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骨rou分離-13
任漸默看季鶇吃完巧克力, 眼瞅著距離天亮就只剩四個小時了,就建議他們別在鐘樓上吹冷風,應該回去睡覺了。 但季小鳥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 反倒是在這時矯情了起來, 磨磨唧唧就是不太愿意下樓。 任漸默也不催他, 只問了一句:“為什么?” “為、為什么……” 季鶇自個兒也說不清楚,一時間無言以對。 他在心中催促著自己趕緊想個說辭,眼珠子滴溜溜四下亂瞟, 急出了一腦門的冷汗。 小鳥隊長平常覺得自己挺機靈的一個人,尤其是一顆大心臟,連在世錦賽的決賽中,大比分落后絕地反擊時, 也能做到臉不紅氣不喘,心態好得全隊上下無人不服。 可不知怎么的,在面對任漸默的時候, 他總是特別容易出洋相, 緊張過頭了竟然還能炸毛漏電,真是要多丟人有多丟人! 季鶇一邊在心中自我嫌棄,一邊將目光投向鐘樓的圓形窗戶外, 脫口而出: “今晚的月色真美!” 任漸默:“……” “不不不!” 季鶇驟然醒悟自己說錯話了,只恨不得將自己的舌頭給吞下去, 連解釋的話都變得語無倫次了起來: “不不不,我不是說我喜歡你!啊!不,不是, 我也不是不喜歡你!” 他焦躁地抓撓著自己的羊毛卷兒: “重點是, 我要想說的不是月亮很亮, 我、我是說……” 季小鳥在慌亂之間, 看到遠處零星的幾點燈光,福至心靈: “我、我是說,這兒太黑了,就,想看看燈光!” 他朝遠處一指,可憐兮兮地說道: “你瞧,也就在鐘樓上能看到光亮了……” 任漸默的眼瞳閃爍了一下: “原來你怕黑?” 季鶇其實哪來那根好黑好窄好可怕的纖細神經,不過現在好像除了借坡下驢,順著任大美人兒的話認下“怕黑”這個鍋之外,也沒別的辦法了。 于是他只能點了點頭,“有、有一點兒吧。” “哦。” 任漸默果然沒再提回去睡覺的事兒。 兩人并排站在懸窗前,默默地注視著夜色中黯淡的幾點燈光。 季鶇悄悄地朝旁瞥了一眼。 他的動作十分隱蔽,不敢大幅度揚起臉,明目張膽地看,所以視野之中,只能看到任漸默被白色束口工衣包裹住的筆挺的肩膀,和下頜到脖子那流暢而優美的線條。 他長得比任漸默矮上大半個頭,肩并肩站在一起時,幾乎只要一歪頭就能正正好枕在對方的肩膀上。 季鶇不由自主地腦補了一下他靠到任大美人兒肩上,作小鳥依人狀的模樣,然后被自己腦海中的畫面給雷了個一哆嗦,連忙挺胸抬頭,站得比軍訓時的軍姿還要筆直。 這時,卻有一只手悄悄地伸過來,碰了碰他的肩膀。 季鶇條件反射地抬頭,看向任漸默。 只見任大美人兒不知何時將電筒打亮,抵在了自己的下巴尖上,照出了一個恐怖片經典打光的效果來。 “唔……!” 季鶇嚇得差點兒就要失聲尖叫。 卻在聲音出口的前一瞬理智回籠,用手死死捂住嘴巴,以防慘叫聲太大,驚動了那些不知藏匿在何處的怪物們。 “你、你干什么!?” 季鶇按住胸口,被任漸默的惡作劇氣得哭笑不得,“要是我嚇得叫起來了可怎么辦!” “不會的。” 任漸默關掉手電筒,朝剛剛被他嚇唬完的受害人惡劣一笑: “要是你真想大喊大叫,我會在你出聲前捂住你的嘴的。” 季鶇:“……” ——臥槽! 他覺得,這話聽起來怎么就那么奇怪呢! 動不動就用手捂嘴什么的,簡直就跟調情似的,實在不是直男所為! 看著季鶇睜大一雙狗狗眼,滿臉震驚又委屈的表情,任漸默愉悅地彎起了雙眼,“你剛才不是說自己怕黑嘛。” 他指了指手里的電筒,“看,這不就有亮光了?” 