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鳳俠箓(6)魔禍蜂聚引仙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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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鷹擊長空s 2021年7月27日 字數:10868 【第六章·魔禍蜂聚引仙跡】 一柄長劍鏗然出鞘,帶起一道炫目青光,凜凜然然,正氣盈身。 劍光快若閃電,勢如泄濤,逼向那大驚失色的中年人。 然而,劍快,抵不過人更快。梁雋經歷一霎時的震驚后,立即回神過來,偏 身避過那足以要命的一劍,緊接著雙掌運起一股漆黑的真氣,轟然向前拍出。陸 檀冷哼一聲,不閃不避,左掌拍出,硬接下了這全力以赴的一掌,只聞一聲轟鳴 過后,兩人身旁的桌椅被震得七零八落,而陸檀不但毫發無傷,腳步更是穩如泰 山,紋絲不動。那梁雋則借著兩掌相接的后力,拉住了那少女,順勢向后暴退。 一旁原本沉溺于吃喝的陸朗此時已被驚掉了下巴,他用力地嚼了嚼,一次性 將滿嘴的酒菜吞下肚去,開口嘆道:「我的個老天!」 陸檀一時不察,依舊讓那少女被擒了回去,俏臉有些陰沉,道:「果然是魔 人,你倒是不遮掩。報出你的魔號,姑娘讓你做個明白鬼。」 那化名梁雋的魔人此時臉上隱隱現著綠光,五官俱起了一些扭曲的變化,看 起來陰森可怖,與先前的和藹模樣相比,簡直判若兩人。他向兩個近侍使了使臉 色,那兩人隨即擋在了梁雋的面前,仍舊一聲不吭。 確認自己安全后,他將少女拉道身后,陰惻惻地道:「本士,乃冥雀使麾下 執謀官,刀鴉烽魘。」 「哦?邪丹雀翎的手下?」陸檀挑了挑秀眉。 「既聽過冥雀使之名,識相些,莫管閑事。」刀鴉道。 陸檀眼神忽而變得玩味了起來,她咧嘴笑了笑,露出兩排秀白的玉齒。臉上 雖然笑靨如花,但口中玉齒卻是磨得咯咯作響,顯然尚存一絲極深的恨意。 「那賤人,果然還活著啊。」陸檀咬牙切齒道。 突然間,手中長劍一振,嗡嗡作響,自陸檀身上爆發出一道強大氣機,震得 屋宇顫動,幾欲坍塌。 那刀鴉身前兩名侍衛身形緊繃,各伸出一掌,將陸檀釋放的真力半堵半疏地 卸去,隨即各自拔刀沖向陸檀,兩人刀法是同一路數,但所蘊刀意卻截然相反, 那高個侍衛刀意剛猛威橫,矮個侍衛的刀意則綿柔陰狠。二人武功與根基俱屬上 乘,刀意又能相補相成,使出兩倍有余的合力。 陸檀向來厭恨魔族,此時卻也不敢輕敵,反手揮劍成訣,一招「天高秋涼」 左刺右劈,格開二人刀招,饒是如此,俏臉上險險被刀風刮到,破了那美麗的容 顏。她又一招「夢里江河」,氣勢如虹,斬在那兩名侍衛之間,強行斷了二人的 聯手合招。 那二人見勢不妙,身形暴退幾大步,卻一直未能擺脫得了陸檀手中長劍糾纏, 要知道那青云劍可是取材于天外精鐵,曾受上代俠罡重新投爐冶煉,對魔族有著 特殊的殺傷力,但凡沾著皮rou,那受的就不只是皮rou傷了。 二人交換了一下眼神,身形突然頓住,將手中彎刀猛地投向陸檀,陸檀側身 避開,兩柄刀又自空中回返,只見二人的身法逐漸變得詭異,閃身過去接住對方 的刀,所蘊刀意竟也忽然變化,一者由剛化柔,一者以柔化剛。