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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如此。”穆清嘉拜謝道,“謝過玃如大人。” “莫要喚吾大‘人’,那是你們人類一廂情愿的說法。”玃如詢問道,“你要去做什么?” “等。”穆清嘉懶懶道。 “看來吾能耳根子清凈一段時間了。”玃如瞇縫著鹿眼細細打量他,忽而問道:“走之前,吾先問你,志在何處?心在何處?” 他這話問得很是突兀,穆清嘉有些訝然道:“為何突然提起這事?——心臟當然是在胸膛里。” 玃如嘲笑他的逃避,道:“穆洹真的心在九州天下,吾心卻只在皋涂一隅。所以最終我們背道而馳。吾再問一遍,你的心在何方?” 穆清嘉只得笑道:“兩者不可共存么?既護了天下,便也護了皋涂,護了我的至親至愛。” “你的天真會讓你一無所有。”玃如嚴肅道,“亦或是……” 仙上通天意,卻限于不可泄露天機的規則,向來說話都是神神叨叨的。穆清嘉仔細思索這番話,只覺玃如想暗示他什么,卻又不甚明晰。 他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護心愛之人,與護九州天下有何矛盾之處么? “不論如何,我都會讓阿唯活下去。”穆清嘉表明態度。 玃如沉默一陣,俶爾呼出一口氣,悠悠嘆道:“罷了,吾已經活得太久。這九州存亡又有吾何干?” “九州存亡?”穆清嘉一凜:“您也如狐仙一般,知道……” 夜空晴朗,本是萬里無云。然而,他這話還未落下時,倏爾驚雷炸響,猶如紫電龍蛇,裹挾著天地之力轟然擊落。 穆清嘉立刻掩口,天雷揮舞著巨斧,險之又險地與他擦肩而過,劈在他腳邊的山石上。 山石焦黑,隨后化作齏粉,一吹即散。 整個過程不過一息,他卻已冷汗滿襟。 刺痛和麻癢交替在他體內流竄,這是除去霍唯金焰以來第一個,會對返魂木產生威脅的力量。 若方才他反應得慢,將狐仙的預言說出口,天雷會毫不猶豫地劈向他,摧毀返魂木。 ——這便是狐仙所言,天道的懲罰? 竟嚴苛到稍稍向他人提起都不能。 玃如對此倒是熟視無睹一般,氣定神閑道:“那些破事暫且不提。吾向來自私自利,談何心懷天下。” 他漫不經心道,“你聽好了。曾有人求過我一件事。” 穆清嘉立刻反應過來:“阿唯?今日未時,他找您就是為了求這件事?” “是在更久之前。”玃如沉聲道,“他讓我救一個人,也為此付出了代價。” “為我……付出了代價。”穆清嘉怔然道。 玃如不置可否:“吾可沒有泄露秘密,是你自己猜出來的,與吾無關。” “原來是這樣。”穆清嘉喃喃道。 復活可能并不如霍唯所言那般輕易,但為了達成這個夙愿,他付出了某種代價。 穆清嘉忽然想起自己在用附靈術時,短短一瞥看到的師弟。 他的臉色過于蒼白。 若說是與步琛斗法時留下的暗傷,又怎么會從九尾狐到比翼鳥期間,都沒有任何好轉? 這代價……或許就與師弟的身體狀況有關。 而霍唯也為此猶豫不決,對他的態度時冷時熱,時而克制地面露冷漠,時而情緒沖破枷鎖,現出一絲曖昧的情愫。 因為,師弟知道,這份情感或許不會長久。 剎那間,莫大的恐懼淹沒了穆清嘉。他呼吸急促,腦如針扎,扶住了身旁的桂樹,才勉強站穩。 ——不,他還有機會。 找到霍唯,獲知真相,然后一起尋找解決的方法。 只要他還在,一切就都還有希望。 “謝謝您。”穆清嘉跪下,認真給玃如磕了三個頭,“我會把他帶回來的。我們一起,平平安安地回到皋涂山。” 玃如緩緩轉過身去,用雪白的尾對著他。 “晚輩還有一事相求。”穆清嘉懇請道,“仙盟大比在即,我怕師妹會吃虧。” “我知曉您不問世事,但她也是您從小看大的孩子。如果真發生什么不測,請保護她,帶她走,不要讓她被發現。” “說什么廢話,臨皋派掌門可不是等人營救的弱女子。”玃如嗤道,“再說了,你們在這之前回來,自己解決,不就行了?” 穆清嘉釋然一笑,道:“所言極是。若師妹問起我和阿唯,請轉告于她,我們會平安無事,如期歸來。” 第59章 臥底 掌燈時分,清湖河畔,顧霄居所。 仙修坐在桌案邊,一手撐額沉思,一手摩挲著枕寒劍。木屋內點著一盞小燈,葳蕤火光將人影映照在窗紙上。 柴門輕叩,他像是突然驚醒般,劍鋒劃過指尖,割出一道細痕。 “是我。”穆清嘉在門外道,“眼睛有些痛,不知師侄這里可有止疼的藥?” 興許是無人在旁,顧霄聽到他的聲音后并未掩藏心思,眼中浮現出淺淺的掙扎之色。 “請進。”他撤了結界。 “打擾了。”穆清嘉微一抱拳,被引向一只蒲團。 房內陳設簡陋,草藥味卻極濃。人若是長久浸泡于其中,必然會沾染一身藥香。 而這些草藥也并非為了此間主人,而是這山中近百名臨皋派弟子。 這與顧霄本人冰冷的氣息相差懸殊,穆清嘉難以想象,這樣一個清冷之人,竟會有看病救人的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