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宇文邕與楊麗華
楊忠跪到老太太跟前:“娘,兒子不孝順,母親命在旦夕卻不能守在母親病榻前!”老太太一手拄著拐,一手要拉起兒子。 楊堅在楊忠的身后跪下:“奶奶,我要被嚇死了,我以為我的命就這么沒了呢!”老太太走到楊堅跟前:“好孫子,起來吧!地上涼!” 老太太老淚縱橫,楊忠淚眼婆娑,楊堅痛哭流涕,連府里的下人也紛紛跟著掉眼淚,不知道是真的為主子感動,還是慶幸自己保住了飯碗。 伽羅卻沒有一丁點想哭的意思,伽羅注意到了另一個理智非常的人,楊嵩。伽羅沖著楊嵩笑了一下,有幾分得意,也有幾分歡欣。 楊嵩也對著伽羅笑了一下,有些許苦澀,也有些許哀愁。伽羅很快就找回了自己楊家媳婦的角色。 伽羅走到楊堅跟前,朝著還在抹眼淚的楊堅腦袋上狠狠敲了一下:“行了,瞧瞧你那點出息!又沒有什么事,哭個沒完了!” 老太太這才注意到伽羅:“整兒,我的整兒,你救了你爹和你弟弟,你的功勞最大!之前,我已經(jīng)說過了,這個家由整兒來當。” 老太太在人群中搜索著楊忠,老太太一把將楊忠拉到自己跟前:“你沒有什么意見吧?” 楊忠說:“三少奶奶,識大體,顧大局,又救了我和堅兒的命,我當然沒有意見。可是,娘她不是整兒,她叫伽羅,是獨孤家的七小姐。” 老太太有點生氣,對伽羅說:“你怎么不早說,害得我一直以為你叫整兒,別人都笑話我老太婆糊涂了!” 伽羅說:“奶奶,還有一件事,我在皇上面前夸下了海口,三個月之內(nèi)讓楊堅精通四書五經(jīng),提筆能寫文章。您得做主讓我做他師傅,要是哪一天他不聽我的話了,您得給我評理!” 老太太笑著說:“好!好!好!他爹小時候也不愛學習,我就經(jīng)常打你公公的屁股!那把戒尺我還留著呢,給你了!他要是不聽話,你告訴我,我教訓他!” 大將軍獨孤信請求趙王回京輔政的奏章,讓jian臣宇文深終于找到了置他其于死地的借口。 宇文邕從楊麗華的懷中醒了過來,他是從一場惡夢中驚醒過來的。他是從一個女人的懷中被禁衛(wèi)拉走的,那女人面目不太清晰,似乎是父皇文帝的一個嬪妃。禁衛(wèi)將他拋落于文安殿上,父皇怒喝一聲“打!”,于是棍棒交加。 此刻他一絲不掛,直打得皮開rou綻、鮮血淋漓。周遭立著孝閔帝、獨孤信、宇文神舉、趙貴和尉遲運,直冷笑。齊王說:“打死他,打死這個不忠不孝的子孫!”又是一陣劇痛,血往屁股溝里淌下。 宇文邕知道,屁股打裂了,腿也打裂了。這是往死里打,顯然是一個陰謀:打死了他,齊王就可以順順當當繼承父親的皇位了,反正大周朝的先例都是弟承兄業(yè),與突厥人一般無二。 父皇為何又娶了突厥的阿史那氏為皇后,大概也是贊成突厥人的那套規(guī)矩。棍棒終于收了起來,這時,獨孤信端了一碗藥過來,嘆了一口氣,說:“這藥喝下,病痛就好了!”那藥有點古怪,碧綠碧綠的,定是毒藥無疑!不,我不能喝! “良藥苦口利于病!”宇文神舉嚷著。 “忠言逆耳利于行!”趙貴也在助威。 他們串通一氣,深知唯有毒死了我,孝閔帝才能繼承皇位。我不喝這毒藥,我不上當。西魏的皇帝都是被毒死的,前車之鑒哪! “把它灌下去!”父皇暴跳如雷。 于是,兩個武士將我架住,獨孤信一手捏緊我的鼻子,強行將藥灌下……我心里抗爭著:這不是藥,是毒藥,我的藥是女人,女人才是我的良藥! 然而,大家置若罔聞,分明是有意謀殺!藥已咕嚕嚕過了喉嚨,死定了,死定了…… 宇文邕醒來真是喜不自勝;我沒死!死的反而是孝閔帝、父皇……他發(fā)現(xiàn)一只柔若無骨的纖手在撫摸他的傷疤,屁股上的傷疤,還有腿上的傷疤。手是皇后楊麗華的手。 “這幾日,你都在李宥容那里過夜吧?”楊麗華問。 “你吃醋了?” “你晚上經(jīng)常驚醒過來……莫非只有在女人懷里你才感到平安喜樂?” 宇文邕感激地愛撫著楊氏,喃喃道:“看來人世間只有你最了解寡人的心思……” “既是如此,妾身怎敢吃醋?” “好……”他翻身將她緊緊抱住,弄得她直喘不過氣來。 她依然在撫摸他的傷疤,屁股上的,腿上的…… 宇文邕愣了半晌,突然問:“寡人在東宮時,獨孤信、尉遲運兩個宮正三天兩頭就向父皇說我的過失,那是為什么?” 