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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藏之一開始就要取他的銘牌,后來他予他,但程藏之前陣子卻又問銘牌。他知道,程藏之好奇的不是顏氏銘牌如何處置。而是中寧軍某個人的銘牌去向,他思慮不通卻也能揣測幾分,程藏之…他要的,也許整個顏氏…覆滅。 待客廳中,趙玦站在廊檐之下,見一道黑影。而后沉著面色,來回稟程藏之說:“暗衛說,您再和顏大人交談期間,去了顏府今夕樓,只有藏書,其他一概沒有。現在顏府已經全府戒備,想來顏尚書是覺察到什么。您看?” “看什么看?”程藏之擱下湯碗,道:“找顏莊銘牌之事,切勿讓顏歲愿知曉。都給我瞞好了!若是讓人發覺,提頭來見我。”他略作思索,“顏莊的墳墓在何處?” “您要刨墳?”趙玦當即道,但又覺得不可能,“是屬下多想了,您連這事都不讓顏尚書知曉,怎么可能刨墳呢——” “你是豬嗎?”程藏之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我現在覺著,你跟顏歲愿那個小廝越來越像,蠢得明眼可見?!?/br> 趙玦懵了,他試探著問:“難道您還真打算刨顏莊的墳?這不可能吧,公子適才還哄著顏尚書,那可是顏尚書父親的墳?!彼捨蔡嵝阎?。 “要不然我為何讓你們瞞好了?!”程藏之一副你小子是不是有病的質疑表情。 “……”趙玦心臟跳的著實難捱,都說‘士之耽兮,猶可脫也’,他們家公子這脫的也太快了!他之前還擔心,合著是瞎cao心。 兗州元宵月夜,鎖龍深井,八道鎖鏈自不見底井下伸出。 青衣青年持一柄黃傘,縱身跳下井口,黃傘堅韌,隨著青年下降重力張開,竟也沒有傘骨斷裂傘面破損。 鎖龍井之下的暗河,縱橫交錯,蜿蜒曲折,比之難于上青天的蜀道更加險行。 諸葛鑾見過鎖龍井暗河的草圖,那是諸葛家束之高閣卻又神圣不可侵犯的圭臬秘辛。 縱觀鎖龍井暗河,看似如千古迷宮,實則有章可循。諸葛鑾輕松行過一條水石騰挪出的河道,青衣濕透,轉為黛黑。他自懷中拿出一盞小竹馬燈,小竹馬背上側坐雙髻女娃。 透過銅鏤骨架撐起的絹紗,青光流瀉,照亮暗河一汪碧春水。 “翩翩,元宵節到了。我送你一盞花燈。” 諸葛鑾挑著燈,一抹幽光遙遙映射去,暗河匯流之處筑起圓臺,臺石刻虬枝纏椏般字符。 臺上一口薄棺,棺材前一團蒲墊,墊上跪一麻白衣人。 “阿鑾,你知道的,我只要十三的花燈?!?/br> 幽清發冷聲色,帶著的軟綿沁骨絕望。 諸葛鑾落在圓臺,緩緩蹲下身,懸著竹馬燈照亮一張煞白容顏。 女子眉目颯爽,頗有巾幗不讓須眉的英氣,幾曾見活潑俏麗。 第43章 “翩翩,十三郎還活著。”諸葛鑾語氣輕柔,不似跟程藏之言談一般,毒舌澆冷。 名為翩翩的女子,猛然抬頭,煞白面容上的眸子都不夠黑曜。 “十三……”她喃喃念叨,又憶數年前那場爆裂,漫天飛石木屑,血腥里見殘肢襲來。她抓上諸葛鑾衣襟,“是他嗎!?是聞人冉嗎!阿冉……還活著!?他在哪里?!” 諸葛鑾被抓緊的衣襟勒岔氣,卻還是用安撫語氣道:“翩翩,聞人冉在青京。你的十三郎,還活著,他活的很好,現在,已經沒什么人能傷害他?!?/br> 兗州三大復姓望族——諸葛、聞人、涂欽,世代交好。大寧興宜年間長起來的后輩們,更是來往密切,親如一家。 涂欽翩翩仍舊抓著諸葛鑾衣襟,淚光熠熠,“十三他為什么不回來?!為什么?!” “翩翩,”諸葛鑾一如從前輕撫她發頂,眼中痛惜,放在從前,翩翩一定會打斷他的手,“十三,他回不來了。” “……為什么?”涂欽翩翩呆坐在原地。 繼而爬向未闔棺的薄棺,薄棺之中,是一堆半腐殘肢,泡在棺液,腥臭難聞。涂欽翩翩卻不停將眼淚滴在其中,她守候十年的尸骨,不是那人,十年空守也心甘情愿。 “翩翩,我們離開這吧。” “我不走!十三生在這里,就算不回來,十三的魂也一定要回來,我等他回來!” 毫無生氣的女子,如磐石無轉移。 諸葛鑾忍著淚緒,壓抑聲調:“你難道要等到他死了,魂歸這里嗎?!”他將涂欽翩翩攔腰抱開薄棺,“你守著這一堆不知名姓的腐爛尸骨十年了!聞人冉但凡有掛念你一絲,這十年來都不會不來兗州!他拋棄了你,拋棄了過去的所有,他已經殺死了自己!他現在是另一個人,不是你心心念念的聞人冉了!” 涂欽翩翩一口咬在諸葛鑾手背,一掌將諸葛鑾打下臺,跌在暗河污水。她目光死水一片,“諸葛鑾!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們諸葛家一貫會去災避禍,哪里知道十三的恨!又怎知我的恨!涂欽家被葬在鎖龍井暗河,聞人家被烈火震雷碾的粉碎,十三他不回來……”自唇角溢出苦澀,“是對的?!?/br> “他回不回來,不重要。我……會一直等著他。” 正在女子垂著頭,收起的黃傘落在腳下。涂欽翩翩一愣,年少是時,諸葛鑾畫圖,聞人冉尋材料,她親手制作的傘。卻沒有送給諸葛鑾和聞人冉,直到及笄之年,父親問她中意哪個,便將哪柄傘贈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