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帝心涼薄
“薛總管沒個正經(jīng),如此大事,竟當(dāng)兒戲。”燕飛有些惱怒,跺了跺腳,快速跑進(jìn)雨里,頭也不回的跑向鳳棲宮的方向。 一抹明黃色在雨中緩緩移動,也是往那方向前行。 透明的雨水依舊唱著歌,清脆幽雅,回味悠長。 燕飛回到鳳棲宮時,只見暮秋端著藥碗匆匆走向內(nèi)殿,便急忙跑過去,開口問道:“暮秋姑姑,太醫(yī)來了嗎?” “來了,正在里面,皇上呢,來了嗎?” “來了,一會便到。” “我在小廚房熬了姜湯,你快去喝些驅(qū)寒,將這身濕衣服換了,好好休息,你若病了,公主也會心疼的。” “謝暮秋姑姑,奴婢先告退了。”燕飛福身便退下了。 到了小廚房,燕飛發(fā)現(xiàn)小莊子也在。 小莊子笑了笑,遞了碗姜湯給燕飛。 燕飛接過碗,回以微笑,俯身坐在小莊子身邊,捧著碗,呷了一口。 在燕飛離開正殿不久后,楊堅便到了鳳棲宮,一股子濃郁的藥味撲面而來,楊堅不禁蹙眉。 楊堅進(jìn)入內(nèi)殿時,太醫(yī)宋子華正跪在榻邊為獨(dú)孤伽羅把脈,看見楊堅,立即起身準(zhǔn)備行禮。 “不必行禮,做該做的事。” “是。” 楊堅頓了頓,又道:“皇后如何了?” 宋子華眉頭緊蹙,有些猶豫,許久才開口道:“皇后娘娘脈象表面上看,輕浮無力,實乃脈象紊亂,此為中毒所致,若是醫(yī)術(shù)不精,便只能看出高熱癥結(jié),而無法判斷出中毒,時間久了,必死無疑。” “何毒?可有辦法醫(yī)解?” “此毒并不十分厲害,再加上皇后娘娘近日才接觸,中毒不深,只要找出毒源銷毀,好好調(diào)理即可,零陵散一毒主要是針對女子,使其終身不孕。” 楊堅臉色有些蒼白,他無法想象,若有一日,那如花的女子做不了母親,那將是何其殘忍?何其錐心? “暮秋,近日有誰給皇后送過東西?” 暮秋稍稍思慮,道:“凌波宮,宣華夫人,碧璽手串。” “竟是她么,放過她一次,本想著她會悔改,如今,到底是朕錯了。”楊堅無力的扯了扯嘴角。 …… 楊堅急促的走在皇宮長街上,血色晚霞,點(diǎn)點(diǎn)余暉,再美麗的景色都無法消去他眸子里的憤怒和失望。 腳步戛然而止,楊堅停駐在凌波宮外,他想,這凌波宮名,源自世人相傳的凌波仙子,皆說凌波仙子貌美心慈,對于那個女子,再適合不過的形容,于是,他便以凌波為名,親自題字,命人修筑凌波宮,許她獨(dú)居,這曾是宮中一段佳話,可如今,在他眼里卻成了愚不可及的笑話。 是的,他曾經(jīng)很喜歡,很寵愛她,可是,后來,他有了染瑩萱,于是他便不再喜歡她了,到底是她變了,還是自己變了? 或許都未變過。 罷了,不必再見了,見了又如何?是憤怒的詢問她問什么要謀害皇后?還是問她為何心狠手辣?或是問她為何屢教不改? 他終是沒有邁過那道檻,他想,或許不見,便會不知早已物是人非了吧。 次日,薛澤海帶著圣旨到了凌波宮。 “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貴妃邡氏,謀害皇后,德行有虧,著貶為嬪,去協(xié)理六宮之權(quán),禁足凌波宮,非詔不得出,如違圣令,杖斃。” 弘政夫人癱軟在地,心如刀剜,她早知深宮似海,她早知帝心薄涼,卻不想來的這樣早,如水中月,鏡中花,抓不住,握不了,她以為她會流淚,卻原來無淚可流。 左手握盛有琥珀美酒的夜光杯,楊堅半臥在軟榻之上看著這場為自己而立之年辦的壽宴。 高堂之上數(shù)十名侯府專人訓(xùn)練出的舞姬顧盼生姿纖腰如蛇,正隨著絲竹之聲旋舞;玉盤珍饈流水一樣端上來;梁上掛著的鑲有夜明珠的璀璨水晶燈將大堂照耀得宛如白晝。 這樣等級的宴中邀請的全都是京城名士。酒席間觥籌交錯,笑語盎然與鶯歌燕舞交織成一派華麗奢靡的夜宴圖。 “為帝三代,才懂得穿衣吃飯。”這句話從這場壽宴看來,果然一點(diǎn)不假。 楊堅,年三十,世襲一等永樂候,十六年前就被封為京城四大花花公子之首,聲色犬馬,吃喝嫖賭,無一不精無一不曉。 京城貴人多,從來都不缺乏年少多金的高官之后,也從來都不缺乏紈绔子弟,可是這個楊堅卻是不同的。他雖走馬溜鳥,但是自幼聰慧過人,可以說是荒唐卻不糊涂。十六歲時楊堅在京城中就享有文武雙全玉面郎君的稱號,即使后來因為性子驕狂縱情聲色,也沒有人能否認(rèn)這個小皇上的驚才絕艷,就是當(dāng)今圣上在聽到大臣們參奏這位小皇上荒yin無度,敗壞門風(fēng)時,也不過大笑著說了句年少輕狂。 第一代隋皇在先帝打天下時立下汗馬功勞,足以保子孫萬代的榮華富貴,就連這位小皇上也因在和當(dāng)今圣上的長公主同一天生,得了個好彩頭,圣上也格外縱容些。 