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麟嘴唇勾了勾，看著它，眼中是無底的深淵：“你想得到什么？”他給了它開口邀賞的機會。

    明重正了神色，羽翼收了收，筆直站好：“小妖希望與神君結契，望神君賜我族力量，讓我族能得見天日，世代欣榮。”

    如他所料，契約而已。

    如果沒有牽掛，他可以忍受冥河水的侵蝕，等個幾十年、幾百年，待神力恢復，找夜靈神報仇不遲。反正，他殺不了他，掌控不了他的靈魂，他有漫長的時間和他周旋。

    可現在，他有了牽掛，他的生命中有了更重要的情感，他希望能陪在棉棉的身邊，希望她生下他們的孩子，希望和他們母子一起走過漫長的歲月。

    他希望，她的心里不再有恨。

    渡鴉一族陰暗殘暴，殺人無數，本沒有資格與他契約，但它能找到冥河，他不妨給它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與渡鴉一族契約，快則三年，他就能恢復大部分力量。不過，他不想等那么久，他想到了一個更快、更好的辦法。

    *

    天黑了，下雨了。

    唐初棉打開窗戶，看著外面的雨線，神情有一些恍惚。

    入秋，雨水多了起來，這幾天每天都會下幾場雨，下得人心煩意亂，見不著陽光，讓人心里冰涼涼的。

    從靈界回來，她帶著檬檬去了葉家，找了葉孝澤和葉家的幾個長老，將葉鐘良父女以假亂真、謀害葉孝檬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

    葉家震驚，徹查此事，葉鐘良受到了最嚴厲的懲罰。而葉孝澤得知meimei被害的真相，痛苦萬分，一夕之間成長起來，主動要求承擔家族責任。

    檬檬沒有和葉家的人見面，連葉孝澤也沒有見，她怕自己會哭得更傷心。

    那日之后，唐初堯沒有找她麻煩，玄斗說，他在化妖。

    唐初堯為了化妖，抓了許多修為高的妖提升自己的妖力，一旦他化妖成功，會變得非常厲害，沒有人能將他殺死。

    唐初棉知道，他早晚會找上她，而到時，她又能怎么辦？

    本來指望關麟的，可他……

    “棉棉，7點啦，你還不吃晚飯嗎？”葉孝檬飄了進來。

    這些天棉棉都挺不開心的，她很擔心。她也是今天才知道，原來棉棉已經懷孕了，可她居然想打掉，還好醫生說她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適合流產。

    小胎兒也是一條無辜的生命呀，而且還是她和關麟的，關麟為了她進入靈界生死未卜，她就這么把他的孩子打掉，好像有點……狠心？

    唉，她也不知道棉棉怎么想的，那天那個人說棉棉是復靈師，她能幫助關麟恢復神力，可是要付出生命和靈魂的代價。

    難道棉棉早就準備好犧牲了嗎？她想想就好難過。

    “我不餓。”唐初棉將窗戶關上，拉上窗簾，坐到了床上，抱起抱枕，臉埋進了柔軟的抱枕里，閉上了眼睛。

    “可、可是小寶寶會餓的呀，你多少吃一點東西嘛。”

    “它還沒有神識，不會有感覺。”丁點大的小東西，不過就是一團血rou罷了，連思維都沒有。

    “醫生都說了你的身體狀況不好，再不補充營養，會越來越差的。到時候不要說小寶寶，連你都會有危險。”

    “唐初堯不死，我就不會死。”唐初棉睜開眼睛，眼中盡是狠意，可當她看到湊過來的滿是擔憂的小臉，默默地斂了神情，“我只是沒胃口，吃不下，等我覺得餓了，會吃的。”

    晚飯是玄斗點的外賣，他凈挑貴的點，卻沒有一樣她喜歡的。如果關麟在，他一定知道她想吃什么，連哄帶騙也會讓她吃下去，不會讓她餓肚子。

    可惜，他不在，她也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還活著。她讓風嵐回靈界打探消息，可風嵐到現在還沒回來。

