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小霸王與二姑娘(三)
那兩人從二樓打到了三樓。 談櫻抱著盤子沖過去時,只瞥見兩道交纏的背影。這兩人功夫高,皆是會飛檐走壁的樣子,咻地一下在眼前消失。 談櫻不會功夫,聽著樓上心驚rou跳的打鬧聲,趕忙氣喘吁吁地爬樓梯,抓著扶手方到樓層口。 “啊!!” 哀嚎刺破蒼穹。 身著藍衫的青年如團攪壞的破布,如道直線徑直飛出,撞破三樓扶欄,狼狽地掉了下去。 洞開的一扇門光線明亮,勾勒出一道剪影。那少年方收回腳,冷冷拍了下衣擺,俊臉冷傲散漫,正準備轉(zhuǎn)身回雅間,捕捉到一抹嬌小身影時,微微一愣。 談櫻已經(jīng)呆了。 她看了看格外面熟的少年,又看了看齜著臉在地上艱難爬起的兄長,再三猶豫后,挪著小碎步跑過去。 “哥哥......” 談駒白動作一滯,這分外耳熟的聲音此時讓他覺得是幻覺。 等抬眼看到一張放大的小黑臉,先是愣住,而后表情漸漸僵硬,化為震驚。 “你怎么......”狠狠打量了眼自家親妹的打扮,談駒白氣得心梗塞。 后知后覺想到,他跟人打架的場面十有八九被親妹看光了。 完了。 他英明神武溫文爾雅的兄長形象! 談櫻面色訕訕,眼里明晃晃都是擔(dān)憂,扶著他起來,“哥,你有傷到哪里么......” 他這臉上姹紫嫣紅的,傷到哪還不明顯? 談駒白很尷尬。 更尷尬的是,幫他解決麻煩的是他一向不待見的平南王小霸王。 談駒白瞄了立在雅間門口的小霸王一眼。 后者垂著眼,正和談櫻“溫柔”對視。 小姑娘睜著大大的眼眸,好奇又感激的瞧他:“修與哥哥,謝謝你救了我哥哥,你可真是好人!” 談駒白:?? 不是。 修與哥哥?這是個什么玩意兒?! 雅間屏風(fēng)后的六皇子也是一愣,無聲笑了笑。 好人? 外面那孩子是不是對好人的定義有什么誤解。 小霸王淡定如斯,很有禮貌的回了句:“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談櫻小嘴巴張了張,很想問問他為何也在此處,只是兄長正瞪著眼震驚茫然的來回巡視他們。 她有那么一點點心虛。 談駒白皺眉,壓低聲:“你怎么打扮成這模樣溜出來?” 目光一移,譴責(zé)的看向姍姍來遲的撫萍,一副要秋后算賬的模樣。 阿櫻胡鬧算了,怎的你一個丫鬟也跟著攛掇鬧騰! 撫萍讀出畫外音,苦著一張臉望向自家小姐。 談櫻沒有看到,正竭力回避兄長的質(zhì)問。 又偷偷瞟了眼站在旁邊未走的小霸王,小聲咕噥:“我、我是來救你的......” 談駒白:“……” 談駒白象征性客客氣氣地謝過小霸王,黑著臉提溜走自家meimei,“回府!” 談櫻被拎著小跑,不忘回頭揮一揮手,眸光綿軟靈動,可愛的不像話。 小霸王薄唇微不可察一勾。 轉(zhuǎn)身時臉色沉了下來。 談駒白回去,定會把他真實身份捅出來,只是不知小姑娘會是什么反應(yīng)。 想到他在盛京的“惡名”,小霸王難得頭大的揉揉眉。 談櫻怕喬裝出府的事情敗落,被祖父知道后關(guān)小黑屋,央求了一路自家哥哥不要暴露她的身份。 談駒白臉很臭:“你以為換身衣裳涂黑臉,別人就認不出來了?” 談櫻蔫答答垂著小腦袋,很喪氣:“哥哥,我錯了......” “若讓祖母和母親瞧見你這副模樣,頂會被你氣暈厥!” “可是哥哥若不說,她們就不會氣了......” 談駒白被堵地梗住,哼了一聲,立馬又想到一件更為嚴峻的事情:“方才怎么回事,你如何認識那個外男?” 談櫻一直想逃避這個問題,沒想到還是被逮住,剛想說出打好的腹稿,又被他接下來的話驚住。 “你幼時不是最怕那盛京小霸王,回回見到就哭,這次怎的如此相熟的模樣,你們什么時候又見過面?” “……” 談櫻呆了呆,“小、小霸王?” 盛京的小霸王只有平南王府那一個。 可是他不是下凡歷練的......