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沉默的清秀女郎摸了摸自己的頭，語氣淡然，“她的確挺厲害的，和以前過來的那些和尚道士不一樣，顧爺爺不一定能留下她。”

    “希望顧爺爺給她出一百套的卷子！寫死她！”

    影子惡狠狠道。

    洋娃娃和年輕女郎兩人則是望著空氣發(fā)呆。槐山已經(jīng)許久沒有來生人了，而且還是完全不怕他們又不對他們喊打喊殺的人類。

    她的到來如同平靜的湖水丟入一塊石頭，讓他們的心蕩起了一圈圈漣漪。

    ……

    被他們寄以厚望的顧爺爺，此時還在奮筆疾書。要不是他已經(jīng)變成鬼了，現(xiàn)在怕不是汗流浹背。他嘴里呢喃著，神色專注，完全將自己的初衷拋之腦后了。

    對于上山打擾他們的人，顧陽都有一套他們的應(yīng)對方式。如果來者不善，那下手就想對狠一點(diǎn)，整治得對方不敢再動歪腦筋。如果只是好奇，那就小小惡作劇一把，讓來人落荒而逃。顧陽一般情況下把控最后一關(guān)。他生前是教授，好為人師，死后更是放大了這方面的執(zhí)念。

    可惜槐山的精怪沒有一個樂意聽課寫作業(yè)的，他辛苦出的那些試卷都只能明珠蒙塵。因此他索性用這個困住那些上山的人，想要脫困的話，要么修為比他高，能夠憑借自己本事突破校舍的結(jié)界。要么就是遵守他的規(guī)則，乖乖答題。這還是頭一回有人給他出題。這倒不是以前那些上山的人沒這智商，只是普通人遇到厲鬼，早就嚇傻了，在這種情況下只敢乖乖照做，生怕激怒對方?jīng)]了性命，哪里還敢反過來提出要求。

    說到底，就是吳緣藝高人膽大。只是她也沒想到，面前的這個老伯還真的認(rèn)真去算題了，甚至忽略了她的存在。

    她等了一會兒，看這老伯一直沒管她便清了清喉嚨，“你是這山的老大？”

    顧陽終于舍得從一堆數(shù)字中離開，他抬眼望向吳緣，“我是他們的老師。”

    雖然他們都不肯承認(rèn)，并且對他避如蛇蝎，生怕被他揪去上課。

    “這山的事情你可以做主的吧？”

    顧陽想了想，點(diǎn)點(diǎn)頭。

    吳緣說道：“我準(zhǔn)備搬來這里，在這座山上種田。”

    倘若他們是為非作歹的厲鬼，那她鎮(zhèn)壓他們絕對不會手軟。但從今天的遭遇來看，這些鬼們或許有些戾氣，卻不算是惡貫滿盈，至少她不曾在他們身上看到太多的業(yè)力。因此她也就換了個方案。

    這可是現(xiàn)成的幫手和保鏢，送上門的免費(fèi)勞動力！

    “種田？”顧陽慢條斯理說道，“這山上陰氣太濃郁，不適合種田。”以前那些人類承包這山，基本都是看中這山的風(fēng)水，心懷鬼胎。

    吳緣嘴角上揚(yáng)，掏出了一枚深紫色的果子，“比如到時候我會種植幾株消業(yè)果叔。”

    消業(yè)果，顧名思義能夠消除一些業(yè)力。這些鬼逗留人間，加上生前的經(jīng)歷，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業(yè)力。這些業(yè)力也是他們?nèi)蘸蠖山俚年P(guān)鍵因素之一。

    顧陽表情變得嚴(yán)肅起來，視線凝固在這枚果子上。

    ……

    吳緣將說服工作交給了顧陽，又把槐山逛了逛。說起來，這槐山以前只是普通的山林，山清水秀，甚至還住了一個村莊的人。后來卻來了一個風(fēng)水師，發(fā)現(xiàn)這里十分適合作為葬xue，能夠庇護(hù)后人。這風(fēng)水師便將這位置推薦給了一位老總，結(jié)果那老總太過貪婪，并不滿足于簡單的子孫富貴，希望家族能夠尊貴非凡，于是請人改變這山的風(fēng)水，甚至不惜獻(xiàn)祭了幾位命格特殊的孩子，結(jié)果儀式失敗，那富商遭遇反噬，家破人亡。槐山也淪為了十分適合精怪鬼魂的陰地，原本村子里的人也因?yàn)轭l繁見鬼而搬離了這里。

