捧著濕漉漉淌水的披風,怔怔看著表妹哭著跑進雨簾,消失在了拐角。一時,心頭有些發堵,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第45章 秋雨,噼里叭啦,從天而降。桂花林里賞花的貴人,紛紛捂住腦袋,往長廊、涼亭和樓榭里躲。 “哎呀,這是什么鬼天氣啊,方才還晴空萬里呢,驟然就下起雨來了,瞧我衣裳都淋濕了。”有貴婦人抱怨。 “快別說了,小心得罪今日的大壽星。”另有貴婦人遞個眼色。 嚴詩詩沒理睬身邊人的抱怨,一心尋找綰綰和小姑姑,方才三人在人群中跑散了。 “人去哪了呢?”嚴詩詩穿梭人群,一路從前廊尋到后廊,殿里也逛了一遍,還是沒看到嚴綰綰和小姑姑。三三兩兩站立的,全是別家姑娘。 “太子殿下。”剛邁進內殿沒多久,前頭忽然傳來一片請安聲。 嚴詩詩腳步一頓,連忙轉個方向,藏身在大殿內的紅柱子后,偷眼望去,太子蕭貞從大殿正門口進來,一身黃色太子朝服,袍擺上繡著栩栩如生的四爪蟒,隨著腳步騰飛起來。 大半年不見,太子個子竄高不少,模樣也更俊美,單單往大殿一站,光芒萬丈,如玉樹臨風,不知多少妙齡姑娘偷偷瞅上一眼,便羞澀地面頰緋紅。太子身后跟著兩溜手捧托盤的宮女,托盤上高高壘著數條衣裙。 “今日母后大壽,天降甘霖向母后賀壽,是大喜事一件。但見貴婦人和姑娘衣裙不同程度的濕了,孤特意從繡房調來數套衣裙,你們大可挑選喜歡的去偏殿換上,稍后還有熱姜茶,期望你們都趁熱喝下,千萬別感染風寒。” 蕭貞笑容溫暖,出口的話,更是溫暖人心。 太子如此懂得體貼人,不少妙齡姑娘心頭發暖,忍不住偷瞄太子幾眼,但凡遇上太子目光掃過來,紛紛紅臉低頭。一個個心想,若是太子中意自己就好了,當他的太子妃,肯定很幸福。 —— 蕭貞目光平和,一片片掃過去,可他真正要尋找的人卻始終沒看見。她去哪了呢,渾身濕透,不趕緊換上干衣裳,鐵定要感染風寒了。到時,頭疼發燒臥床不起,就是他的罪過了。 忽然,余光里,蕭貞見一道身影從后門躥出大殿,在紛紛涌過來挑選衣裙的人群里顯得那么扎眼。別人都涌過來,她卻反其道而行,趕緊溜走。 “表妹。”蕭貞心內呼喊,不假思索追上去,生怕她再次跑沒了蹤影,蕭貞追得又急又快。 可表妹似乎存心躲他,溜得飛快。此時,已云銷雨霽,表妹一路狂跑躲去了花園里的假山里頭。 “表妹!”蕭貞追去了假山,在寂靜的假山石林里,大聲呼喊,“表妹,你別跟孤賭氣,快去喝碗熱姜湯,暖暖身子要緊。” 追的路上,蕭貞遠遠見表妹身上的裙子是干的,便只囑咐喝熱姜湯。 嚴詩詩跑得氣喘吁吁,背靠巨石,眉頭微蹙,這太子怎的陰魂不散呢,每次一進宮就被纏上,真心討厭。這一世,她明明已經對他很冷淡了,甚至為了避免撞上太子,這大半年 來,嚴詩詩每回都尋找各式各樣的借口拒絕進宮。 可還是被太子纏上了,嘆氣。 太子的聲音越來越近,嚴詩詩不敢再跑,假山里萬籟俱寂,怕腳步聲泄露自己行蹤。嚴詩詩左右瞅瞅,忽然心頭泛喜,只見假山巖石上垂掛著一整片藤蔓,上頭的小紅花還與她裙子的顏色頗為相似。 