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李昺的家世
“你如何將李賢、李遠、李昺三兄弟給忘了?這是你不該忘卻的……”獨孤信不無遺憾地,魏恭帝三年,周文帝宇文泰準備為自己立嗣。其時泰是北魏的太師,尚孝文帝的meimei馮翊公主,生下略陽公宇文覺,是為嫡子。 宇文泰的姚夫人生了寧都公宇文毓,是為長子。長子宇文毓已經娶了他的大女兒,宇文泰生恐立了宇文覺為世子,我會不高興,好生委決不下。 一日,宇文泰對朝中公卿征詢說:“孤欲立子以嫡,恐大司馬有疑,奈何?”獨孤信在朝廷里聲望很高,朝中公卿聽了都不作聲,既不想討宇文泰的好,也不想沖犯大司馬。 就在這尷尬時刻,大將軍李遠高聲宣言:“立子以嫡不以長,公何必疑慮?如果因為大司馬礙手礙腳,我這便殺了他!便李遠這幾句話,才確立了宇文覺為世子……”崔氏大為驚異:“此事父親從未提起,那李遠怎敢這般囂張,仗了誰的勢頭?” “我當時也是這么想的:這李遠是仗了誰的勢力,如此囂張?那時,他才剛剛十六歲,就當了驃騎大將軍,我一時也想不起來這個小子什么來頭。事后,我仔細打聽了一下,才知這李家與宇文氏有極深的淵源。” 崔氏說:“老爺,你這么一說,我今天進宮給女兒求情的時候,一個青年指點我讓我在建章宮前長跪,還給我和伽羅送來了一碗水。這個人好像叫李昺……” 獨孤信說:“李昺,正是李虎的兒子,李穆和李遠的弟弟!那是在明敬出生的前三年,北魏分裂為東、西兩魏不久,我被侯景困在金塘城。”宇文泰傾西魏的精銳,前往救援,以李弼、達奚武為先驅,以李虎、念賢為后衛,左趙貴、有李遠,于河橋、芒山一帶與東魏軍對陣。 東魏高歡也親率侯景、高敖曹、宋顯等,傾東魏精兵對抗,戰線綿延數十里,成混戰狀態,鏖戰的慘烈雖事后數十年,參戰的人也是談戰色變。 在混戰中,宇文泰馬中流矢,一頭栽落馬下,西魏兵見主帥落馬,陣勢大亂,成崩潰之勢。那時都督李遠策馬上前,用馬鞭抽打宇文泰,吆喝道:浪蕩兵,你們的上司何在? 本來,東魏人以為墜馬的是個將領,許多人圍了上來,想擒殺他立功,今見一個普通軍校敢用馬鞭抽他,肯定是不入流的小卒,便掉頭往別方沖殺。就在敵人迷茫之際,李穆讓宇文泰坐上自己的坐騎突圍。 宇文泰重振旗鼓,與東魏兵再戰,結果反敗為勝,不僅救出獨孤公,也安全退兵回到長安。宇文泰脫險后,與李遠相對而泣,他環顧部下,指著李穆說:成我大事者,此人也!于是超升李穆為武衛將軍。 可以說,當時要是沒有李穆,便沒有宇文泰,更沒有西魏和北周朝廷了。有了這一過命交情,李家與宇文泰的關系就非同尋常了。不久,宇文泰四兒宇文泰、六兒宇文覺相繼出生,又將兩兒寄養在李家,讓李賢的妻子吳氏哺養,賜吳氏為宇文氏。后來,宇文泰又作主,將女兒嫁給李遠為兒媳婦。最后,宇文泰又讓十一子代王宇文達認李遠為干爹。 于是,李氏一門便有二上柱國、三柱國、七大將軍!與侯莫陳氏不相上下。” 崔氏聽到這里,連大氣也透不來了,恍惚頭上壓的不是兩大家庭,而是兩座大山!她輕輕地吐了一口氣。 崔氏小聲言道:“你說得這么多,歸結一句話:齊王宇文覺是李家的養子,李家要是知道宇文覺致死的來龍去脈,必定要同我們結怨,為宇文覺報仇!” “李家自然現在還不會將宇文覺之死同我們牽扯在一起。天下人都知宇文覺與當今皇帝以及宇文護曾經有一段糾葛,得罪了皇帝自然不妙。大家這么想,李家自然也作如是觀。” 事情的癥結乃在元欣、宇文導、于謹以及侯莫陳順數人身上,這幾個人是個圈子,核心人物便是齊王宇文覺。他們曾得寵于文帝,得意于前朝,并且都說過東宮的壞話,也一致認定我有反相。 自從新帝登基之后,齊王死了,其余的人都同時失寵了,心中的怨毒是很深的。對于齊王的死,不僅歸咎于當今皇上,必定也將我扯上去,只是一時苦無證據而已。 對此,他們不會甘心的,一定會去尋找蛛絲馬跡的。萬一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他們馬上就會挑動侯莫陳氏、李氏兩個家族,找獨孤家和楊家算賬的。伽羅想到這一層,脊背有點發涼。 崔氏問:“你可曾留下一絲蛛絲馬跡?” 獨孤信回答:“人要作事,總會留下一點痕跡。我那一日同宇文護說的那席話就是了。