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心痛
見胡海的雙瞳中折射出的聚焦點,楊堅將手中的茶水一飲而盡,驚訝道:“你的眼疾…” “多虧了伽羅姑娘,已經能完全看見了!雖說看遠物還有些模糊,但還能看得見便是萬幸!皇上您還是一如當年…” 一如當年?聽到胡海這話楊堅覺得有些可笑,剛想開口說些什么,被人從外推開的屋門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見到進屋的韋孝寬,楊堅便脫口喊了韋孝寬一聲,看到他沒事楊堅心中有些放心了,剛想問獨孤伽羅去哪了楊堅就看到緊隨韋孝寬之后進屋的本尊。 楊堅與獨孤伽羅四目相對,獨孤伽羅眼中一絲不明的情緒一閃而過,楊堅一愣,這樣的情緒每當自己徹夜批閱奏折之時,總能在來送宵夜的陳宣華眼中見到。是顯而易見的擔心。 韋孝寬出去屋子邊的溪流中想抓幾條魚作為今日的晚膳,胡海忙催促道:“伽羅姑娘你快看…” 本想讓獨孤伽羅給楊堅查看傷勢的胡海抬頭看到四目相對,曖昧的感覺縈繞其間的二人,似乎了然了什么般干笑了一下,改口道:“我去給韋將軍幫忙。” 胡海起身出了屋子,低垂的眼里是注定會被忽略的難過。 胡海是喜歡獨孤伽羅的。從最開始獨孤伽羅替胡海療傷,胡海打心里感激這個女子,直至后來,當胡海的雙眼能看得到一些事物時,胡海看到獨孤伽羅清秀的外貌,那一刻感激變成了愛慕。 可方才那一幕,胡海心中便是了然怕自己這份無果的感情之花是要被塵封于心了,心有不甘卻又有些無可奈何。 胡海的離開打破了楊堅與獨孤伽羅間的對視,獨孤伽羅忙收斂起自己的情緒擺出一副面無表情,而楊堅也撇過臉尷尬極了。 楊堅不得不承認,看到獨孤伽羅的雙眼中流露出擔心的那一刻,自己確實是萌生出了一種想要擁抱來人的沖動,然后告訴她,這樣的表情真的不適合她。 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想法,最后楊堅將它歸結于獨孤伽羅那眼神同陳宣華太過于相似,自己一時分辨不清才會有那樣荒謬的想法。 這多可笑。 屋外連日的大雨已經停歇,可天氣卻始終陰沉沉的,仿佛接下來又有一風雨將要靠近。 胡海坐在一旁的石頭上愣愣地盯著緩緩流淌的溪水,韋孝寬則脫了鞋子踩在寒冷的溪水中等待時機抓魚。 不一會兒,胡海的身旁便多了兩條撲騰不止的大魚,韋孝寬走上岸,看到胡海心不在焉的樣子,問道:“胡海兄,你怎么了?” “胡海兄?”見胡海沒有回話,依然在發呆,韋孝寬又喊了一聲。 胡海一驚,回過神,看到韋孝寬正盯著自己,疑惑道:“韋將軍怎么了?”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吧?從剛才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韋孝寬將腳在一旁的草叢中蹭了蹭,然后直接將靴子套在腳上,走到胡海身邊將奄奄一息的兩條大魚丟進盛著水的木桶里,然后在胡海身邊坐下。 胡海搖搖頭,苦笑了一下,道:“心事。” 看到胡海的表情,以及這些日來的相處,韋孝寬心中已經猜到了幾分,笑道:“何來心事之有?怕愛慕之人還未曾曉得你的心意吧?”說這話的時候韋孝寬看向遠處,天色漸晚,夕陽在遠處的山后遺留下片片火紅。 這些日子在這里的居住,讓韋孝寬不禁喜歡上了這片小小的世外桃源。 偶爾掠過的幾只飛鳥的剪影印刻在空中,韋孝寬想到了自己已經過世很久很久的妻子,想當年,也是自己先喜歡上對方的。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現如今盡管妻子已經過世了很久,韋孝寬也未曾再娶過妾室,獨身一人又過了快將近小半輩子。 “怎奈何愛慕之人已經心有所系了罷。”胡海淡淡地說。 聽到胡海的話,韋孝寬先是一驚,“你是說……” 未說完的話得到了胡海點頭肯定。 沉默片刻,倒是胡海最先釋然地笑笑,“皇上他生得那般俊美,讓伽羅姑娘傾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更何況,伽羅姑娘同皇上認識得便早,再有,伽羅姑娘對皇上還有救命之恩在此,所謂日久生情。 我這樣一個粗人,本就配不上伽羅姑娘那般巧能的女子,默默護她一生周全便是。