季鶇:“……” ——臥槽!真的好有道理,我要如何反駁! 這時,任漸默又拋出了一記重錘,“而且,我的臉應該挺好看的,對吧?那你還害怕什么呢?” 季鶇:“!!” 他臉“唰”一下紅了。 原本他一直認為任漸默應該是個寡言少語的高冷款男神,而且這家伙在其他人面前的時候,也確實如此。 可任漸默現在卻在明晃晃地戲弄著他,以前的那些冷漠淡然在獨處時已然完全褪去,那態度,簡直能稱得上是熟稔親密了…… ——好吧。 季鶇只能自我安慰。 所以,他和任大美人兒已經能算得上是……關系很好的……朋友了吧? “其實,我覺得……” 季鶇別過頭,將視線重新投向虛無的夜空,“我們正在經歷的這些‘世界’,并不是所謂的游戲,又或者諸如此類的虛擬空間。” 他用手掌摸了摸鐘樓堅硬的石料,“因為,它們實在,太過真實了。” 任漸默:“……” 他沒有說話,只是轉頭看向季鶇。 季小鳥有點困窘,要讓一個體育生解釋這些高深的物理學猜想,實在是太難為他了:“以前,我曾經聽過位面空間的理論……現在想來,我們會不會才是真正的‘外來者’,是被‘桃花源’安排到不同的位面來……” “哦?” 任漸默接著他的話問道:“來做什么?” 季鶇搖了搖頭,“不知道。” 他努力想了想,“考驗?試煉?我說不清楚。” 季小鳥說著,回視任漸默左右異色的瞳孔,“你覺得呢?” 任漸默勾起唇角,露出了一個似自嘲又似冷笑的表情,“我也不知道。” 他的手指也在鐘樓的粗糙石墻上摩挲了兩下,“不過,我同意你的想法,這不是虛無縹緲的數據,而是一個個真實存在的‘世界’。” 有些猜想,任漸默沒有說出來。 實際上,他不認為有人能夠通過任何虛擬的載體,捏造出一個又一個如此逼真的世界。 但“桃花源”從來不會對他們這些參賽者明示“世界”的性質,只變相鼓勵他們把自己當成一個演員,把這一個個“世界”當成是可以隨便揉捏的虛假空間來對待。 這一切,為的只是更快更徹底地消除他們的慈悲心和同理心,讓他們變成一個個單純只為“桃花源”服務的,掙扎求生的犧牲品而已。 兩人在鐘樓上耽誤了整整半小時,才總算決定回地窖睡覺去了。 季鶇和任漸默兩人沿著盤旋的樓梯,一前一后地往下走。 樓道逼仄狹窄,還帶著一股上了年歲的建筑物特有的灰塵和霉菌混合而成的腥味。 原本季鶇打著手電筒走在前面,卻在快要到出口時,被身后之人拽住了。 季小鳥疑惑地回頭。 “噓。” 任漸默伸出食指,抵在唇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同時湊到季鶇耳邊,用氣音說了兩個字:“有人。” 季鶇渾身一顫,汗毛倒立,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那一丁點兒睡意,也隨著從毛孔中滲出的冷汗逸散得一干二凈。 他在任漸默的指示下,關掉了手電筒。 然后他們手拉住手,彼此攙扶牽引著,摸黑走完了最后一段臺階,悄無聲息地靠在了立柜背后的門板上。 果然,季鶇聽到了有人壓著嗓子對話的聲音。 通往鐘樓的門所在的角落,是鎮上的幸存者們用來堆放物資和解決生理需求的地方,與他們睡覺的區域呈對角線狀。 所以,季鶇不難猜到,這應該是有什么人半夜三更不睡覺,特地選了個遠離眾人的角落,嘀咕點兒悄悄話。 他豎著耳朵聽了一會兒,很快辨認出了門外兩人的身份。 因為,他們的聲音實在是太有特點了。 盡管兩人都把音量壓得很低,但其中一人聲音沙啞蒼老,一聽就是老牧師的。 而另一把則是個年輕的女聲——地窖里的十五個人里,除了同為參演者的玫瑰之外,就只剩安妮一個女人,既然不是季鶇他們熟悉的玫瑰的聲音,那就只可能是另外一個了。 