似乎不用付出任何努力,他就能獲得一切,老天爺讓他來到這個世上似乎就是為了叫他享受的。 可現(xiàn)在這作為宴會之主的小皇上卻微瞇了一雙桃花眼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膝頭的右手撫摩著掌中的一塊天青色玉牌,仿佛是在等待著什么。 他在等待著什么呢?像他這樣身份的人呢,又有什么人能叫他如此等待呢? “皇上今日生辰,妾身祝皇上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嬌媚得滴水的聲音,女子面若桃花膚若凝脂,舉手投足間說不盡的風(fēng)情,盈盈一拜后一雙玉手捧著一杯酒水一飲而盡,目光流轉(zhuǎn)地看著毫無反應(yīng)的男人不由愣了一瞬,旋即恢復(fù)了動人的笑容壓低了聲音柔聲道:“皇上這是怎么了……” “怎么沒見到那個京城第一的名伶獨(dú)孤伽羅?”打斷了女子的話,他的目光投向了手中的玉牌。淡淡青色的玉牌,玉質(zhì)細(xì)膩,顯然價值不菲,但什么都沒有刻,只是干干凈凈的一塊美玉。 將他的舉止收入眼中,美艷女子的眼中略微有些陰霾閃過,但聲音依舊嬌柔動聽:“皇上忘記了嗎?這獨(dú)孤伽羅雖是個戲子,但這兩年架子可是大得很,一個月只唱三出戲。長公主和皇上一天生日,雖是嫁了人,公主就是公主,獨(dú)孤伽羅就是給公主的壽宴請去唱堂會了,早些時候都打了招呼說是來不了了。” “哦,這樣嗎,看來這個戲子背后的靠山還真是不小呀。”淡淡回了一句,滿滿的漫不經(jīng)心。“管家呢,叫他把今天來客的名單給我送上來。” “是,妾身現(xiàn)在就遣人去叫。” “皇上,皇上……”話音未落,一個人就匆匆從后堂跑了上來,臉色略微有些蒼白,神色也是說不出的詭異,“皇上果然是諸葛轉(zhuǎn)世,料事如神,果然又有客人來了!” 楊堅聞言眼中一亮,一掃之前的蔫蔫之色,忽地坐了起來:“是誰?快給本皇上傳上來。”“這……”管家張了張嘴,掃了一眼沉浸在歌舞中的達(dá)官貴人,壓低了聲音,“皇上,不太好吧,畢竟這么多貴人都在,江湖上的事……” 楊堅皺眉:“來的到底是什么人,把你嚇成這個樣子。” 管家訕訕地笑著:“來的是個小姑娘……戴著帽帷,也就一個人,帶了不少禮,說是要自帶上來讓皇上過目,抬禮的都是些當(dāng)?shù)厥熳R的腳夫……說來倒是妥帖的不行,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這事兒有點(diǎn)蹊蹺,皇上你看……” “啪啪”拍了兩下手,絲竹聲戛然而止,舞姬亦停止舞蹈垂手退了下去,楊堅看著面露疑惑之色的滿堂賓客,朗聲笑道:“這些庸脂俗粉過過場不過是個意思,今天各位能來捧場,如果光是這樣就作罷,本皇上也就太不懂待客之道了。適才我這位管家說是有位嬌客有重禮相送,本皇上想著獨(dú)樂樂不如眾樂樂,不如讓這位嬌客呈上這份重禮,讓大家都觀賞一下如何?” 一邊的管家見楊堅執(zhí)意如此,也值得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身向外走去。 “哦?隋皇府金碧輝煌,翡翠欄桿白玉堂,還有什么奇珍異寶能叫皇上有如此興致的?恐怕讓皇上如此看重的,不是那份禮物,而是哪位嬌客吧?”席上已然微醺的劉少卿笑嘻嘻道,“能得到皇上如此青眼的嬌客不知是怎樣的絕代佳人?” “劉少卿謬贊了,若是從前來侯府的冰霞jiejie,恐怕還能擔(dān)得起這絕代佳人的名聲,可是奴婢粗鄙,貌若無鹽,若說是絕代佳人,豈不是要讓皇上笑掉大牙?”柔婉的聲音忽然從大堂門口傳來,隱約帶著笑意,光是聽聲音就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聲音主人巧笑嫣兮的樣子。這樣溫柔婉轉(zhuǎn)的笑語入耳,眾人卻瞬間都不由得感覺心頭一凜。 然而這種不安稍縱即逝, 尤其是當(dāng)他們看見說話的人之后,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更是煙消云散,仿佛那種不過幻覺而已。 那是個身形裊裊,穿淺紅宮裝,戴著帽帷的伽羅。她站在堂外吃吃的笑著,銀鈴一樣的聲音順著夜風(fēng)傳入堂內(nèi): “奴婢來晚了,還請皇上大人有大量,不要責(zé)罰。”說著,就向堂內(nèi)款款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