在正常的情形下,宇文護自然不會說出,但宇文護是有名的酒鬼啊,難保他有不密的時候。他漫不經心說了數句酒話,我們就大禍臨頭了!” 崔氏嘆了口氣:“你真不該殺宇文覺!” 獨孤信面有怒色:“不該殺?讓他繼續說我有反相?” 崔氏的眉頭擰成了疙瘩:“你說現在該怎么辦?” 獨孤信斬釘截鐵:“堵住他們的口!” “堵住?你是說殺人滅口?”崔氏吃了一驚,“孝伯是大將軍,神舉是柱國大將軍,于謹也是柱國大將軍,侯莫陳順還是上柱國,你吃得下?” 獨孤信又思索了一陣,然后果斷地說:“不僅要殺,而且要快殺,否則,夜長夢多。我一人生死存亡不打緊,萬一他們將侯莫陳氏、李氏兩家聯成一氣,廢了當今皇上,滅了獨孤氏和楊氏兩族,那就后悔莫及了!” 崔氏憂愁:“四個都是龐然大物啊……” 獨孤信說:“但他們都有致命的弱點,皇上在東宮時,他們都在文帝面前說:太子非社稷之主。這話可作兩種解法,一是擔心太子不成器,一是打擊太子,以便將齊王推出來繼承皇位。如果取后面的說法,他們已經都犯了死罪。” 獨孤信擺弄著大拇指上的扳指:“如何解釋全在當今皇上一念之差……” 崔氏仿佛也豁然開朗:“是,全在皇上一念之差!好,妾身這就入宮,找皇后談談……”崔氏立即梳頭更衣,準備入宮找女兒去。 “慢……”獨孤信阻道,“你這一去不免又落下了痕跡;落下痕跡是非常危險的。說不定皇上聽了我們女兒的話,突然圓瞪雙目:為啥一下子要殺我四員大將?這是你父親的意思吧?人道他有反相,果然不差!記住,皇上是十分多心的!” 崔氏覺得有道理:“這也對,但是,不再入宮點一把火,只怕皇上只顧玩樂,忘了心腹大患。” 獨孤信又在房中踱來踱去,神情凝重,一板一眼地說:“再點一把火是要的,但一定要不落痕跡!” 于是,夫妻倆又回到坐床上,都勾著頭,苦思冥想,一動也不動;燈光將兩人的身影投在灰墻上,宛如兩個特大的問號。 但妙計往往不是硬想出來的,時過二更,還是一點頭緒也沒有,獨孤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忽然望到了自己胸口的傷疤,愣了一陣,臉上呈現驚喜之色,激動地說:“有了!有了!想出妙計來了!” 獨孤信從床上爬起來大叫:“我就讓女兒每天晚上摸皇上的傷疤,讓皇上回想當年被打的痛楚,直摸到他殺了元欣、于謹等人才罷休!”獨孤信興奮得忘乎所以。 伽羅也一直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獨孤家、楊家、宇文皇族、李家的事情在她腦袋里轉來轉去,忽然聽到獨孤信這一聲大叫,她知道恐怕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獨孤信走下地來,急急地說:“皇上那傷疤,便是征吐谷渾時做了缺德的事,被文帝狠揍一頓造成的,告發者于謹、元欣兩人,皇上自然是記恨的,便是宇文導、侯莫陳順也難辭其咎。” 伽羅明白宇文毓心胸狹窄,他一定會由此聯想到這些人平時所說的一切壞話來……最妙的是:獨孤明敬不用說一句話,也就是說不留一點痕跡,就可以達到獨孤信的目標。的確是一條妙計! 獨孤信與崔氏對視著,突然爆發了一陣開心的大笑。伽羅給楊堅寫了一封信箋,綁到信鴿的腳上,隨后放飛信鴿。第二天,楊堅到獨孤府來接伽羅了,雖然已經是獨孤家的女婿,但是還沒有去過伽羅的房間,楊堅心里有些莫名的興奮。 伽羅的房間原來是這樣的:房間里的帷幔都是些楊堅說不上名的綾羅,客廳里掛著楊堅不認得幾個字的字畫,一側的書房里書架上整齊排列著一整墻的書,廊下掛著四五個鳥籠子,各色楊堅說不上名字的小鳥…… 一大清早, 四匹駿馬聯鏢馳到一座土山前,咴咴悲鳴數聲,打破了京畿的寂寞,然后又為寂寞所吞沒。馬上翻落四個穿貂皮的漢子,年紀最大的是四十八歲,最年輕的是三十六歲,都留著胡子。他們深情地望著眼前的小山包,如望故人。他們一聲不吭,除了口中呼出的白茫茫的熱氣,便只有胡須在風中飄動。 大家繞著小山包,很隨意卻又很專注地察看著,依然是一聲不吭。 小山包的下面埋葬著一個人。他名叫宇文泰,也就是周文帝了。所以,山即非山,是皇陵,號稱孝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