兩人似乎正為什么事展開了爭論。 一開始季鶇只能連猜帶蒙分辨出只言片語,卻很難把它們串成意思連貫的語句。 后來牧師和安妮之間的爭辯升級成了爭吵,聲音也不受控制的稍大了一點,季小鳥才總算聽了個大概。 “不,你不能只顧自己!” 老牧師對安妮說道: “我一把年紀了可以不在乎,但這兒還有其他人呢!你總不能……” “哈哈,別把自己說得那么高尚!” 安妮反擊道: “說白了,你只是怕死怕得要命而已!” 她的語氣十分尖刻: “要不然,你怎么不把‘那個’拿出來呢?” “安妮!” 牧師急切地打斷了她:“我們早就說好了,再也不提‘那個’的!” 他頓了頓,聲音有些窘迫: “再說了,只有……也,不夠分啊!” 老牧師中間有幾個字實在說得太含糊,季鶇哪怕將耳朵貼在門板上,把一張娃娃臉擠得變了形,還是沒能聽清。 “呵!” 聽到老人的回答,安妮譏誚道,“既然如此,那你也別來管我!” 她語速變得更快了: “再說了,我會去找月神石的!只要找到了,一定回來接你們,行了吧!” “不是……你為什么要那么固執!” 他顯然是被安妮戳中了心思,聲音氣得直發抖, “再說了,蘇林那崽子,根本就是……” “住嘴!” 安妮壓根兒沒給老牧師把話說完的機會。 盡管她仍然記得控制音量,但季鶇隔著一層門板,也能聽出這年輕的女人話語中夾雜的怒火。 他不知道“蘇林”是誰——反正不管是地窖里的幸存者,還是他們這些參演者,都沒有一個人叫這個名字。 一門之隔外的地窖角落里,老牧師不知是被安妮的語氣震懾,還是對方以行動作出了某種威脅,悻悻然地住了嘴。 他改變態度,語氣和婉地勸說了幾句,也不知安妮到底聽沒聽進去,只語氣不耐地敷衍了兩句,就懶得再搭腔了。 兩人不再爭吵之后,說話的聲音也變小了,季鶇只能聽到老人又絮絮地叨咕了一陣,安妮偶爾回了他那么幾個簡短的音節,但具體說了什么,他就實在聽不清楚了。 大約五分鐘之后,兩人似乎已然無話可說,門外遂傳來了輕微而有節奏的鞋跟敲擊石板的腳步聲——老牧師和安妮離開了。 季鶇和任漸默擠在黑暗的樓道里,又等一會兒,直到外頭徹底沒了聲息,才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板,摸黑溜了出去。 季小鳥的視力在“桃花源”里經過強化,即便在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地窖里,也能借著墻角一盞燭臺那僅有的一丁點光源,模糊分辨出物體的大致輪廓。 他主動拉住任漸默的手,領著人繞過堆疊在角落里的雜物,安安靜靜地回到他們原本睡覺的地方,沒有驚動任何人。 “不用著急。” 任漸默貼在季鶇耳邊囑咐道:“有什么話,明天再說。” 接著,他就抖開毯子裹在了身上,依舊面對墻壁躺下了。 季鶇也在他旁邊睡下,蓋上毯子,閉上雙眼,竭力迫使自己什么都不要再想,迷糊了過去。 ※※※※※※※※※※※※※※※※※※※※ 提前說一下哈,這是個成長流的故事。 讀者們應該也看出來了,主角現在身處的難度,其實是被做過手腳的,總的來說,是遠超過他們目前的新人水平的,所以主角不會一開始就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也肯定會有新人的不足和天真,但他一定會在自己的能力范圍內盡可能的努力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