    在搞清楚槐山的形成因素，和顧陽達(dá)成初步協(xié)議后，吳緣算得上是圓滿達(dá)成今天的目標(biāo)。

    她轉(zhuǎn)而下山回家，準(zhǔn)備說服父親將這山給承包了。

    她到山腳下后，撥打電話給的士司機(jī)，讓對方過來接他。

    司機(jī)見到她時松了口氣，似乎十分欣慰她沒有主動作死。他也是個熱心腸的人，沒忍住又勸了一回，“我知道你們年輕人都不信這些東西，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別等到出事后才后悔。”

    “我姑婆以前住過那山上，這槐山是真的挺邪乎的。”

    一路上吳緣被灌了一耳朵關(guān)于槐山的事情，也算是有了更多的了解。她一邊聽著司機(jī)在那邊口若懸河，一邊揉了揉自己的額頭。

    奇怪，她好像忘記了一件事。到底是什么呢？算了，既然都忘記了，那估計不是什么特別重要的事情吧，等想起來再說！

    與此同時，槐山上，正在做題的顧陽老先生也放下了手中的筆。

    他似乎忘記提醒吳緣一件事了。算了，等她來了再說。

    ****

    回到家中的吳緣，開始說服父親吳宗平承包下槐山。這項工作并不算困難，她直接拿出了自己繪制的幾種符篆，一樣樣為父親演示了個遍。五雷符、祈雨符……她制作的符篆不少，足夠讓父親大開眼界。

    她畢竟認(rèn)回來沒幾個月，吳宗平對于閨女的過往不算了解，在震驚過后，很快便接受了女兒在村里曾經(jīng)跟著高人學(xué)習(xí)過這個“事實(shí)”。吳緣又親自領(lǐng)他去了一趟槐山，親自和顧陽見了一次面。雖然吳宗平受到了不小的驚嚇，卻也打消了最后一絲疑慮，決定花錢承包下槐山。

    如果不是槐山對于普通人來說太過兇險的話，承包費(fèi)一年最少也得十萬，承包年限是三十年到七十年之間，也就代表著最少也要三百萬。但槐山情況特殊，某些人迫不及待希望他們父女兩跳下這個坑，，如今每年承包費(fèi)只需要五萬。她要是不滿足一下對方的心愿，就對不起他這段時間花費(fèi)的功夫了。

    父女兩商量過后，十分干脆地承包七十年。

    或許是怕他們后悔，一系列的手續(xù)進(jìn)展地飛快，原本需要一個月的時間，不到半個月就幫他們搞定了。這筆錢也將吳宗平手頭的存款給掏空了大半。

    翻著一份份合同文件，她的心總算安穩(wěn)地落回原地。

    可算是辦妥了。雖然很想馬上搬過去，但槐山那邊許久沒有人住，缺水缺電缺網(wǎng)絡(luò)，還得花上幾天解決這事。吳緣本身倒不在意這些，能不能上網(wǎng)她也無所謂，但父親也要和她一起住的話，自然不能讓他跟著吃苦。

    若沒意外的話，槐山將會成為她的新家。

    在離開之前，家中來了一個意外之客——程霜霜。程霜霜皮膚很白，在陽光下仿佛會發(fā)光一樣，身上是藍(lán)色抹胸小禮裙，裙擺處點(diǎn)綴著碎鉆，頭發(fā)微卷，看起來像是童話中走出來的公主。

    作為掉包案的受害者，即使程霜霜看起來再漂亮討人喜歡，她也很難喜歡上她。但她也清楚，犯錯的是程月琴，并非程霜霜，她沒法和她親如姐妹，但也不至于對她惡語相向。

    “阿緣，我聽說你承包下槐山，準(zhǔn)備去那邊種田。”程霜霜倒是不見外，一見面便親熱地喊她阿緣，仿佛她們是相識已久的姐妹一樣。她視線落在吳緣身上——因?yàn)閮扇岁P(guān)系尷尬的緣故，再加上爸爸對她生母偏見很深，程霜霜比較少見吳緣。她記憶中的吳緣雖然是個漂亮的女孩，或許是因?yàn)槌鮼碚У降年P(guān)系，身上擺脫不了瑟縮的味道，鮮少直視人。但現(xiàn)在的她似乎變了不少，雖然還是那個長相，氣質(zhì)卻更為沉靜，少了先前的怯弱。