躲到藤蔓后,應該就能避開太子。 說干就干,嚴詩詩立馬要往藤蔓后鉆去。 誰料,一陣強勁秋風吹過,刮起她長長的裙擺飛起來…… 蕭貞站在三岔路口,剛要拐道去右邊那條小徑,余光里,左邊突然飛起一片海棠紅的裙擺,心頭一喜,忙朝左邊拐來,口里叫著:“表妹,可算找到你了……” 嚴詩詩連忙彎腰撲下飛起的裙擺,余光見到太子快步走來的黃色袍擺和玄色朝靴。 嚴詩詩定住身子,雙眼一閉,嘴唇微張,嘟囔一句“討厭鬼”。 一輪喪氣動作做完,嚴詩詩才緩緩站直身子,面向太子恭恭敬敬行禮:“太子殿下。” 蕭貞見到一個美若天仙的陌生姑娘……腳步一頓,整個人怔怔的。 只見姑娘身穿海棠紅長裙,一頭烏發披散后背,還分出兩縷編成小辮子,垂落胸前,俏皮可愛。裙擺上繡著栩栩如生的蓮葉,姑娘腳下一雙紅繡鞋,精致小巧,宛若兩條小鯉魚在蓮葉下嬉戲,活潑可愛。 姑娘粉面桃腮,俏生生站在那邊,烏發、長裙隨風飄動,耳邊發絲被秋風吹亂了,拂上白生生的面頰,說不出的柔媚。 蕭貞從未見過這樣的姑娘,能將俏皮和嫵媚融于一身,說不清道不明的,就這樣陷了進去……癡癡望著她,看癡了。 嚴詩詩對這樣癡傻的太子,并不陌生。上一世,她因守孝在家,也是大半年沒見太子,再相見時,身段模樣已是大姑娘了。太子見到變身后的她,第一眼也看傻了,就如同眼前這般。 只是上一世,嚴詩詩喜歡太子,心內再羞澀,也樂意給太子盯著看。 這一世…… 嚴詩詩大力咳嗽兩聲,再次屈膝行禮:“嚴國公府的三姑娘,嚴詩詩給太子殿下請安。”客氣疏離。 蕭貞這才回過神來,為自己方才的唐突很是不好意思,白皙耳朵一點一點泛紅。大概耳朵紅了一半吧,蕭貞猛地想起嚴詩詩是誰,半年前見了他就哭鬧,囔囔他長相巨丑的那個小表妹。 驀地,蕭貞 心頭一陣陣尷尬。 生怕美若天仙的詩詩表妹,再嫌棄他巨丑無比,蕭貞很不自信地后退一步,說出口的話也結結巴巴起來:“詩……詩詩表妹。” 嚴詩詩不愿去分析,太子這番作態意味著什么,直言道:“不知太子追著我來到這里,可是認錯了人?” 被這般直著挑明,蕭貞面皮陡然guntang起來。很顯然,他是錯認成嚴萱萱了,大概是堂姐妹吧,背影有些像。 尷尬好一陣后,蕭貞不知 該如何說出口,莫名的,他覺得此刻說出“嚴萱萱”的名字不大好。 “太子殿下,”正在這時,假山下太子的貼身太監喊話了,“太子殿下,皇上在練武場,要臨時來一場射箭比試,其余幾個皇子都到了……” 嚴詩詩聽到這話,心頭一松,這場比賽來得及時啊,太子想不快點離開都不行。 果然,蕭貞一聽其余幾個皇子都到了,就缺他了,再沒多余的心思與嚴詩詩糾纏,連忙告辭,要離去。 嚴詩詩連忙點頭,巴不得太子快點滾。卻不想,太子才剛走出假山…… “嚴姑娘,原來您在這啊,可讓奴婢一頓好找。”朱皇后身邊的常嬤嬤,站在假山下,朝假山上衣裙飄飄的嚴詩詩,笑盈盈道,“皇上要在練武場舉行射箭比賽,點名要嚴姑娘過去觀看呢,嚴姑娘快跟太子殿下一塊去吧。” 嚴詩詩:…… 沒搞錯吧? 