合招的意境也變 得不同,正當陸檀欲再破招時,二人突然又將手中彎刀擲回,刀意再變一層,使 得陸檀要想一人破招,著實有些捉襟見肘。一時間,三人斗得難解難分。 小酒館中的其它人早已被眼前突發之事嚇得悄悄溜走,僅余下幾名不怕死, 遙遙看著熱鬧的,以及坐在桌前,手足無措的陸朗。 「魔……魔族?啊!魔族!」陸朗如夢初醒,他匆匆喝光了杯中的酒,,著 急忙慌地看了看手邊,發現自己佩劍因為賭氣和胡吃海喝,早被丟到了一邊,他 跌跌撞撞地去將劍撿起,「唰」地一聲拔出劍來,繞開桌椅踉踉蹌蹌地挪步跑向 陸檀,借著酒勁大吼道:「邪魔看劍!」 那激斗正酣的三人俱是被他這突然入局嚇了一跳,那兩名魔侍驚的是,這滿 肚子都是飲酒尋花的紈绔公子,竟也有如此血性?而陸檀心中卻是更為焦急,她 可太知道自己這大哥的武功有幾斤幾兩了,平日里窩窩囊囊連劍都不敢拔的,哪 能與一流高手過招? 「你滾開啊!」陸檀怒喝一聲,但分心之間,兩柄魔刀已趁隙摸上了她的劍 身,成彎月之勢,將她的劍路死死纏住,再難脫手。陸檀猛喝一聲,將真氣提至 最高,強大氣機迸體而出,欲以強橫修為逼得二魔脫手,哪知那兩名魔侍攜手抗 衡,雖尚有不及,輕負內傷,卻猶能強撐。 眼見刀鋒凌身,轉瞬間就要被切成碎rou,陸檀握劍的右手猶不見松,劍尖斜 挑, 在最大限度內,挽出寥寥幾道劍影,初時不見威力,卻霎時如同花團錦簇, 壯麗萬分。 劍意瀟灑,縱橫瑰麗,行云流水的劍招,映襯著那仗劍斗魔的女俠英姿,縹 緲絕塵。 這最后一招徹底攪亂二魔刀意,將二魔徹底逼退。二魔對視一眼,互相會意, 各發一道霸橫刀氣斷后,便縱身退去,再不見蹤影。 「喂,你可看清楚了?」旁觀的人議論紛紛。 「最后那招是,青山見我,是的吧?」 「流云點霜長鋒意,平湖三劍絕世中。自昔年劍樞拖棺入皇城后,可有些年 頭沒聽說人使平湖三劍了,都快忘記這套天下一等一的劍法了。」 「可惜的是,這小妮子全仗著劍法精妙,要論火候,怕是連其母的兩成都不 到。」 這邊找到話題,聊得火熱,陸檀可沒有閑心再去多管,她見到二魔退得倉促, 便縱身回到了酒鋪。 果然,那少女被單獨丟棄在了酒鋪里,早已沒了魔人的蹤影。沒了這腳力不 濟的少女拖累,那三名魔人想來逃跑速度相當快,已是追之不及。 她又走到酒鋪門外,朝著那跌坐在地上,已傻了眼的陸朗喊道:「再不回來, 還準備著在那繼續現眼是嗎?」 「啊?哦哦!」長期沉溺酒色的大少爺被一陣久違的刀光劍影晃了晃眼睛, 酒醒了大半,連滾帶爬地跑回了酒鋪。 陸檀將幾錠銀子敲在柜臺上:「今日本姑娘雖然為了驅魔救人,但終究是累 你店里雞飛狗跳,失了不少客人,這算是賠補了。」掌柜的見識了這般場面,哪 敢說不,連連點頭稱是。 陸檀在地上尋了張尚且完好的長凳坐下,看向那呆愣在原地的少女,目光漸 趨柔和,她招手讓少女坐到自己身邊,開口問道:「姑娘叫什么名字?又是哪里 人?」 那少女顯得有些局促,雙手輕輕摩挲著衣角,半晌,才用嬌柔的聲音輕輕答 道:「我叫孟小嫣,家住在京西惠安村。」 「京西惠安村?那為何會跟著魔族之人來到這里?」 「我……我娘親病重,村里大夫都說無藥可醫,我就一個人跑到鎮上尋醫, 結果大夫沒尋著,就碰見了這幾個……人,那個領頭的跟我說他們正在制作一項 靈藥,可以活死人醫白骨,但需要我跟去幫忙,等藥制成了,我就可以白拿一份, 回家救娘親。」 「所以你就信了?」 孟小嫣羞紅了臉,囁嚅道:「我起初當然也不信的,可那個領頭的人當著我 的面治好了一個街邊垂死的乞丐,我就信了。」 