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關系
見到照片的當下確實慌亂,但很快,羅寶霓就反應過來不該太過震驚,至少在威爾面前如此表現反而奇怪。 沒有分毫證據顯示泰喬義涉入他口中臆測的種種案件,湯瑪斯吳的事情她查訪過法醫紀錄,彈道比對下,子彈確實由湯瑪斯吳手中緊握的P28手槍擊發,身上也沒有別的外傷,客觀來看,自殺的機率遠高于其他可能。 當然,關于槍械來源以及真正自殺的原因并沒有百分百合理解釋,但很難說明與泰喬義相關,若說仇怨,自己還更厭惡湯瑪斯吳,泰喬義當初說要給自己個交代,總不至于直接殺人,太過離譜。 加上威爾.杭廷頓一直以來都對那個男人帶著偏見。 一個手上有餐館,地產,成衣廠生意的人,在不同時間地點與律師和會計師碰面,太正常不過,她會驚訝,只因為沒想到泰與金浩竟有任何交集的可能性,出乎意料。 威爾道,曾見過自己與金浩在擺也街波記吃飯,但兩人上一次在唐人街碰面起碼是幾個月前的事,威爾難道過目不忘? 。 金浩去年由費城來紐約開業,落腳下城百老匯大街,手上有幾位來自華埠的客戶,一點也不突兀。 但這一切,真的都是巧合? “我不知道他們在搞些什么勾當,但看看你!這算哪門子記者立場?拿著尖銳的筆,做粉飾太平的事!”,威爾嘲諷道,“歌舞升平,唐人街歡迎觀光?哈!還記得死在你面前的黃龍興?” 話語較刀筆鋒利,羅寶霓被攻訐地冷汗涔涔,墨色唐裝老者一雙黯淡下去的眼睛曾令她做了幾夜惡夢。 然而,晦暗的死亡顏色終究給暮秋一場突如其來的黃金雨覆蓋,漸漸無跡可尋。 “怎么了?”,對面的男人放下刀叉,爾雅的臉上顯出關心,“有心事?” 兩日前,一是何敏敏,再是威爾,羅寶霓心底有些混亂,而昨天在公司,羅格斯先生的反應更是奇怪。 就業博覽會上的事情,絲黛芬尼一回公司就承報了,她自己也有心理準備,當初這番貿然去唐人街的事恐怕有懲處,雖然界線模糊,但被人嚷嚷,仍舊算是損了公司形象。 但羅格斯半晌也看不出是什么意思,日光輕輕照在他身后,又不似怒意盎然,“年輕人有沖勁是好事,你怎么發發掘線索我不在乎,不過新聞該有的底線不能妥協。” ”歌舞升平完了,接下來便是灼人秘密,這樣才是平衡,不是嗎?“,奇異的神情,背在光線里,令人捉摸不透。 羅寶霓思索著他的話,半晌也沒有明白。 ”Bonnie?“ ”啊!喔,Sorry,你剛剛說什么?“,羅寶霓猛然回神,這才發現金浩蹙眉,正盯著自己瞧。 ”有什么心事嗎?急著找我,想我了?“,他開了個玩笑。 兩人之間早已退回普通朋友關系,都市男女,心照不宣。 關于威爾的照片,羅寶霓當下便想找金浩求證,然而他今晨回電,剛下飛機,一臉染了陽光的膚色,說是出差,看上去倒像度假多些。 兩人約在五十七街Russian Tea Room,餐廳是繁復豪華的俄式宮廷風格,紅艷厚重,古銅邊飾自天花板蔓延,又收進中央一盞綴著絨繐的水晶燈,四面八方的幻麗,莫名令人有些壓抑。 想了幾份措辭,羅寶霓最終選擇開門見山,“Howard,你認識Joey泰?他是你的客戶?“ 去年底,在大西洋城泰姬瑪哈酒店偶然遇上泰喬義之前,驚鴻一瞥,似乎曾看見一個與金浩相似的身影,當時還奇怪了一下,記憶竄入腦海,閃瞬即逝,這畢竟牽強,她壓下莫名其妙的聯想,只觀察著金浩的反應。 對面男人神色倏忽凝滯,好似被這毫無來由的問題弄得一怔。 但一抹來不及掩藏的僵硬依舊被她捕捉,猝不及防地相詢,單刀直入打亂對方節奏,頗有點威爾的風格,不過羅寶霓倒不是存心的。 磚墻壘迭,不知不覺筑出了一層幾不可見的疏離與審慎,即使金浩的面上仍是帶笑。 ”......怎么會突然問起這個人?以前好像也提過他,怎么,和采訪有關?“ ”嗯......我采訪過他,合義基金會的代表,我記得你提過合義堂是華埠最大幫會,我只是不知道泰喬義是你事務所的客戶。“,她意外自己的聲線如此冷靜。 ”出什么事了嗎?“,金浩肅起面容,語調重新盛上憂心。 ”Sorry Bonnie,你明白的,根據專業準則,我不能透露事務所有哪些客戶,不過我當然知道泰喬義這個人,你惹上什么麻煩了嗎?與合義堂有關?“ ”你說過他是幫會份子?“,當時她還沒去華埠。 ”喔,“,他打了個哈哈,”哎呀,只是些吃飯時聽來的八卦,你總不會根據這隨口一句去問他吧?“ ”若他不是幫會份子,也不能讓我惹上什么麻煩,那就沒什么好擔心的,除非他真是唐人街教父。“ ”也......也不是這樣說,隨便指控一個人是黑幫,人家總是會不大高興…….“ 一種幽微直覺,羅寶霓已近乎肯定金浩有所隱瞞,”Howard,“,她打斷他。 “我相信你的專業,但差佬一直在盯著唐人街,當然,若他真是你的客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可能是我太驚訝了吧,沒估到你們認識,That's all.“ 兩人之間一道基輔雞徹底冷涼,她端起一杯凡尼亞舅舅,掩住自己臉上任何可能的線索。 她曾質疑威爾這些照片的正當性,那家伙半句不露,也許她該直接和泰喬義說,但不知為什么,心底又有一個矛盾的聲音,兩天之內總不合時宜地竄出并拉扯著。 唐人街幾起兇殺,若真與他無關,威爾終究不能查出什么,正好去了他針鋒相對的疑心。 直接的警告或透露等于完全背棄一個記者的原則,干預警方偵查,但在心里,她知道自己已經是偏頗的。 若金浩與泰喬義有關系,這也許算一種迂回的,掩耳盜鈴式的折衷提醒。 這幾日泰喬義很忙,兩人一直沒有時間碰面。 佛羅里達回來之后,真正泥足深陷的感覺很懾人,一個悖德的女人,貪戀不能屬于自己的溫柔,也看不見黝黑長夜里,是否終會有晨曦。 但她想他了,只想立刻聽見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