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cao守
華埠風平浪靜,羅寶霓不算太過奔忙。 令人意外的是,新一波人事公告里,體育組的湯姆給裁了,由維爾康合并過來的一個資深記者取代,肯特失了狐群狗黨,在辦公室收斂不少。 晴空萬里,溫度卻極低,繞過學院門口的杰佛遜銅像,大堂里是熟悉的古典六角圍堰形天花板,中間一盞中世紀金屬吊燈,將肅穆氣氛延一路伸進前方叁扇拱門。 哥倫比亞新聞學院身為業界圣堂,鼎鼎大名的喬瑟夫.普利策正是學院創辦者。 畢業兩年半,這是羅寶霓頭一次回來,就業博覽活動向來由離開校園不久的員工代表,和學生面對面交流,介紹公司的實習生活以及正職工作型態,今日同行的還有人事部經理絲黛芬妮。 面對師弟師妹各種問題,就像看見幾年前的自己。 “瓊斯教授!“ 她欣喜地與走進攤位的中年女人招呼,莎莉.瓊斯是羅寶霓的畢業論文指導教授,每逢年節,她都會送上問候,今日也打算會后過去拜訪。 剛敘起近況,一個突兀嗓音卻忽然蓋過兩人談話。 “不知道下城新聞對于新聞倫理是怎么看的?” 回過頭,羅寶霓一征,竟是一個完全沒有想到的人,何敏敏。 去年平安夜后兩人便再沒有交集,難道她竟是新聞學院的學生? 纖白瓜子臉上似笑非笑,眼角淚痣令那份目光更顯凌厲,她仿佛專是為著挑釁而來,見羅寶霓猝不及防的模樣,唇角輕揚。 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因著音量,一時之間,在攤位前奪了不少注意。 “毫無道德地臥底暗訪,在受訪者不知情的情況下,用非正直手段挖人隱私,這樣的公司真的符合學院傳統? 記者本人私德偏差,毫無職業cao守,試圖與受訪對象發展男女關系,這樣寫出來的報導真的有新聞價值?” 有備而來的連串質問隨著她尖銳的語調,引得周圍目光匯聚,羅寶霓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心底燃起怒意,背脊瞬間卻是冷汗涔涔。 當初到唐人街,她告訴自己這確實不算是暗訪,畢竟沒有單一的線報或是針對事件,不過是多方面的了解移民生活。 然而關于泰喬義,一切終是走了樣。 “無話可說?”,何敏敏冷笑,一擊必中的自信令她的語調拔高幾度。 “騙人說是個野雞大學的留學生,哈!竟然是頂尖普利策學院畢業生,真諷刺,由員工可見公司文化,沒有道德沒有cao守,我看下城新聞不去也罷。” “這位女士,這些是很嚴重的指控,我愿意和你了解這些指控背后的實證。” 絲黛芬妮皺眉,有些弄不清情況,面前的女孩明顯針對著下城新聞,周圍聚起竊竊私語,不能讓她損及公司形象,但都是學生,語氣也不宜過重。 ”暗訪的定義難以片面界定,“,無論此時是否感覺到一種真實的心虛,是否正中紅心地擊中長久以來所逃避的不安,此時此刻,羅寶霓別無選擇,必須回應,即使那回答既蒼白又虛弱,”敝公司的采訪方式絕對符合新聞倫理,合乎法律。“ 真的嗎? 捫心自問,一個聲音同樣質疑著她。 「共和國的塑造與未來,在媒體手中。」,事后瓊斯教授只說了這一句,眼底既是洞徹亦是提醒,在羅寶霓掩藏狼狽時,這正是刻在喬瑟夫.普利策銅像下的學院宗旨。 作為媒體人的初衷是什么,她是否早已在愛情中失落。 就像那晚曾被迫面對心靈道德的撻伐,如今,這是另一層被自己極力掩藏的失德,合乎法律僅僅是最低標準,對于專業cao守來說,她無法欺騙自己在立場上對他沒有絲毫偏頗。 回沃特街前,她獨自在西村擁擠的酒吧飲了一杯,感覺整個人都脫了力。 與他的關系再不可能退回當初,曾有不只一個機會,終是全面失守,佛羅里達之后,她徹底明白自己陷入的是什么,狂潮般的愛戀。 底線崩毀,背離道德。 且義無反顧。 而當她拖著疲憊邁入大門,原先隱在暗里的高大身影驀地站進光明,臉上看不見似笑非笑,眉宇間甚至帶著與他不相稱的肅穆。 “談談。”,威爾.杭廷頓開口。 遞過杯水,那男人四處踱步,興致盎然,像一頭觀察逡巡陌生環境的雄獅。 “原來這上面的夜景這么奢侈,繁星一樣,你知道嗎?其實我挺討厭你的,你屬于我最討厭的那一類人,從小錦衣玉食,不知社會疾苦,還偏偏占據了絕大部分的社會資源,擁有媒體話語權,聽過八二法則?” 他貼著暗色玻璃下望,“從這俯瞰,你甚至不能看清底下那個偷偷抽煙的門衛的面孔,還有比這里更高高在上的角度了嗎?” “喔?