「他們有說要帶你去哪,要做什么嗎?」 孟小嫣輕輕擺頭:「沒有,他只說是要取我身上一件無關痛癢的東西。一開 始我們是往西走,但中途他們卻突然掉頭,說計劃有變,要回京城與同僚會和, 再行制藥。他還說到時候會有不少跟我一樣的姐妹在那里等待,叫我不用害怕。」 「制藥?」陸檀陷入沉思。今日一事亦可證實,少女失蹤案與潛入中原的魔 人有直接關系,但他們聚集這許多的花季少女,究竟所圖為何? 陸朗匆匆地跑回酒鋪,看到那少女孤孤單單地站在那里接受小妹的盤問,眼 中頓時放出光,習慣性地將雙指曲起,放到嘴邊吹了一聲口哨。孟小嫣抬頭看見 一個花花少爺模樣的人色瞇瞇地盯著自己,感到渾身不自在,令她不由得向陸檀 靠了靠。 「哎哎哎,姑娘,我沒惡意的啊,方才還是我和小妹聯手救了你呢,你不可 作這般冷淡姿態啊!」陸朗走上前,油嘴滑舌道。 「閉上你的嘴!」陸檀冷聲道。她此刻思緒如麻,實在沒空修理這紈绔兄長。 她轉頭又向孟小嫣問道:「他們可曾告知你,回京后的打算?」 孟小嫣思索再三,最終搖搖頭,但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道:「他們雖然 沒有告訴我,但有一天,我們露宿野地,我半夜夢醒,好像模模糊糊聽見他們提 起了,要把人先聚去一個最適合隱藏女人的地方。好像叫什么青,青葉樓?」 陸檀瞳孔瞬間放大,她猛然轉頭看去,正好對上同樣臉色變得嚴肅的兄長, 二人的心中都有了一個明確的答案。 青滟樓!—— 齊九嵋硬撐著。 他在完全蘇醒后的身體,其實也僅恢復了不到三成的元氣,方才一番情緒波 動后,令他又消耗了不少精神,此時站在門外,聽著樓下醉生夢死,樓上蝶舞鶯 飛,屬實嘈雜。有幾處房間的狎戲甚至耍得相當大,男女的嘶吼尖叫聲已透過那 厚實的木門清晰地傳到他的耳中,那般刺耳,卻又帶著幾分動聽。 幸好清柳不做那些活。他如是想到。 正胡思亂想著,就見到老板娘款款步 出房門。齊九嵋直起身子,又行了一禮, 恭敬地道:「老板娘,在下齊九嵋,京西惠安村人……」 話剛出,老板娘伸出手打斷了他,面色平淡地看了他一眼,冷冷道:「老實 說,若非看出清柳對你有情,我真的沒興趣來搭理你。」 齊九嵋見她態度冷淡,忙解釋道:「那日言語冒犯,是非本意,齊某對老板 娘絕無不敬。」 「我雖是婦人,但還未氣量小到與一介小輩計較言語之失。」 齊九嵋不解其意,問道:「那老板娘為何……」 老板娘轉過身來看著他,道:「你難道真的以為,單憑你二人有情,我就能 點頭將清柳許你?」 齊九嵋聞言有些羞愧,沉溺于情愛之中,使他竟一時忘了自己一事無成的事 實,他吞咽了一口唾沫,整合了一下語言,回道:「我知道,清柳乃是青滟樓的 頭牌,天下的花魁之首,留著她在,自然比隨便嫁予我一個鄉野莽夫要有利得多。 但一切變化自今日我二人定情始,我今年參加省試,已備下足量腹稿于心,一定 功名大成。請老板娘予我一些時間。」 老板娘默默地聽他講完這一席似老成又稚嫩的話語,不禁啞然失笑,笑容中 充滿了嘲弄的意味。 齊九嵋不解地道:「老板娘不信在下所學么?如若不信,盡可等那發榜之日, 看那榜上有無齊九嵋之名!」 老板娘長嘆了一口氣,道:「我信不信你,這并非重要。我只問你,你可知 清柳獻過舞的人中,最高地位之人是誰?」 