楊麗華一聲不吭,只是不停地撫摸傷疤。她終于窺測到丈夫內(nèi)心深處的秘密:宮中層出不究的陰謀和謀殺,弄得這個當年的皇長子、當今的皇帝心里緊張到了極處,他若不是尋找一個安全港灣,準會發(fā)瘋。 所以,他從少年起始,便往女人堆里磨蹭,他把女人當作完全的港灣了。他每次出巡,總要幾個皇后并駕齊驅(qū),把禁衛(wèi)支得遠遠的,奧秘便在這里!唉,他的好色,卻原來是源自心靈的怯弱…… 怪不得每回出巡,總要物色成群的美女充實后宮,他需要一種溫柔的氛圍將自己重重包裹起來。但他的獵色未免過分,甚至不擇手段。前不久,賜宗婦、命婦到驪山沐浴溫湯,他竟鑿壁偷看人家洗澡。 看中了李宥容,便將她留在內(nèi)宮,強令飲酒,又趨醉yin之,挽留宮中十多日,昨天才讓回家。此事朝野人言籍籍,都道是要收為第五個皇后……這行嗎? 李宥容是他堂兄宇文亮的兒媳,堂侄宇文溫的妻子,更糟的是,眼下宇文亮是行軍總管,正隨韋孝寬元帥出戰(zhàn)淮南,要是聽到兒媳婦被皇上霸占的消息,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來。皇上膽小怕事,卻又不斷生事…… 宇文邕忽然自問自答:“我當年若是死于杖下,誰來接替父皇的皇位?十有八九是孝閔帝吧!”他的語氣飽含著仇恨。 楊麗華這時對母親實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她說:只需摸摸你夫君的傷疤,他終會記起那些謀奪皇位的人;這些人收拾之后,你夫君才能當個太平天子,你自然也就當了安穩(wěn)的皇后!唉,母親當真是女中諸葛! 第二天上朝時宇文邕一言不發(fā)地坐在龍椅上,望著身上袞冕之服出神。兩個月前,楊忠奏言,正宗的皇帝應當服漢魏衣冠,方能顯示天子的威嚴。朝臣也應照此易服,才能區(qū)別出等級來。其時他半信半疑地答應了。 一待新衣制成,他一看便心花怒放,這衣裳實在比胡服好看多了。看這衣裳上山龍華蟲藻米等圖案,果然是繡得活靈活現(xiàn),更妙的是皇帝衣裳上的九種圖案只有天子一人可以享用,凡人一用便是僭越,大逆不道,這對提高皇帝的威望極有好處,難怪許多人都想當皇帝了…… 想到此,他忽然眉頭一皺揭開衣裳,捋起了褲筒,指著腿上的傷疤,問道: “我這腿上的傷痕,是誰造成的?” 內(nèi)史下大夫宇文深立即出班奏言:“此乃趙貴、獨孤信誣陷皇上造成的。” “他們加害于朕,意……意欲何為?”宇文邕想起往事,依然有點緊張。 宇文護殺了宇文覺之后,已是處在欲罷不能的境地,他深知一向獨孤信、趙貴、于謹、元欣這些老臣一向忠心護主。 宇文護如今殺了宇文覺,他們心中記恨是不用說的,現(xiàn)在留下這四人,便是為自己留下了無窮后患,眼前皇上即已準備算這筆老賬,如不設法來個斬草除根,將來悔之晚矣!當即言道: “皇上明鑒,獨孤信、趙貴與皇上并無仇怨,不過他們一向同宇文孝舉、尉遲運聯(lián)成一氣,極力推崇孝閔帝;所以,臣想他們屢次在先帝面前數(shù)落皇上的不是,無非是不讓皇上承嗣,好讓孝閔帝繼承皇位!” 宇文邕雖也有這種疑心,但聽了宇文深的話心中不免又是撲通一跳,繼而咬牙切齒道: “按律該當何罪?” “如今宇文覺已死,按理不必深究;就怕其他幾位記恨在心,賊心不死,私下又要擁戴什么王爺再來爭奪帝位;所以,若不以大逆不道之罪論處,誠恐又要生事。” 官居四輔之一的大前疑楊忠對此事不吭一聲。事態(tài)全按他的安排發(fā)展,心中可謂樂不可支。 這時楊忠想起淝水之戰(zhàn)中的謝安,其時,謝安對戰(zhàn)略戰(zhàn)術均作卓越的運籌,一旦接到前線告捷的消息,雖然還能若無其事地下棋,但入房時還是忘乎所以,以致折斷了履齒,當然這也無傷大雅。 然而楊忠卻不同,他必須不動聲色,不折不扣做到深藏不露方可;而一旦露了形跡,就不堪設想了。所以,他是滿臉的冷漠,似乎他們君臣的對話與他全然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