你就是為了表達對我的討厭,特地來我家說給我聽?”,羅寶霓笑了笑,端起自己一杯威士忌。 “去過越南?” 威爾轉身走來,拿過她手里的酒,換了自己的冰水。 他不反駁,這種憤世嫉俗的特質在他們這群人里算是常態,”共和國的頂端并不在乎死在越南的二十萬人,一切不過是場政治游戲。 ”,他笑了笑,“非戰之罪,我們輸在一個個領導戰役的人,都是政客,媒體,和猶太軍火掮客。” “即使回到國內,事情依然沒有什么變化,蠹蟲遍布。” “所以呢?現在你要和我討論一場十多年前已經結束的戰爭?杭廷頓先生,我不是PTSD咨商。“ 幽藍的光線映上精致面容,確實像那些上層階級的人,華麗且疏離。 威爾將她困在吧臺之間,高大身形帶來十足的壓迫感,以如此接近的距離看她,東方風情與西方狂烈的融合,確實美得驚心動魄。 ”我是來討論我們之間。“,他故意彎下身,淡淡香氣驀地縈繞鼻尖,像一場早放的春。 “抱歉,我有男朋友了。”,羅寶霓靜靜地望他,輕易看穿這只是虛言恫嚇。 威爾低低笑起來,“Joey泰......“ 幾個字,拋出得毫無征兆,一個音節一個音節都彷彿山崩海嘯,羅寶霓心臟狠狠一震,霎時間,她的臉色幾乎維持不了原先的泰若。 他怎么可能會知曉? “......我們先來討論Joey泰的問題,“,他接著說。 懸在空中的驚悚,一下又沿拋物線墜落,不是? 羅寶霓呼吸凝滯了數秒,握在吧臺邊緣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她強迫自己不著痕跡地細細吐氣,免得失態下,給他瞧出端倪。 “他?”,她皺了皺眉,“為什么和我討論?” “我找你談過合作,報唐人街的案子,現在這人已經是唐人街最大叁合會主事,當然,我相信你見過他,我看過你的采訪報導。”,他頓了頓,“我依然認為之前華埠幾件案子都與此人有關,你認為呢?” “我想這不是一個適合談話的距離,”,羅寶霓將他推開,趁著轉身的時候斂起臉上可能泄漏心緒的神色。 “我認為?我不過因為采訪見過他幾次,況且,沒有證據顯示合義堂是叁合會......也許,他......只是一個成功的商人,像我父親一樣。“ 是心虛,與今日依舊沒有整理清楚的偏差,她仍是下意識地維護了他。 ”喔?“,威爾笑起來。 ”這就是你的判斷?小甜心,以我對你的第一面直覺,你沒這樣盲目。黃龍興,金灃,湯瑪斯吳,還有天知道多少具無名尸,大半年下來,看看現在誰是最大得益者還不夠清楚?“ “證據?”,這家伙上次吵嚷湯瑪斯吳的案子后來一并被告了毀謗,可見警方并沒有任何實證。 ”證據?那家伙不蠢,怎會留下證據,但第一眼我就知道是他,虛偽,jian猾。“ ”難不成警方現在靠直覺辦案?“,不知道為什么,聽他自承沒有證據,她竟悄悄松了口氣。 ”那我們來談談你的男朋友,“,話題轉的突兀,他臉上揚起譏諷,”是不是和你一樣,家境富裕,名校菁英,不食人間煙火?“ 羅寶霓給這種陰陽怪氣的態度惹出了怒意,這男人不可理喻。 ”沒錯,家境富裕,名校菁英,有自己的事務所,和你這種類型完全不同。“,她敏銳地覺察威爾時不時出現的奇異比較神色,就像他第一次提起泰喬義。 然而肩上驀緊,那雙手舉重若輕,輕松地將羅寶霓抱起又壓上沙發,快得令人無法反應,她驚呼。 ”是嗎?確實和我很不同,看來上城的人果然只愿意和云端上的人一起,如果你是想刻意強調這一點的話。“ ”不過,也許你試過之后,會發現粗鄙的男人更實在,讓女人更爽。“ ”放開我!“,她瞪他,簡直是莫名其妙。 ”你還是個警監!“,雙方體型實在太過懸殊,鐵墻一樣的胸膛紋絲不動。 那男人卻一下低落頭,擦過細膩耳際,嗅著玫瑰香,“你確實誘人犯罪,你知道嗎?” “不要再鬧了!”,慌亂幾秒,羅寶霓轉瞬鎮定下來,看出這男人又是虛言恫嚇,否則他的手不會只撐在沙發兩側。 “那就談正事。”,威爾放開壓迫,羅寶霓剛坐起身,一迭照片便拋到她腿上。 “你的男朋友。”,他又是冷笑。 莫名其妙,然剛定睛,冷汗便瞬間炸起,適才努力維持的平靜神色一下崩毀,她猛抓起照片,指尖顫抖,不同的時間地點,照片中重復著叁個男人,叁個她都認得。 第一個是泰喬義,及那晚出現在迪斯可廳的律師麥可李, 最后一個,竟是金浩! ** 求珠,求收藏......(氣若游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