這一問題問出,令齊九嵋頗覺詫異,但很快,他就發現了一件真正令他不得 不在意的事情,那就是除了道聽途說的消息,他似乎從未仔細了解過清柳其人。 就連她曾經為誰獻舞都不甚明了。 他半試探半好奇地反問道:「可是太子殿下?」就這消息,還是照著青滟樓 背靠東宮的關系推測出的。 「是當今陛下。其次是太子。還有當年前來與北旸解戰定約的塞外三族的三 位汗帝」老板娘淡淡道。 齊九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幾人地位之尊崇,可謂舉世之最,唯一可與之 并駕齊驅的,怕是只有那復活后至今不見蹤影的魔星了。 齊九嵋苦笑。 老板娘繼續道:「清柳自掛牌上名這數年以來,我受到過無數達官貴人為其 贖身求娶的請求,文至宰輔之子,武至靖遠大將軍胞弟,俱是家門顯赫,人中龍 鳳,備受圣上寵信的重臣。可都被我一一回絕,毫無回旋余地。」 齊九嵋心中的壓力更添一層,他已經隱隱感覺到,此時的自己絕無行事之力。 清柳之于青滟樓和東宮,甚至是皇室,都有著不可取代的意義。 「所以,哪怕你今日便掛一身紫衣前來,我最多笑臉相迎,厚禮相待,但要 求娶清柳,也斷不可能。」老板娘道。 (注:春秋戰國時國君服用紫。南北朝以后,紫衣為貴官公服,故有朱紫、 金紫之稱。) 若是以往的齊九嵋,肯定就此知難而退了,畢竟二人身份差距實在云泥。但 不知怎地,自從經歷兩番大劫之后,他的性情也逐漸起了變化,越是不可為之事, 他內心越是躍躍欲試。 他沉默了半晌,突然笑道:「多謝老板娘提醒,但齊九嵋行事,從來憑心而 起,只求無悔。路難行,便只能尋法破之,斷無回頭之理。煩請老板娘代傳一句 給清柳,我無事,只有些疲乏,便先回房休息了。」 說罷,他也不在意老板娘那詫異如看死人的目光,顧自離開。 老板娘目光中的詫異很快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蔑視。 「少年傲氣,當我見得少么?」—— 京郊,冼湖邊的密林內,本是風停林靜,卻見一名少女急急而奔。那少女披 發赤足,狼狽不堪,任由一雙原本白凈的玉足被樹枝尖石扎得鮮血直流,鉆心疼 痛,卻仍舊不能使她放松一絲絲奔逃的勁力。 林中飛鳥被這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驚動,紛紛揮翅疾飛,有數只不明方向, 徑直撲在少女的臉上、身上。那少女本就驚慌,被突然一襲,身形不由得一阻, 腳下又踩到一根尖利的樹枝。 「啊呀!」 疼痛感終于充分沖擊到了大腦,令她雙足一軟撲倒在了地上,抱著已經滿布 泥垢血污的雙足痛呼起來。她已奔逃了半日有余,如今饑寒交加,身上各處疼痛 越加清晰,今日除夕之夜,原本該與阿爹阿娘團聚慶歲的,可如今卻是身處這杳 無人煙的密林內,無助可尋。身處險境,少女一時氣泄,嗚嗚地哭出聲來。 「哈!呵!」 身后傳來幾聲古怪的叫喊聲,如同鐵 器摩擦一般,似笑非笑,難聽非常。少 女聽得那叫聲,渾身起了顫栗,臉上悲苦又被驚惶所替代,慌忙就近尋了一塊大 石略作依靠,但心中的恐懼并未因此又絲毫減退。她雙唇微張,雙目中淌下兩行 眼淚,氣息緊屏,甚至不敢回頭張望。 良久,聲響不再,整座樹林都恢復了平靜,少女跳在嗓子眼的心漸漸平復, 她這才用猶自顫抖的雙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破損的衣物,將胸前裸露的風光遮住。 