皇子們射箭比武,她一個姑娘家過去做什么,她又不喜歡看。 關鍵是,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記得,上一世皇后生辰宴這日,皇舅舅也設下了射箭比賽,好些皇子和世子都參賽了,但并未讓姑娘們過去圍觀啊,怎的這一世變化這般大? “詩詩表妹,既然同路,咱倆結伴同行。”蕭貞都已經走開幾步了,又折回來,候在假山口,等待嚴詩詩下山,同行。 嚴詩詩:…… —— 鳳儀宮。 朱皇后一身大紅鳳袍,頭戴大紅鳳簪,正坐在鳳座上笑呵呵享受著諸位王妃、命婦的恭維話,余光瞥見常嬤嬤來了,朱皇后忙收了話題,假意口渴端起茶盞喝起來。 一行人話題停了,常嬤嬤才好回話呀。 常嬤嬤會意,趕忙走上前去,當著一眾王妃和貴婦人的面,笑道:“皇后娘娘,奴婢找了大半日,可算找著嚴姑娘了,與咱們太子殿下在假山那頭賞花呢。再遲些呀,皇上那都要不好交代了。” “原來是跟太子出去了,敢情好,剛好跟隨太子一塊去練武場,表哥表妹的路上也有個伴。”朱皇后笑容燦爛,一副很欣慰的樣子。 在場的王妃和貴婦們,哪個不是人精? 眼瞅著太子十七歲,到了該挑太子妃的年齡,嚴詩詩又年滿十二,出落成美美的大姑娘了,容貌身世都很匹配。 表哥表妹的,偷偷摸摸跑去假山那約會,再看朱皇后這神情,太子妃人選怕是已經定下,非嚴詩詩莫屬了。 “挺配。”有王妃直接表態,很認可嚴詩詩。 也有貴婦人心下嘆氣,那般俊美又體貼的太子,還想推自家姑娘競選一番太子妃呢,這下是沒戲了。 好幾個跟著母親一塊到朱皇后跟前露臉,期待被選上的貴女,一張笑臉立馬垮了,只剩下僵硬。 朱皇后多會察言觀色的人吶,一見眾人這幅神情,便知今日的輿論戰贏了。再過幾日,一傳十,十傳百,滿京城的人都知道嚴詩詩是準太子妃了。 姑娘家的名聲多重要啊,與太子假山約會的名聲流傳出去,到時,皇后再去皇上耳邊吹吹枕頭風,婚事便算成了。 蕭青青便是再不愿嫁女兒,也得嫁。 至于嫁了后…… 呵,等著吧,太子妃再尊貴,也是她朱皇后的兒媳婦,只要她愿意,嚴詩詩這個太子妃就得日日杵在她跟前,從早到晚伺候她這個天底下最尊貴的婆母。 更重要的是,大婚之前,她會給太子先挑選好兩個傾國傾城的側妃,早早進東宮誕下子嗣。讓蕭青青還未嫁女兒,就揪心一片,還說不出半句拒絕的話來,誰叫她女兒嚴詩詩才十二呢。 第46章 為何剛與太子走出假山,就被皇后的人逮了個正著,就像故意堵在那似的,嚴詩詩沒去想過,也絲毫不愿意細想,她只知道,與太子并肩行走的每一步路,都走得艱難,從頭到腳不自在。 偏生太子毫無自覺,總是試圖找話題,見嚴詩詩總是一副興致寥寥的模樣,要么隨意兩句沒了下文,要么沉默不接話……蕭貞干脆從詩詞歌賦到人生理想,一個話題接一個話題地換,心想,總有一款是她喜歡的。 嚴詩詩:…… 這么執著的太子,真心讓她一陣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