    吳緣有些摸不透她的來意，微微頷首，“誰告訴你的？”

    程霜霜清純秀美的面容浮現(xiàn)出焦急的神色，“舅舅打電話時我無意間聽到的，這事是真的嗎？如果你找不到工作的話，我可以幫你啊。”

    她語氣誠摯，“我可以和舅舅說一下，你到時候直接去他公司上班就可以了。”

    她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清澈，神態(tài)不自覺流露出天真，讓人不忍苛責(zé)。

    吳緣干脆拒絕，“不需要。”

    程霜霜只當(dāng)她是不好意思，“你對我不用那么客氣的，我真的很想幫助你啊。”她猜測吳緣大概是找不到工作，所以才想去種田。種田多累啊，每天得風(fēng)吹日曬，吳緣何必非要吃這樣的苦頭。

    “種田挺好的，多謝你的好意。”

    程霜霜秀氣的眉毛擰了起來，“可是你一個女孩子做這么辛苦的活，爸爸會很擔(dān)心吧。你好歹為爸爸考慮一下。爸爸肯定希望你能找個輕松穩(wěn)定的工作。”

    爸爸公司都破產(chǎn)了，現(xiàn)在卻為了吳緣，把自己所剩不多的錢拿出來承包山林，完全沒考慮自己的將來。這毫無保留的付出，對比現(xiàn)在他對她的冷淡態(tài)度，讓她心中一陣酸澀。是不是親生的，差別就那么大嗎？她努力壓下這股情緒，臉上依舊是明媚的笑容。

    “爸爸很贊同我的決定，他到時候也要跟我一起去槐山。”吳緣說道。雖然知道程霜霜是好意，但她的“好心”在現(xiàn)在只會給她帶來負(fù)擔(dān)。

    程霜霜臉上出現(xiàn)了少見的不悅，“你準(zhǔn)備讓爸爸跟你一起去吃苦？那樣的話，還不如讓爸爸去天行集團(tuán)工作。”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這個主意好，眼睛亮了起來，“舅舅那么疼我，只要我和他撒嬌一下，他肯定會答應(yīng)的。”

    “別開玩笑了！”吳緣的聲音冷了下來，打破她的幻想，讓父親去天行集團(tuán)，這是嫌父親命太長？

    “你真的不知道家里公司為什么會破產(chǎn)嗎？”她直直地看向程霜霜，“這都多虧了你那位好舅舅。”

    程霜霜臉上的血色褪去，“不可能！”

    她臉上有慌亂，卻沒有初次聽到這消息的震驚。

    吳緣笑了，笑意卻不曾抵達(dá)眼底，“原來你也不是一無所知啊。所以你剛剛是以什么樣的立場說這種話呢？”

    第五章

    程天行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k市首富，但畢竟發(fā)家時間短，根基不穩(wěn)，不是每個人都愿意買他賬的。因此程霜霜在參加一些高端宴會時，也有一些人故意在她面前說一些有的沒有的。他們也曾提過程天行打壓吳氏企業(yè)的事情。

    對于這事，程霜霜半信半疑，不過內(nèi)心深處她肯定更愿意相信這是別人惡意的詆毀。畢竟舅舅和爸爸無冤無仇，何必針對爸爸？

    盡管內(nèi)心是這樣想的，但是在被吳緣當(dāng)面點(diǎn)出這事時，她還是下意識得心虛了一把。

    她咬了咬下唇，有些慌亂地解釋，“不是的，那是有人想要挑撥離間，舅舅不是那種人。”

    吳緣輕輕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怎么看都透著一股諷刺的意味，“你可以回去親口問你舅舅，看他什么反應(yīng)，或者你要繼續(xù)自欺欺人，當(dāng)做沒這回事也可以，這都是你的自由，但請你別再提出這種惡心人的建議。你們以為施點(diǎn)小恩小惠，就可以把做過的事情一筆勾銷嗎？”

    她很好奇，在知道了這事以后，程霜霜會做出什么樣的選擇。她之前可是口口聲聲表示父親吳宗平就是她最孺慕的長輩。

    程霜霜心亂如麻，手緊張地交握在一塊。她還是頭一次見到吳緣如此攻擊性的一面，甚至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這才是吳緣真正的樣子嗎？

    沉默了一會兒，她認(rèn)真地看向吳緣，“我還是更愿意相信舅舅，這里頭肯定有什么誤會。”

    吳緣扯了扯嘴角，“你高興就好。”