但她依舊未曾徹底放下心來,便小心翼翼地探過大石,抬眼看去。 身后冷霧彌漫,已不見來時路,但也不見任何人影。 她長出了一口氣,心中恐懼再減一分,便回過頭來。 這一回頭,卻簡直令她的血液徹底凝固。 一張及其丑陋的鬼臉,就湊在她的跟前,那鬼臉之人身材矮小,眼睛一大一 小,臉上肌rou扭曲,牙床外露,活脫脫一個索命小鬼的模樣。 「咯咯咯!」那鬼臉死盯著少女,怪笑起來,張嘴噴出一股熱氣,道:「女 娃子腳力不錯,叫鬼爺好找!咯咯咯!」 少女被嚇得面無血色,心防備巨大的安全落差擊得粉碎,末了眼珠泛白,竟 是硬生生被嚇暈了過去。 「你做得過分了。」一道巨大人影隨后跟上來,只見一人,身長九尺八寸有 余,虎背熊腰,聲如洪鐘,面上帶著面具,看不出究竟是在玩笑還是責難。他將 少女如抓小雞一般提了起來,抗在肩上。 「咯咯咯,有何關系?反正屆時送到馭魂使那里,還不是要被再嚇一通。咯 咯咯!」那小鬼道。 那巨人俯下身對著少女左捏右揉,道:「原本資質不錯,被你這一嚇,心防 頓時破碎,屆時提煉元陰時,成色要減不少。」 「咯咯咯,用刀鴉那種連拐帶騙的法子,是能保住元陰的質量,但實在太慢 了,兩旬過去都未必能騙到一個,我不喜歡,不喜歡!」小鬼嚷嚷道。 「罷了。今日因你貪玩,走脫了一個,下一個你獨自動手,我不幫你。」那 巨人道。 小鬼曲著一雙細腿跳腳道:「哎哎,伏象,你不地道!」 「別再吵鬧!下一個目標你自己挑選,但凡得手之后,我會報知馭魂使,由 你獨享。」 「真的?」小鬼驚喜道。 「伏象從不食言。你知道的。」巨人道。 「咯咯咯,那好!不瞞你說,這人族女人可真真是各有絕色,要不是為了馭 魂使大計,我真想挨個給她們開苞!」 「那你也得有這么多精元。」巨人揶揄道。 「咯咯咯,鬼自在的精元,那可是鬼域馳名,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咯咯咯!」 同樣的場景,在中原大地上,不斷地重復著。 嶺南府的一個小村落外,一名少女急奔而行,但她所跑方向乃一片平原,毫 無遮掩蹤跡之物,是以很快就被魔物所擒。 「救命,救命啊!」少女無助地大喊。 「呼!」擒她的低等魔物不會人族言語,只能以低沉的吼聲恫嚇于她。 少女被它的丑陋模樣嚇得聲音頓了一頓,但求生的欲望驅使她二度聚氣大喊, 此時她已顧不得阻止言語,只余下奮力掙扎,凄厲地嘶吼,只盼有人聽見,能趕 來施以援手。 「吼!」魔物被她鬧得興起,聚力往她頭上一拍,便將少女拍暈了過去。 其余魔物圍在那擒抓少女的魔物身邊,發出陣陣怪吼,慶祝著得手。 「何方妖魔,竟敢入我中原,擄我百姓!」正當魔物們準備離開時,只聞遠 處傳來兩聲嬌斥,隨即空中劍影繚動,將一干魔物切得粉碎。 有兩道倩影輕身而來,兩女均做道姑打扮,樣貌秀美,身姿輕盈,飄飄如仙。 其中年紀稍輕的一人走上前扶起那少女,運起真氣探她的身體狀況,轉頭道: 「大師姐,她沒事,只是精疲力竭,有些虛弱,應是逃了很長時間沒有用食了。」 那大師姐臉上帶著戒備的神色,道:「看來前段時間流傳的魔族潛入中原偷 擄少女的傳言,是真的了。」 「大師姐,此地不宜久留,如有高階魔物,甚至魔界的六煞三使現身,你我 也危險了。」 那大師姐頷首:「純樺,帶上那少女,回去報由師父決斷。」 孤山,孤峰。