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

    俞涵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的，她的臉上又多了幾道皺紋，身子完全睡在了門上，仿佛沒有這個門的支撐她似乎無法保持站立的狀態(tài)。

    門口的那幾個男人罵罵咧咧的抗議，言語里夾雜著許多不入流的話。

    “回去。”

    她又重復(fù)了一遍這句話。仍然沒有一絲的氣勢，倒像是請求。

    然而沒有人理會她的請求，那幾個男人就一直站在門口，嘴里不停的冒出那些難聽的話，他們的目的很明確，俞涵當(dāng)然知道他們想干嘛——

    “姜逸一不在家。”俞涵說，這句話的意思跟“回去”的用法一樣，甚至更加有用。

    “那你的意思是讓我們哥幾個白跑一趟？”一個矮瘦的猥瑣男人叫嚷道，看著幾乎想要破門而入，然而在他喊出“臭婆娘”之后另一個男人攔住了他。

    俞涵認(rèn)得那個人——應(yīng)該說再熟悉不過了，他穿著和姜逸一一樣的西裝，頭發(fā)梳得很洋氣，戴著副方框的眼鏡，和其他來的男人不一樣，他第一眼給人看起來十足的斯文。但是俞涵當(dāng)然知道他是什么樣的貨色，她看過他不止一眼了，和其他人的另類明顯地暴露了那些人就是他找來的。道貌岸然，衣冠禽獸，俞涵腦子里突然蹦出這兩個詞，的確，這兩個詞用來形容他再合適不過了。

    “呂凡.......”俞涵叫出了他的名字，靠在門上的身子又墜了下去一些，她想像那些男人一樣放聲大罵問候他所有的親人，但是她做不到，她的語氣近乎哀求:

    “回去，呂凡。孩子......孩子在家。”

    孩子在家。俞涵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要說這樣的話，這不可能成為讓呂凡離開的理由。她突然想起了姜程曾經(jīng)叫過呂凡“叔叔”的事實(shí)，她覺得惡心，但是沒有表露出來。

    呂凡聽到了她說的話，但是裝作沒聽見，他若有所思的側(cè)過了頭，跟那些男人嘀咕了一些什么。俞涵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呂凡。”俞涵大聲地吼出他的名字，實(shí)際上她只是想這樣做，但出口卻變成了哄孩子睡覺的聲音。

    這時呂凡才開始應(yīng)和她，似乎只聽到了她喊他的名字一樣。

    “噢，孩子，當(dāng)然，當(dāng)然。”呂凡客氣地說“當(dāng)然，嫂子，既然姜哥不在家那我們也不好再說什么，我們改天再來。”

    “謝謝......”

    呂凡說完便轉(zhuǎn)身準(zhǔn)備走，俞涵卻還有半口氣沒敢松下來，她的身體已經(jīng)完全從門上落了下來，坐在了地上。她一直盯著呂凡的背影，看著他的腳朝她希望的那個方向踏過去，一步，兩步——

    她幾乎要窒息了，那松下來的半口氣又從她的身體里瞬間頂?shù)搅吮乔唬X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愚蠢的女人，居然相信呂凡會就這樣善罷甘休。

    “凡哥！”一個小混混突然喊“我們就這樣走了？”

    “就是！她說那矮胖子不在家你還真的信？”另一個應(yīng)和道。

    “對啊，凡哥你想清楚，那么多錢能就這樣聽這個臭婆娘一句話就這么走了嗎！”

    那些男人的聲音里夾雜著只有從尸堆里才能聞到的惡臭，就連呂凡也被惡心地愣在了原地。俞涵喊了些什么，是那種竭盡全力的喊，但是并沒有人聽見。

    那些男人就像強(qiáng)盜一樣，她沒辦法攔住他們，她只能不停地大口呼吸著帶著惡臭味的氧氣，她閉上眼睛，那時她覺得她形象的死亡也不過如此，她能感覺到她的世界好安靜，什么都沒有。她只能夠聽到鍋碗掉落的聲音，砸衣櫥的聲音，踹門的聲音......一個晚上，一群男人闖入了她的房子，讓她覺得這個房子再也不能被稱為“家”了。她聽見他們在喊，一系列粗鄙到極致的話伴隨著“滾出來！”一股腦涌入她的耳朵，她又覺得這個世界好聒噪。

