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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著被打斷的慍怒向下看去,只見一名侍茶的小二正一臉呆滯地看向樓梯上形容親密的兩名男子,地上碎了一疊碟子。 霍唯這才想起,自己下的隱蔽術已經在與棄魔的一戰中被燒毀,失了效用。 他眉頭擰得九曲十八彎,滿臉都是想破壞點什么撒氣的表情。穆清嘉愉悅地輕笑起來,拉起師弟的手腕,快步走出天海一色閣。 通衢上的情景比穆清嘉想象的更為平和有序。 姑媱城城主——不如說“原”姑媱城城主,他與魔狼狽為jian,殘害姑媱百姓的消息,很快被聞訊而來的浮玉水榭采集并證實,再通過豫州侯,昭告九州。 速度快得驚人。 豫州侯的兵馬已經在半日內抵達姑媱城,暫時接管了城中事務,而那些失去力言術蠱惑的兵士也恢復了正常。 獲知真相的姑媱百姓紛紛結隊入山尋找并焚毀瑤草,預備售往城外的瑤草也在府庫中被燒得一干二凈。 其中固然有諸多利益糾葛與復雜不舍,但焚毀害人之物已是大勢所趨。 因而,除了大批守衛在城主宮外的鐵甲軍,以及宮中和山中仍未散盡的余煙之外,姑媱城幾乎還是那個原本那個安寧的城鎮。 但不久之后,那些因瑤草而青春不朽的人們便會同平常人一般,隨著歲月流逝而緩慢衰老。 姑媱城不再是不老城,那里每日都有生命的逝去,也有新生命的成長。它將重歸生死樹的懷抱,每個生命都將經歷興亡盛衰,流動不止,生生不息。 在這樣一座城鎮中,穆清嘉與霍唯重新施好隱蔽術,觀覽街衢兩邊的景況,并肩而行。 兩人雖未多言,卻有一種默契流轉在空氣中,仿佛開口前便早已知曉對方想表達的意義。 穆清嘉注意到,師弟雖疾步向前走著,卻時不時轉頭,飛快地瞄一眼他——他的脖頸。 那里是五十多年前,霍唯被力言尊者所控時,在偃師身上留下的傷口。 霍唯仍在為此耿耿于懷。 另有一脈沉重的山川隱隱壓在他的脊梁骨上:或許正是因為那一道劍傷,導致師兄未能用出全力,以至于臨皋派失守,穆清嘉陣亡。 “你那點力道不痛不癢的。”穆清嘉笑著安慰道,“你不提起我都忘了。” 霍唯被他看穿,沉聲道:“我用的是殺人的劍法。” “許是你記差了。”穆清嘉輕松道,“當時雖流了不少血,看著駭人,但實際上愈合得很快。你后來不是瞧見了么?沒半個月就好全了。” 其實那傷很重,他至今都未記起那半月中發生了什么奇跡,才能連傷疤都消失得干凈。穆清嘉這么說,也是賴于師弟對受控時記憶模糊,引導他相信自己,減少些心理負擔。 他不著痕跡地偷牽了師弟的手,步履輕快地向姑媱城中心城主宮的方向走去。 霍唯溫暖的手先是一僵,隨后一點一點握住,直到捏緊,再也逃不開。 這幅溫柔耐心地等獵物溺斃的牽手方式,倒是與本人急躁的性格完全不同。 穆清嘉心里這么軟軟地想著,魂魄仿佛沉浸在桃花源溫柔鄉中,腦海中除了對方手掌的溫度,便什么也塞不下了。 忽而一刺橫生,戳破了美好的幻想。 樂鹿的戲言猶在耳畔:“你們倆都喜歡互相隱瞞。” 此人雖以誆人為樂,但穆清嘉肯定這句話是真的。他將偃師的身份隱瞞于師弟,那么師弟又向他隱瞞了什么? 他斟酌著暗示道:“師兄已經開誠布公了。公平起見,阿唯是不是也該……嗯?” 霍唯沉默片刻,道:“我的火焰的確與常人不同,偶爾可以傷害仙魔。如果你想問的是這個的話。” 穆清嘉一怔,他沒料到阿唯會提起這件事,但還是做出洗耳恭聽的姿態。 第44章 冥蝶 要知道,修士再如何強大,只要沒有突破rou|身與仙魔的那條界限,就不可能用靈氣傷害到仙魂、魔魂。 就像在青丘山一役中,那名神秘的魔修選擇用虛無匣困住狐仙,其中一部分原因是,他無法用rou|身的力量傷害到仙魂。 但在城主宮的最后一刻,是霍唯的金焰獵殺了魔。 再結合當時他與棄魔之間無頭無尾的對話,霍唯的血脈或許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 而這個秘密,或許還與穆清嘉身上的返魂木有著聯系。 畢竟返魂木,也非現世之物,而是來自于虛無縹緲的三途河川。 “還記得步琛所言,修仙界只有一個家族‘盛產’廢靈根么?”霍唯開口道。 穆清嘉明白過來:“霍家。” 霍唯點頭,道:“除了打破靈根的禁忌,讓水靈根與火靈根結合,我的祖上還觸犯了其他天道規則。” 穆清嘉仔細聽著。 霍唯頓了片刻,才道:“霍家的祖上,是一名單水靈根的人類女修,還有一名來自三途河川的蝶妖。” “蝶妖?三途河川?” 穆清嘉大為驚訝。他知道師弟幼時尤愛精致漂亮的花草和服飾,乃是少年愛美的天性,只當師弟青睞蝴蝶也是愛美天性的一種體現。 他不由自主地向后傾身,仔細瞧了瞧師弟的后背,仿佛那片肩胛骨隨時會生出一對蝶翼般。 霍唯嘴角抽搐,把他的頭扳正,道:“不會長出翅膀、觸角或者變成rou蟲子的,還請師兄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