夜色深沉,星芒黯淡,一座小小道觀座落于山腰隱深處,高大 樹叢掩映著幾間窄屋,觀前一條小徑,通往山外,門前點兩盞明燈,更添三分幽 靜。 兩人走到觀門前,輕輕推開了門。 甫一進門,就聽大堂中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是純榕和純樺回來了嗎?」 二人應道:「師父,是弟子回來了!」 大堂內,一手執拂塵的中年美婦緩緩站起身,只見那人杏眼瓊鼻,厚唇粉潤, 樣貌極為秀麗,面容和祥,氣質溫婉。一頭如瀑長發披至腰間,頭上披著一片潔 白紗巾,束腰緊繃,將胸前壑峰最極致地凸顯了出來,長裙下不著鞋履的雪白玉 足若隱若現。同樣是一身道姑裝扮,卻比兩名美貌的弟子更顯動人許多。 這中年美婦正是這道觀觀主,道號靜云子,年少時屬峨眉派弟子,逢朝廷打 壓江湖門派,峨眉遣散大部分弟子后避世隱居,她正在遣散之列。孤身闖蕩江湖 數年后得遇高人傳藝授道,徹悟紅塵,便上山開了這間道觀,收徒授藝,聊度平 生,并且教導徒弟到了江湖上低調行事。是以她雖身負絕藝,卻未曾揚名于江湖。 二人上前拜見師尊,將那猶自昏迷的少女帶給她看視,將下山后的見聞一應 詳說。 靜云子聽罷二人講述后,面露憂色,道:「自黜武令下后,中原積弱,朝廷 粉飾太平,致使魔族竟能堂而皇之入境擾民,可悲,可嘆。」 純榕在眾徒弟中心境最是聰慧沉穩,她一眼就看出了師尊話中之意,道: 「師父,欲出山渡世么?」 純樺性子急躁,聽到師姐話語,趕忙問道:「真的嗎?師父終于要出山了?」 靜云子微笑道:「雖有此念,卻不可躁進,還需徐徐圖之。」 純樺疑問道:「為何要等,魔族已經擄去近八十名少女了,至今惡行仍在繼 續,卻無一人被救回,這分明欺中原武林無人。再等,要等到他們擄完了人,揚 長而去不成?」 「純樺,你莫急。」純榕安撫道。隨即對靜云子言道:「師父,其實徒兒也 認為,當今天下雖然未起波瀾,然而暗流涌動,非我們所能明見,待得大劫蘊生, 那時便來不及了。」 「是啊師父,時不我待啊!」純樺道。 靜云子未曾婚配,膝下無子女,因此平日對徒弟視如己出,百般寵愛。再加 上她本就有入世的想法,只是現今尚無頭緒。是以聽得兩名徒弟之言,便有動搖 之意。 正此時,她眼神忽地一凜,朝門口望去,純榕和純樺順著她的目光一起望去, 卻并未察覺有何異樣。隨即只聽門口傳來一聲低沉地轟鳴聲,大門被硬生生撞成 碎片,十幾只低階魔物瘋狂地竄入觀中,朝三人襲來。 「嘿!」純榕和純樺各自嬌喝一聲,各自提劍上前,施動劍訣,將魔物一一 斬殺,游刃有余。還沒等二人仔細看清門口敵人,卻只感到一道強橫魔氣沖擊而 進,二人雖劍法精妙,終究年淺,根基未厚,被那魔氣沖退十丈有余,長劍脫手 飛出,毫無還手之機。 眼見徒兒不敵,靜云子抬手一掌,氣機沛然,將魔氣輕松驅散。只見一頭兩 丈多高的高階魔物嘶吼著闖入觀中,靜云子袖袍一揮,將一旁的佩劍拔出,再用 衣袖卷住劍柄,探身前去斗那魔物。 此時院中巨大動靜已驚動了觀內其余弟子,眾人看見師尊親戰魔物,實乃平 生僅見,多數人臉上都興奮異常,只有少一部分人略感憂心,欲抽劍上前,助師 尊一臂之力,卻被純榕和純樺攔下,示意他們,師尊能可應付,不必多此一舉。 此時,在院中的靜云子與魔物斗得正酣,她多年隱居于此,清心寡欲,只有 一群徒兒相陪,已很久未曾體會過臨敵對戰的刺激感。因此當她探知這魔物修為 遠不及自己時,便久違地起了玩心。 只見她衣袖執劍,劍勢縹緲難測,忽東又西,身法又如幻影迷蹤,捉摸不得。 