    “你們要干什么？”姜程稚嫩的聲音傳入了她的耳朵，打斷了她的死亡。

    “我們他媽的在找你的那個狗屎爸爸。”那個猥瑣男人的聲音回應(yīng)著姜程，她用盡全身的力氣站起來，朝樓上跑去，這過程很慢，這期間姜程和那個男人交流的聲音不斷傳入她的耳朵，天知道這些畜生會對一個正在上二年級的孩子做出什么。

    “可是你們并不像在找人，上課的時候老師講過，你們這樣的行為叫做私闖民宅。”

    “什么亂七八糟的，他媽的對待壞人就應(yīng)該這樣，快把你那狗屎爸爸給叫出來！”

    “我爸爸不是壞人。”

    “是嗎？”一個混混停下來手里的活，饒有趣味地看著他的眼睛。“看來我有必要給你講一下你那狗屎爸爸的故事。你知道嗎？如果不是他欠了一屁股債還他媽的躲在哪個茅坑里不敢出來，我們就不會他媽的出現(xiàn)在這里，而你現(xiàn)在這個時間就可以他媽的開開心心的寫你的弱智作業(yè)！”

    俞涵能想象現(xiàn)在姜程的表情，惆悵，失落，無助。她現(xiàn)在特別后悔，在姜程問自己“爸爸沒有變成壞人，對不對？”的時候沒有給他一個明確的回答。她現(xiàn)在正在無比艱難地攀上那個樓梯，心里也同樣的惆悵，失落，無助。她明明知道的，對一個正在上二年級的孩子來說，爸爸只能夠是超級英雄。

    她能聽到男人狂笑起來，這讓她無比的自責(zé)。

    不過男人的笑并沒有持續(xù)多久。

    “我爸爸不是壞人！”姜程的聲音無比的堅(jiān)決，帶著一股不可反駁的氣勢，這是俞涵做不到的。

    “啊！”

    姜程的咆哮聲和混混的驚叫聲同時傳入了俞涵的耳朵，她終于爬完了那段艱難地樓梯，她抱住了舉著半個啤酒瓶的姜程。男人的右腿膝蓋濕了一截，而地板上碎了一地的玻璃碴子。她從來不敢相信自己會有這樣的情緒，因?yàn)樗F(xiàn)在的眼里沒有恐懼，甚至想夸贊姜程說“干得漂亮。”

    “爸爸不是壞人，對吧。”姜程嘟著嘴問mama，混混的表情很憤怒，他的口中很大聲地冒出一些不入流的話，可沒人理他。

    “對。對。”俞涵說，她把姜程抱得更緊了，她的眼睛里有一種液體在閃爍。

    那個男人可能干了些什么，可是并沒得手，因?yàn)樗牭絽畏驳吐暤卣f了聲“住手。”然后那個男人悻悻地從她的身邊走了過去。

    呂凡詢問他們有沒有找到姜逸一，當(dāng)然回答是肯定的，姜逸一昨天晚上就沒回家。那個男人還在抱怨，俞涵終于忍不住了。

    她沖那個男人大聲地吼叫，可能因?yàn)橐恍┰蛩谋磉_(dá)并不像他們罵人那樣出色，但是她感到無比的舒暢，在此之前她從來沒有說過“滾”這樣的字。

    那些男人仍然在罵罵咧咧著什么，可對比俞涵的聲音他們的叫罵聲顯得那樣的弱小。

    呂凡嘆了口氣，將他們帶走了。

    他們走出了房門，而在這座房子的對面的一間窗戶上，有一雙眼睛一直盯著他們。

    一步，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