    明明她沒有指責(zé)，也沒有說什么過分的話語，但程霜霜卻有種被嘲諷了一臉的感覺，耳朵有些發(fā)燙。她再也呆不下去，拎著包就要離開。

    吳緣對著她的背影喊道：“記得幫我向你舅舅帶話，多謝他推薦槐山這樣的好地方。”

    程霜霜腳步頓了頓，頭也不回地離去。

    回到程家的別墅里，她還在想著吳緣說的那些話。因?yàn)樘^入神，就連程天行回來了都沒發(fā)現(xiàn)。

    “霜霜。”

    程霜霜嚇了一跳，一定神，看到舅舅程天行坐在她旁邊，神色關(guān)切，“你人不舒服嗎？我打電話叫張醫(yī)生過來看看吧。”

    程霜霜搖搖頭，“我沒事，舅舅。”

    她猶豫了一下，將那盤旋在心中已久的問題拋了出來，“舅舅，你為什么要打壓爸爸的公司？”

    她內(nèi)心多么希望舅舅能夠否認(rèn)這件事。

    程天行臉色沉了下來，“是誰告訴你的？”

    他沒有否認(rèn)，也沒必要否認(rèn)。先前瞞著霜霜，是因?yàn)閾?dān)心霜霜心軟，會為他們求情。如今事情已經(jīng)塵埃落定，吳宗平早破產(chǎn)了，手頭的錢又砸在槐山這個大坑里，根本沒有東山再起的機(jī)會。

    程霜霜眼睛瞬間紅了，淚盈于睫，“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他要承認(rèn)這件事？

    一想到自己先前甚至還讓舅舅拿錢給養(yǎng)父，她臉上火辣辣的，這讓她情何以堪。難怪父親現(xiàn)在直接把她的電話拉黑，不愿見她一面。

    程天行聲音冷得像從冰庫中撈出來，“你是我們捧在手掌心的小公主，我們愛你保護(hù)你還來不及，他卻對你棄若敝屣，讓你在娛樂圈里吃了那么多苦頭。若不是我及時找到了你，你還不知道會遭遇些什么。”

    他打擊吳氏企業(yè)，一方面是因?yàn)樽o(hù)短的心理作祟，另一方面是得知吳宗平竟想要將jiejie的事情傳出去，那他只能先下手為強(qiáng)。

    程霜霜心情很復(fù)雜，一方面生氣舅舅手段太過狠厲，一方面又感動于對方毫不保留的疼愛。他做這些都是為了她，誰都可以責(zé)怪他，唯獨(dú)她不可以。只是這樣的話，她以后又該怎么面對養(yǎng)父？

    程天行緩和了語氣，輕描淡寫道：“其實(shí)我那時候只是想為你出氣，所以才小小懲罰了吳宗平。吳氏企業(yè)本身就有不少問題，就算沒有我，遲早也會倒閉的。我只是加快了這個過程。”

    他終究不想在外甥女心中留下不好的形象，因此盡可能淡化了自己在這件事中起到的作用，并且隱瞞了這過程中使用的一些不光彩的手段。

    “我后來也有些后悔，所以才想要伸手幫他一把，只是你養(yǎng)父太過傲氣，不愿接受我的招攬。”原本想著吳宗平要是接受了，從此就低他一頭，但吳宗平卻寧可讓公司破產(chǎn)。

    程霜霜馬上接受了他這個理由，臉色好看了許多，畢竟她也更愿意相信自己的舅舅是個好人。如果真的這樣，只能說爸爸運(yùn)氣不好。

    她清純秀美的面容浮現(xiàn)出愧疚的表情，眼角還掛著淚珠，聲音哽咽，“對不起舅舅，我不該懷疑你的，更不應(yīng)該為了別人責(zé)怪你。”

    程天行一臉溫柔：“這不怪你，你只是太單純太過善良。”他的外甥女就是這么好。

    程霜霜破涕而笑，心中的陰霾終于消散。只是想起養(yǎng)父現(xiàn)在過著苦日子，她還是有些愧疚。等以后找機(jī)會再補(bǔ)償爸爸好了。如果可以的話，最好還是消除他們之間的誤會。無論是養(yǎng)父還是舅舅，都是她重要的長輩，她希望他們能夠化干戈為玉帛，好好相處。

    她忽然想起了吳緣說的一句話，連忙道：“對了舅舅，我今天見到吳緣，她讓我給你帶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