那魔物被戲耍得興起,幾番擒抓無果后,突然轉換目標,朝著一旁觀戰的眾人襲 去,眾人一時手足無措,四散奔逃,只有那之前欲助師尊的部分人渾然不怕,挺 劍欲戰。 就在魔物即將攻到眾人面前時,身形突然一頓,隨即轟然倒下,胸前汩汩流 出一灘黑血來。再看時,只見靜云子站在魔物頭頂,衣袂飄然,渾如馮虛御風, 劍仙在世。 眾人頓時歡呼雀躍,上前圍著師尊大贊修為高強,靜云子遣幾名男弟子清理 魔物尸體,便讓眾人回房歇息。 純榕和純樺走上來,和師尊并肩而立。 純榕看著那被拖出觀門的魔物尸首,道:「師父,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靜云子雙目微闔,嘆道:「是啊。」 良久,靜云子睜開美目,柔聲吩咐道:「純樺,稍后你來我房間,取我親筆 書信,明日啟程趕往京城,找到你大師伯,交給他。」 「徒兒明白!」純樺有些興奮,師尊與那放浪不羈的大師伯已有十數年未通 消息,此時帶信給他,說明師尊下山入世之心已然堅定。 靜云子眼帶笑意地看著她,道:「至于去哪找他,你該知道吧?」 純樺露出了一個明了的表情,笑道:「徒兒明白,先找酒館,再找妓院!」—— 一轉眼,到了十五。 聽說那方階自從被廢了手腳之后,終日藏在府內,便再未在人前露面。想來 是嚴武伯也知道此事的不光彩,便遮掩了起來。所以這段日子齊九嵋暫時將那些 煩惱事拋在了腦后,全心全意地與清柳待在一起,他知道自己能陪伴她的快樂日 子不多,等太子回京后,分別的日子便到了。 幸好,還有這段日子。 元宵佳節,青滟樓大宴酬賓,清柳親自登臺獻藝,翩若驚鴻,矯若游龍,精 湛舞技受在場賓客爭相喝彩。齊九嵋在樓上看著,心中涌出一股難以言說的幸福 感和愧疚感。 幸福的是,他能和清柳相愛,愧疚的也是,他和清柳相愛。 所以他必要出去闖一番事業。考科舉只是手段之一。 但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樓下忽然傳出一陣非同尋常的喧鬧聲。 「哪來的醉道士!怎么放這種人進來?」 「去去去,滾蛋!青滟樓的元宵大宴也是你配參與的?」 齊九嵋急忙下樓,他害怕又像上次那般,有人要對清柳不利。 但他下樓之后,只看見一堆侍衛圍著一個人,已經動起手來,卻始終未能近 得他身。 只見那人四十多歲,一身臟亂道袍,不修邊幅,背上背著劍,手里抱著一個 酒葫蘆,不時地往嘴里胡灌兩口,一副江湖人的做派。他一邊輕巧地閃避著侍衛 的刀劍,一邊無謂地笑著道:「別生氣啊,貧道只是想,嗝!摸一摸清柳姑娘那 白嫩小手,呃,若是能容貧道親上一口,那便最好了,哈哈哈!」 護衛們使出渾身解數,或單獨挑他,或車輪戰消耗他,又或結起戰陣困他, 卻總是會被他輕松化解。此時廳堂內一些接觸過武學的人已經看出了這道人武功 絕不簡單,時不時議論紛紛。期間有人欲憑顯赫身份上前欲勸退那道人,卻都被 那幾丈開外的道人莫名賞了兩個耳光。 那道人耍弄了護衛們一番后,將手中酒壺一揚,漫天酒雨灑出,如如鋼珠一 般擊打在護衛身上,護衛們紛紛倒地痛呼,那道人也不嘲弄,一個小縱步躍上了 舞臺,一臉討好地接近清柳。清柳雖是內心懼怕,但總感覺眼前人與方階之流并 非一路,應是不會對自己有何越界。 忽然一道身影竄上了舞臺,結結實實地擋在那道人面前。 