雖喜愛看神話妖魔話本,性子又單純些,可作為尚書府教養(yǎng)的千金小姐,談櫻哪里會傻。 當(dāng)即反應(yīng)過來,她被人戲弄欺騙了! 談駒白眼睜睜看著她的臉由白轉(zhuǎn)紅,氣鼓鼓的,像只蒸熟膨脹的小螃蟹。 “怎么了?” “我才不認識他!”談櫻聲音悶悶。 郁悶又生氣。 她只在四五歲時見過小霸王。 那年老平南王大壽前往平南王府赴宴,她年歲小性子靦腆偏偏又貪玩,只好跟著長她一歲的二房嫡姐一起活動,像條小尾巴似的。 后來和嫡姐走散,自己一個人在花園玩,碰到幾個大孩子被狠狠欺負戲弄一番,當(dāng)即委屈哭了。 小霸王便是在此時出現(xiàn)。 那時候小霸王被王妃養(yǎng)得白白壯壯,比同齡人都要高出大半頭,一個拳頭比大饅頭還大,往地上一站像座小山,神情倨傲不羈。 他三兩下就把欺負人的大孩子給收拾了,還踹飛兩個個頭比他還高的。 談櫻眼睜睜看著那兩人被踹進湖,哭爹喊娘地喊救命,湖畔侍衛(wèi)丫鬟們手慌腳亂的救人,只有小霸王淡定站著,還幽幽瞥了她一眼,朝她伸出那只揍過人的手。 當(dāng)即沒出息的被嚇得嚎啕大哭。 聽起來有點忘恩負義。 可是真得很可怕呀,正常一個七八歲的小少年,哪會有那種睥睨蒼穹的駭人氣勢。 第二日母親又帶著她來王府道謝,見到小霸王,又被嚇哭了。 至此之后,聽到小霸王三字腿都要打打顫。 小霸王給的童年陰影如今淡去許多,因為小霸王早已成為眾多世家子弟的童年陰影。 可是...... 兄長今日告訴她,那謫仙般好看的小哥哥,會將幽默風(fēng)趣故事、樂于助人的小哥哥,居然是那小霸王! 談櫻如遭雷擊。 天都塌了。 傍晚時分,院中石桌上又多了束花。 兩支粉橙色月季。 是府中沒有種過的品種。 路過時,她默默瞧了眼,只當(dāng)沒看見。 夜里,小霸王翻墻過來,環(huán)視一圈空蕩蕩的庭院,目光落在石桌上兩支盛放的花朵,久久沒動彈。 經(jīng)不住誘惑,談櫻悄悄藏在景墻后,望著院中如松竹挺拔的身影。 忽覺心中澀澀。 她不知道的是,小霸王耳目聰慧,耳力極佳,早就知道她躲在那墻后。 一直望著他的方向。 …… 兄長和鎮(zhèn)遠侯府上二公子打架的事第二日被捅到了父親那。 聽說那鎮(zhèn)遠侯二公子從三樓掉下來摔斷了一條腿,一個治不好可能留下殘疾,這二公子走得是武將的路子,腿若是傷了還得了。 鎮(zhèn)遠侯夫人一大早帶人過來興師問罪,兄長被父親叫走,聽說現(xiàn)在還在前院跪著。 可是談櫻知道,昨日兄長分明是落得下風(fēng)被揍得更慘的那個。 給鎮(zhèn)遠侯二公子致命一擊——踹下他的分明是平南王府的小霸王! 鎮(zhèn)遠侯府不敢找平南王世子麻煩,又不肯吃悶虧抹了面子,只能找到尚書府來。 真是當(dāng)他們尚書府好欺負了! 談櫻兀自氣悶得在瓏香閣走來走去。 談駒白性子剛正,平南王世子名聲在盛京再唬人,他既幫了他,談駒白不可能過河抽板,把人平白牽扯進來。 鎮(zhèn)遠侯二公子摔斷腿,純屬活該。 談駒白不止性子剛正,平日里瞧著溫和,哪想嘴還挺硬,祖父都伺候上家法,就是不肯人句錯,就差把“活該”倆字吐在鎮(zhèn)遠侯夫人臉上。 誰不知道五皇子生母是鎮(zhèn)遠侯的嫡妹,鎮(zhèn)遠侯二公子自小跟在五皇子左右,而談駒白從小是六皇子的伴讀,兩人是稱兄道弟的關(guān)系,五皇子和六皇子私下不合,談駒白也看鎮(zhèn)遠侯二公子不順眼。 讓他跟走狗道歉,不可能的事兒。 祖父雖是文官,可那家法伺候起來不是唬人的。 談櫻擔(dān)心的不行,正拎著裙擺往前院走,撫萍急匆匆跑來了。 “姑娘!聽說隔壁的平南王世子來了!” “世子一來,開門見山,說看不順眼鎮(zhèn)遠侯二公子欺負人,便一腳把人踹下酒樓。” 談櫻怔住,就聽撫萍激動道:“天啊,姑娘,奴婢只以為平南王世子生得兇神惡煞,哪想是那般仙人之姿,大公子本跪在地上痛得咬牙,見到他說話都蹦起來了呢!” “……” 這話聽得,怎么好像哪里不太對勁。 