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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看著荊舟,覺得他的笑溫柔得有些晃眼,于是他輕輕合上眼睛。 無邊無際的黑暗蔓延,此刻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自己是倉惶無措的。 他動搖了,有生之年唯一一次。 一晃眼,兩個多月過去,七月十五這日,荊舟攜少年出關。 戚無所備了酒席迎接閉關了九九八十一天的師尊師娘。 出關時移容丹的藥效已過,荊舟又變回荊宗主的模樣,而少年則變回他的郁辭。 平心而論,荊舟看得很不習慣,但唯一的好處就是他又比小兔崽子高了。 “師娘,話本…”戚無謂以為師娘出關能帶上一疊子新鮮的話本,誰知道對方兩手空空。 “在青淵洞里忙著舟哥哥聊天,沒空寫。” “嗯…”戚無謂一下子有些失望,卻又覺得師尊師娘這樣很甜。 “不過,我是打算寫一百萬字的,先欠著,寫好了給你看。” “多謝師娘。”戚無謂的心情一下子就晴朗了。 荊舟在旁吃著少年專程給他煎的魚,笑著睹了眼少年:“一百萬字,你得寫多少年?” “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就看舟哥哥肯不肯給我提供素材。” 荊舟笑而不答,少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對啦,你說出關后給我的禮物呢?” 荊舟賣關子一笑:“先吃飯,待會兒告訴你。” 戚無所在旁嘖了嘖,壓低聲音在荊舟耳畔道:“師尊,你和師娘閉關一遭,感情這么好了?” 荊舟笑:“還差一點,就把人追到手啦。” “恭喜師尊。” 飯后已是戌時,夏日天光長,戌時一刻,西邊的天空還殘著一線光亮。 東邊,一輪圓月冉冉升起。 荊舟同戚無所交代了幾句,戚無所笑著點頭,荊舟便拉著少年的手離開了。 “去哪。”少年任他拉著。 “散步。消食。送你禮物。” 兩人也不御劍,并肩走在向晚的山路上,暮靄漸起,山鳥啼鳴。 滾滾綠濤沉入夜風里。 荊舟提了一盞小巧的夜明燈,幽幽的光一晃晃的,落在生了苔蘚的山路上,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最后重疊在一起。 少年看了眼夜明燈,突然道:“今夜是中元節(jié)。” “嗯,在鬼域封印之前,今晚應是百鬼提引魂燈夜行,從此路通往人界吃香火供奉。” “你這么說,我們倒像是走在黃泉路上了。” 荊舟拉著他的手:“走唄,只不過到了奈何橋,你千萬別喝孟婆湯把我忘了就成。” “怎么,我喝了孟婆湯,忘了老前輩不好嗎?” “我不需要你忘了他。” “嗯?” 荊舟溫聲道:“你記著他,沒關系。” 他認為,讓郁辭在記住白月光的情況下重新喜歡上他,那才是真的喜歡。 也是他的本事。 少年不置可否笑笑,聲音幽幽的:“舟哥哥,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我是鬼?” 荊舟腳步頓住,回頭,看著兩人重疊在一起的影子:“鬼沒有影子,你有。” “鬼也善化形哄人,可別大意。” “害,你哄我還少么?” 兩人邊說邊走,真似尋常道侶飯后林間漫步,直走到天徹底黑下來,荊舟拉著少年走上漫長的白玉石階,走了大致九百階,少年不耐煩了:“你說給我禮物,這是爬山來了?” “禮物在山頂上,你累我背你?” “不用,現(xiàn)在蠱毒除了,我自己能走。” 修行之人腳程快,一炷香的時間,兩人走上五千級臺階。 山頂處豁然開朗,大片大片夜螢草閃著淺黃色的光亮,隨著夜風搖曳起伏明滅,如流螢閃爍,一地星河。 這夜十五,月光也好,天上人間光華流淌。 少年被眼前的景致驚得怔了怔,旋即胸腔處又開始突突突的狂跳起來。 荊舟看了看他是神情,心下分明且滿足,拉著他席地而坐。 “怎么,舟哥哥的禮物就是這片夜螢草嗎?” “好看嗎?” 少年不說話了,荊舟莞爾:“還有更好看的。” 他話音方落,只聽咻的一聲響,夜空綻開成片成片的煙火,一時間漫天繁華璀璨,將玄寂山的夜映得如同白晝。 少年再次愣住了。 荊舟微微側頭,流光勾勒出少年側顏的輪廓,不知為何,荊舟從他的眸子里看出一點落寞來。 兩人默契的一言不發(fā),直到花火燃盡,夜空恢復寂靜,荊舟淡淡的問了句:“怎么樣?” 少年先是不語,旋即勾了勾唇角:“鬧得慌。” 荊舟也笑:“方才的煙火,我親自做的。” “沒看出來,舟哥哥還會這個。” “當然不會,閉關之前和無謂現(xiàn)學的,上元節(jié)的時候答應你,要在玄寂山放煙火,該兌現(xiàn)了。” 夜螢山巔懸崖之下,正是荊舟上元節(jié)承諾的,鏡湖禁地。 少年看著腳下深淵,夜風獵獵從腳邊呼嘯而過。 他抬頭望向荊舟,眸子幽黑深邃,是夜螢草的光照不亮的深淵:“是不是我想要什么,舟哥哥都會雙手奉上?” 荊舟眼角眉梢捎著笑意,眼神卻是認真的:“我不敢保證。” “是吧,”少年垂眸笑笑,“對了,我也有一個禮物,要送給舟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