    床頭柜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瞥了一眼：唐初堯。

    看到他的名字，葉孝檬如臨大敵，驚慌不已：“他怎么打電話過來了呀？他想干什么？”

    是挺讓人意外的，終于找上她了？唐初棉伸手拿過手機，劃了接聽，放到耳邊。

    【meimei。】電話那頭傳來他的聲音，溫和，隱忍，滿是陰郁。

    “嗯，你還活著啊，我還以為你死了，白歡喜一場。”唐初棉語氣惡劣。

    【是啊，還活著，可是meimei，哥哥每一天都很痛苦，每一天都恨不得自己死了，每一天都想你想得快發瘋。你說，我該怎么辦呢？】他笑著，語聲微顫。

    “那你就去死啊，死了就不會發瘋，就不會痛苦了。”

    【那你會陪我一起嗎？】

    “不會哦，你那條賤命配不上高貴的我，我有了心愛的男人和可愛的孩子，我會活得很幸福。”氣死人的話脫口而出。

    【哦，是嗎？】電話那頭的人聲音低了許多，半晌，輕輕一嘆，【meimei，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家里著火了，不過沒什么值錢的東西，但哥哥忘了，大姐還在，火勢很大，所有的一切很快就會灰飛煙滅。】

    “唐初堯！”唐初棉一下站了起來，聲音憤怒而激動，渾身都在顫抖，“你連大姐的身體都要毀掉嗎？你連一點兒念想都不給我留，你混蛋！”

    【meimei，哥哥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著火了……】

    唐初棉再也不想聽到他令人作嘔的聲音，狠狠地摁掉了電話，大喊：“玄斗！玄斗！”她要把大姐救出來，她寧愿親手把大姐的軀體埋葬，也不要那人的火焰臟了大姐的善良美好！

    而電話的那一頭，滿臉血藤的唐初堯死死地握著手機，血紅的眼眸滿是痛苦，整張臉也因為疼痛而扭曲。

    沒有極陰草克制他的妖力，每一次妖性發作都幾乎要了他的命，他硬生生扛著，想著那個可恨又惡毒的丫頭，想著那個他愛極又恨極的丫頭，他告訴自己，他一定要熬過來，他要親手將她綁到他的身邊，讓她再也無法逃開，只能任由他折磨、蹂.躪，她給他帶來的痛苦他會千倍萬倍的還給她。

    如果她那么地厭惡他的愛，那么，就讓她承受他的恨吧。

    第60章 【060】

    唐家, 火光沖天，整座宅子被熊熊的火焰吞噬。

    唐家所在的位置偏僻，因此盡管火燒了一段時間, 卻沒有人發現，直到火勢蔓延開來, 才有人遠遠看見, 報了119。

    玄斗帶著唐初棉趕到的時候, 119還在半路。

    看到整座屋子被火焰籠罩，唐初棉忍不住雙腿一軟，幸好玄斗在一旁扶住她, 沒讓她倒下去。

    他真的燒了唐家。

    眼淚落下, 她連恨都沒了力氣。這里是她的家, 留存著她和大姐最美好的記憶。

    幼年時，大姐不停地開導她, 讓她忘卻了曾經的苦難和仇恨，學會了笑；童年時, 是大姐帶著她見識世間的美好, 讓她懂得了善；少年時, 是大姐給她講纏綿悱惻的故事, 讓她懂得了愛。