只是不知道,皇上是否明了伽羅姑娘的一片心意。” 韋孝寬沉默著,很久,韋孝寬突然問了胡海一句:“這女子可會令你背叛皇上?” 韋孝寬問的這句話讓胡海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嘴角顫抖著,喉頭一動,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抓緊了褲布:“這,這怎么會?我怎么能背叛皇上!” 胡海的回答讓韋孝寬頗為滿意地勾起嘴角,“這樣便是好的。男女之情何以與萬世江山所比擬?” 很久很久以前,韋孝寬也曾在洞房花燭夜立誓要傾其所有守護那現如今早已離世的女子一生周全直至終老,怎奈何他尊為朝中大臣,又是將軍,常年在外打仗以換取榮華富貴讓那女子衣食無憂,代價便是長期無法在身邊的陪伴。 但這樣的分離在韋孝寬心中只是短期的,待到自己為朝廷奉獻得夠了,便告老還鄉帶著那女子一同廝守終生,只可惜萬事終有不測,女子不幸染上重疾,韋孝寬最終還是未來得及見心愛之人最后一面。趕回來之時,女子已被入葬,一直服侍女子的侍婢交予韋孝寬一封信。 信上是女子獨有的娟秀字體:紅顏已去怎敵萬世江山重?來世廝守再伴君長久。 那女子的一輩子卻不是韋孝寬的一輩子,說好一生相護,怎奈何如今白燭相伴…… 陳宣華低著頭像個犯錯誤的孩子,時不時地偷瞄幾眼自己對面正在喝茶的高壯男人。 “宣華。”男人輕輕放下茶杯,舉手投足間盡顯一國之相的尊貴,臉上卻帶著慣有的嚴厲,“聽聞你已將前朝之事都放下了?” 江盟書會來找自己已經夠讓陳宣華驚訝,這樣單刀直入的問話更令陳宣華手足無措,愣了片刻,陳宣華緩緩點頭算作回答。 看到陳宣華的反應,江盟書擺出一副頗為滿意的表情,忽然露出笑容,眼里卻全然沒有笑意,道:“既然如此,為父告訴你一件有趣的事,皇上說楊堅未死,前朝勢力尚存,他的通緝令已經遍布長安城,過不了多久怕是會出現在全國各處,他是死定了。” 聽到這話,陳宣華握著茶杯的手抖了一下,垂下眼瞼不讓坐在對面的江盟書看到自己此刻的情緒。江盟書眼角的余光掃到杯中本平靜無瀾的茶水不經意地抖了一下,感受到了陳宣華內心的波動,江盟書卻道:“宣華,你倒是比爹想象中的要冷靜。就像是,似乎一早就知道楊堅還活著似的。” 江盟書后半句話讓陳宣華一驚,抬起頭來杏目不知何時早起泛起水光,大聲辯解道:“沒有!” 陳宣華的娘因為久臥病榻,所以陳宣華便是江盟書一手拉扯長大的。早些時候,江盟書便從楊素那兒聽到了對于自己女兒能夠放下前朝瑣事,下定決心好好替楊素母儀天下,分憂國事之時,江盟書心中便覺得奇怪。 俗話說得好,知女莫若父。如今江盟書自己親自來詢問,從陳宣華的一言一行中,江盟書心中已大致明了自己的女兒究竟在暗自盤算些什么。 江盟書不敢說自己百分百盡到了一個父親的責任,但他給予陳宣華的寵愛與栽培卻不比任何人少。即使自己戎馬半生,也從未讓陳宣華的童年受到一絲委屈,屬于他江盟書的榮華富貴,他從來不會拒絕。 但他作為一個堂堂車騎大將軍,跟隨著玄孝帝一同打拼過的戰役無數,他甚至敢方言,那江山有三分之一是他江盟書打下來的。 可誰曾想到,玄孝帝不但不予其遷升官職,還在暗地里打壓他手中軍權,得虧江盟書手中還有一些死士頂著,否則自己怕是得被貶去鎮守邊疆。 后來,陳宣華與太子楊堅的相遇是在江盟書預料之外的,這個意外讓他十分欣喜,當時江盟書心中想,這皇位遲早得是楊堅的,而自己的女兒必將會成為皇后,到時候自己便是國丈,權利自然是會隨著官位而增大的。 玄孝帝逝世后,楊堅上任,果然不出江盟書所想那樣,陳宣華被楊堅封為皇后,而自己也榮升為國丈大人,職位的升遷進一步鞏固了江盟書的地位,可楊堅卻一心忙于政務,并未想過再給予江盟書更多的實權。 野心隨著欲望所膨脹,江盟書對于現狀的不滿讓他多次暗示楊堅甚至不惜通過自己的女兒讓楊堅給予自己更多的實權,怎奈何那高颎丞相多次加以制止,甚至說出皇后只掌權于后宮六院,于朝中政務不適于多家過問,以此打消楊堅順了江盟書心意的念頭。 江盟書確定,自己的女兒一定知道楊堅還活著并且為此想要做些什么。但是,江盟書如此辛苦打下來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不論是誰,都不能再將它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