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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無論從那個角度看來,鳳姐這一胎都懷得正是時候,啥事兒都沒落下。 如果一切都順利,而且鳳姐這一胎能夠一舉得男,那么鳳姐以后便不會再因為“無子”這一條而遭人詬病,甚至賈璉也沒有理由偷娶尤二,那榮國府長房,日子便更該過得和諧無比了吧! 柳眉覺得自己應該感到十分振奮——她可沒想到鳳姐那里竟然發生了這樣的變化:同樣一件事,只是前后相差了幾個月而已,可前景卻非常樂觀。 只是此時此刻,不知為何,柳眉卻覺得心里有些發虛,不確定這個紅樓世界的自我修復能力,是否會對鳳姐這處精打細算的計劃造成影響。 這邊廂藕香榭里,眾人正亂哄哄地向鳳姐道喜。另一頭周瑞家的進來,向王夫人與鳳姐稟報,說是劉姥姥來了。 這話教賈母聽在耳中,忙問是什么人。 王夫人代為解釋了,說了劉家的來龍去脈,又提及這劉氏特特從鄉下進城來,正為了捎了些土產給賈府。賈母聽了便喜,說:“今兒鳳丫頭這喜信兒,顯見得就是這積古的老人家帶來的福氣。”說著便請這劉姓老親家進園子相見。 王夫人與鳳姐自然無有不允的。 而柳眉她們這邊,也終于能夠好好地喘一口氣了。柳母指揮著仆婦,將席面撤下,碗碟器皿等物分別送回大小廚房。 “眉兒,這是該大廚房管金銀器皿的收著的,你替娘跑一趟,將東西還了,再將早先給大廚房的對牌取回來?!?/br> 柳眉應了,見自己娘遞過來的,一共是十副吃蟹用的“蟹八件”,純銀打制的小剪子小錘兒一應俱全。 揣著這幾副蟹具,柳眉快步穿過大觀園的小徑,漸漸遠離人語喧然的藕香榭。 她從大觀園角門出去,轉一個彎,傳過一道穿堂,就來到大廚房門口。 “你說今兒這事兒,唉……” 柳眉還沒進門,就聽見寧國府尤氏帶來的廚子老鄭在跟大廚房的管事娘子抱怨。 “……非拉上我們湊趣兒,可不,你們這頭小廚房和府外頭來的都得了好大的賞賜,只我們啥好處也沒撈著。” 管事的媳婦是張材家的,柳眉一向管她做張大娘。只聽這位張材家的“咭”的一聲笑了出來,說:“可你們也沒虧著什么呀,不過就是勞動您過來蒸了幾只螃蟹而已。不像人家……” 張大娘說到這兒,老鄭頭兒趕緊“噓”了一聲,說:“別介,人還沒走呢!” 柳眉在旁心生好奇:什么,薛家禮聘來的那位廚子還留在大廚房呢? 張大娘卻不似老鄭那樣藏著掖著,反而“嘖嘖嘖”地贊了兩聲,說:“你瞧你,一把年紀,就知混日子。看人家后生,做出來的菜式,每一道都像模像樣的。如今做完了,一個人在這兒認認真真的收拾……難怪老太太樂意賞人家,不樂意賞你們這些懶的……” 這下子柳眉更加好奇了,薛家聘來的,足以執掌一間酒樓的主廚,竟然是個后生? 說話間,只聽腳步聲響,那薛家聘來的“后生”轉了出來,禮貌地對張材家的招呼一聲:“張大娘,您的地方我都收拾完了,您看一看。” “解家小哥,您這是太客氣了?!睆埐募业脑谀樕隙褲M了笑,“便是我們府里的廚子,也沒有你這樣講究的?!?/br> 柳眉這時剛剛走進大廚房,剛剛開口和張材家的打招呼。 她一抬眼,果然見到了一個非常講究的廚師小后生。 眼前這人,不過二十歲上下,生得白白凈凈的,眉目清秀,這時候正低著頭解身上的圍裙,因此便沒見到柳眉進來。 柳眉卻看得清楚,這姓解的后生,身上系著的一條圍裙,竟然是一整塊上等水牛皮裁出來的,大約用的時間也挺久的了,牛皮磨得是油光水滑。待對方解下這條圍裙,柳眉才發現,眼前這小哥,圍裙里頭穿的,竟然是一件青色的竹葉紋棉布直身。布料并不算是名貴,可勝在裁剪極為合身,令這人竟隱隱地有些讀書人的氣度。 “小川,”寧國府的廚子老鄭似乎與眼前這后生相熟,開口就直呼其名,“老哥哥真是羨慕你,就被薛家這樣的皇商聘了,又得府里老太太這樣夸贊。小小年紀,這在整個京里,像你這樣的有天分的廚子,老哥哥一只手就能數出來。” 解小川聽了這等恭維話,臉上絲毫不見喜色,反而帶著點兒疑惑,開口問老鄭:“鄭哥……” 柳眉在一旁,等著張材家的去喚管金銀器皿的婆子,一面留神老鄭與這解小川說話。 “我說鄭哥……貴府上老太太,是真——覺得今天這幾道蟹菜不錯么?我怎么覺得端下來的時候,都剩了不少?再者,府上封賞雖厚,可遞下來的時候,卻也沒有指名哪一道更好些?” 老鄭打了一個呵呵,笑著說:“西府這邊,就是這么個例——老太太都不指名的,那意思就是,都挺好、都挺好!” 柳眉扁扁嘴,心里暗笑老鄭睜著眼說瞎話。 小廚房那頭,收到賞賜的時候就明說了,是賞給“蟹釀橙”與“蟹殼黃”的。 解小川聽了,眉心皺起,猶豫道:“真的么?” 張材家的顯然對這解小川也極有好感,當即笑道:“我們府里那位佩著玉的哥兒,你大約也聽說過,最是金尊玉貴的。他是指名說了,你那道……什么什么羹,最是合他的心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