    是大姐給了她一切, 讓她不再憎恨這個世界, 不再害怕這個世界的人心。

    她真的以為她能永遠地陪在大姐的身邊，快快樂樂地過完一輩子。

    可現在, 她清醒地知道，再也沒可能了。

    “大姐……”眼淚順著她的臉頰落下，一顆一顆，怎么也止不住。火焰熱燙, 有那么一瞬間，她好想奔向那火海，跟著大姐一起消散在這個可恨的世間。

    報什么仇呀？大姐不會再回來，她所做的一切大姐都不知道，那又有什么意義？

    大姐那樣善良，那樣爛好人，那樣傻，她一直都希望她成為心懷光明坦蕩的人。

    可是，沒有了大姐，她表現給誰看？

    “你……你別哭了，燒都燒了，哭也沒用啊。”玄斗緊張地扶著她，安慰她。

    她哭得那么傷心，他真怕她會暈過去，麟少那么寶貝她，他可一點都不想她出事。

    遠處傳來消防車的嘶鳴聲。

    “走吧。”他說，“你看火勢這么大，我們根本進不去，怎么可能救人？屋子已經開始坍塌了，這里很危險。”

    “你說，她會不會痛？”唐初棉沙啞著聲音問他。

    “啊……這……”玄斗抓了抓頭，“死人應該就不會痛了吧。”

    他眼一抬，驟然瞪大眼睛，一手指向那垮塌的大門處，聲音都變調了：“那那那、那是個什么玩意！”

    只見那一片火光中，一道人影晃晃悠悠像喝醉了酒一般向著他們走了過來，越來越近。

    唐初棉也看到了，當她看到那人的身影，當她看清那人的面孔，她驚呆了。

    她甩開了玄斗的手，向著那人跑去。

    怎么可能？這不可能的。

    那人穿著睡衣，留著短發，身材瘦得像是一副骨架。

    可那熟悉得早就印刻在她腦海里的面容，不是大姐是誰？

    她快步地迎了上去，在那人即將倒下之際，扶住了她。

    “大、大姐。”她的聲音發澀，渾身抖得厲害。

    是她嗎？真的是她嗎？

    那人迷迷瞪瞪向她看來，看清她的樣子，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撲入她懷中：“棉棉，頭好昏，腿好軟，火好大，我差點又被燒死啦！”

    “……”唐初棉心一沉，瞬間就知道眼前的這個人不是大姐了，大姐……沒這么廢物。她冷了神情，心腸重新變得冷硬，將她推開，“你是誰？”

    “啊？”那人揉揉眼睛看向她，眼睛眨巴兩下，懵懂又無辜，“棉棉，是我呀，葉孝檬，檬檬。”

    *

    雖然不知道事情是怎么發生的，但葉孝檬確確實實在唐初喬的身上復活了。

    重新擁有身體的葉孝檬開心得不得了，跟著唐初棉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開始大吃大喝，把玄斗點的外賣吃得干干凈凈，餓死鬼附體一般。

    心滿意足地喝完最后一口湯，一抬頭看到唐初棉呆愣的神情，她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對不起啊，把你的晚飯吃光了，我再幫你點！”

    說著，她拿過她的手機，啪嗒啪嗒摁了一會，點了好幾樣她喜歡吃的，下單，付錢，一氣呵成。

    “你這是……怎么回事？”唐初棉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聽到唐初堯燒了唐家，她知道棉棉會擔心她的大姐，就先行一步去了唐家，看看能不能把大姐救出來。

    那個時候，火勢已經很大了，她是鬼，不怕人間的火，輕輕松松就飛到二樓，進了唐初喬的房間。

    房間里剛起火，唐初喬躺在床上，并沒有被燒著。她施展法術護住她的身軀，想把她抱起離開房間。

    可就在她碰到她的那刻，突然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將她牽引住，她再次睜眼時，發現自己附在了唐初喬的身上。

    火勢越來越大，成為人的葉孝檬欲哭無淚，不管怎樣，當然是先逃命啦。

    可唐初喬在床上躺了一年多，當了一年多的植物人，雖然有專人悉心護理，但渾身真的是虛到一點力氣都沒有。

    幸好她之前施展的護身術沒失效，她就這么連滾帶爬地冒著大火出了大門，撿了一條命。

    啊，能夠再次當人，感覺真好，連呼吸都變得那樣甜美！

    “棉棉，以后我們就能一起出去吃好吃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