后來談櫻才知道,兄長之所以蹦起來,完全是因為小霸王那句“鎮(zhèn)遠侯二公子欺負人”。 談駒白覺得掩面被掃地了! 神他媽欺負人,他有那么弱雞? 談櫻舒了口氣。 本想打道回去,可又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進了前廳,躲在屏風(fēng)后,見一襲玄色錦袍,金冠玉帶,姿容清冽宛如天人的少年郎立在堂中,三言兩語將一場普通干架變成鎮(zhèn)遠侯二公子單方面欺負人,侯府夫人不止沒有嘉言懿行,還幫二子仗勢欺人。 直說得侯府夫人面紅耳赤,無言以對,險些氣出一口老血。 偷雞不成蝕把米,鎮(zhèn)遠侯夫人道了歉,灰溜溜走了。 談駒白沉冤得雪。 然而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他瞧見祖父看他和隔壁家小霸王的眼神變了又變,諱莫如深的讓他都看不大明白。 那據(jù)說無惡不作目無尊長的小霸王,臨走前還有禮有節(jié)地跟尚書府中在場的長輩作別,揮一揮衣袖,瀟灑矜貴,不帶走一片云彩。 “平南王府這位小世子,前程萬里啊。”老尚書捋著胡子,一臉意味深長,垂眼瞥了眼自家不肖子孫,“多跟人家學(xué)學(xué)。” 向來嘴毒的老頭子還會夸人。 夸得還是盛京惡名遠揚的小霸王。 談駒白很檸檬,挺著脊梁幽幽道:“是該學(xué)學(xué)他是如何一腳將人從三樓踹飛,還沒叫人摔死。” “……” 老尚書胡子抖了抖,差點又想家法伺候。 …… 兄長平安無事,只受了些皮外傷,談櫻遣人去送膏藥,便回了閨房。 等到傍晚,石桌又多了兩束花型極美的月季,她忽覺心頭那些霧霾被那天邊絢麗晚霞一一驅(qū)散。 晴朗的照耀進日光來。 人都是會變的,昔日印象中的小霸王,和如今看到的不一樣了。 她不能那般狹隘。 就給他一個機會,解釋下為何要裝仙人欺騙她! 小霸王如約出現(xiàn)在庭院中。 石桌臨近有株海棠樹,花開正盛,芳香四溢。 鮮艷如火的紅色海棠花,襯著一旁月牙白錦袍的公子,夢幻優(yōu)美的好似一幅不真切的畫卷。 談櫻瞧了瞧身上的白色襦裙,莫名有點臉熱。 她輕步過去。 未開口,他方先展顏笑了。 “我以為你今日不會來。” 談櫻微微赧然,鴉黑長睫輕垂,避開他的注視,復(fù)又鼓起勇氣,裝出一副生氣的模樣,質(zhì)問:“你何故欺騙我?” “我沒有。”小霸王很委屈,“我見你很高興,一時便忘了澄清。” “……”談櫻怔了怔,臉不知為何更紅,小聲道:“那也不能欺騙我呀。” 顯得她很愚昧似的。 “我跟你道歉。”他啞聲開口,“要如何才能原諒我?” 前幾日談櫻叫人在院中備了些地?zé)簦藭r暖黃色的光落在他臉上,柔和溫煦,叫人看著心也不覺柔軟。 一開始認為他是仙人的,分明是她呀。 若不是他長得好看,武功又高強,她怎么會產(chǎn)生這種想法。 可長得好看與功夫好,具是他身上的優(yōu)點。 這如何能怪他? 談櫻抬眸,柔軟的目光與他相對。 一時有點愣怔。 良久,她才找回一點聲音。 “今日你幫了我兄長,我便原諒你是了。” 說著話時,還有些羞赧不好意思,逗得段修與低低笑出聲。 他盯著小姑娘挽著的小發(fā)髻,下意識伸手在她頭頂一摸,“這么輕易就原諒我啊?” 這下意識的小動作,讓兩人具是一愣。 談櫻紅著臉,表情比他還慌張,歪頭往后一避,慌忙站了起來。 一雙大眼水靈靈瞪著他,小小跺了下腳,“段、段世子,男女授受不親的!” 段修與本也有些不好意思,瞧見她這副模樣,薄唇抑制不住的上揚。 有意逗逗她,“你昨日不是還喚我修與哥哥?你兄長既可拉著你回府,我為何不可以摸你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