那人當然是齊九嵋,他決不允許再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對清柳動手動腳。 「要想解渴,前輩找錯人了。」齊九嵋抱拳,冷冷道。 那道人仗著武藝高絕,絲毫未將齊九嵋放在眼里,隨手往他的肩膀上一捏, 欲將他一把推開,哪知一時竟未推動,他動作一滯,隨即化用內力再使勁一推, 終于將齊九嵋推搡后退了好幾步,但也未曾在意,只當這年輕人下盤穩固,有股 蠻力,繼續向前走去。 還未走幾步,就只聽得身后一聲劍吟,那道人轉過身,見到齊九嵋從臺下撿 了一柄劍,挺劍刺來。他信手一夾,本想就此止住齊九嵋的劍勢,卻感到磅礴的 內力爆沖而來,一道劍氣自劍尖傾瀉而出,穿破他的道袍,劃傷了他胸前的皮rou。 「嗯?」那道人面露驚奇,對眼前年輕人終于另眼相看。「根基不錯啊,小 子,你是何門何派出身?竟也來此狎妓,不怕師門問罪么?」 齊九嵋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莫名引動了真氣,卻不知如何導用,更不知道如何 收氣回體,他勉強答了一句:「晚輩,晚輩無門無派,咳咳咳!」一句話未完, 他便猛烈地咳嗽起來,本已好了七八成的內傷又復發,咳得他直彎下了腰,手中 劍「嘡啷」掉地。 「齊大哥!」清柳見他苦狀,也顧不得那道人,疾步跑到他的身邊,輕拍他 的后背,為他順氣。 事已至此,那道人似也收起了玩心,快步走到齊九嵋面前,抓起他的手聽了 下脈搏,疑惑道:「方才我也沒使多少力,你原本只要正常收氣就行了,卻為何 任由真氣在體內亂走?這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齊九嵋斷斷續續地道:「怎么,怎么運氣?咳咳!」 「你不會運氣?」那道人驚奇道:「習武之人,怎會不知運氣之法?」 清柳見齊九嵋臉色越加難看,焦急地向那道人說道:「前輩,他本是個書生, 沒學過武的。閑話先莫再問,想辦法幫他過了這關再說好嗎?」 她此時完全忘記了那道人方才可是企圖輕薄她的浪子,只因一顆心全系在眼 前情郎身上。 「不會武功,身上卻有如此深厚的內力?」 當真有趣,這小子可比什么美人要有趣一些。他心想 那道人各自看了兩人一眼,輕笑一聲道:「美人有求,自當效勞。」說著抓 起齊九嵋的胳膊,說了句「跟我走」, 提起他便輕身而去—— 月朦朧從夢中悠悠醒來。 午憩飽足,天色未晚,窗外細雨點點,叩窗有聲。 她坐起身來,即坐起身來,眼中帶著一絲未盡的疲倦之色,發絲凌亂,身上 只余一件褻衣,被隨著起身的動作滑落,露出那壯觀迷人的壑峰美景。她捏起 蘭花指將幾縷發絲攏至耳后,優雅動人。 下床梳妝整理了一番后,她思索了一番,穿好衣物,走出了房門。 再有大半個月,就是她與陸揚的婚期,身為首席醫官,她自然要在離去前, 將手中職務完全交接明白。 尤其是,前段時間,月主向她說明自己心疾發作之事,更是令她憂心忡忡。 她自幼跟隨嫦君畫長大,知道她因神魂缺失導致的隱疾,自擔任醫官的十年 來,她也在不斷地尋找可否有藥理上的醫治之法,然而卻是事與愿違。因此只能 每日用藥增強她的身體,每逢嫦君畫修為增長時,也是由她親自在旁護理,事后 還要視嫦君畫身體狀況,為她開各種護身穩基的藥方。 茲事體大,她不放心一次性交代清楚,因此分了很多部分出來,分幾次交代。 正思忖間,忽然從道旁鉆出來一個人影,口中親熱地叫道:「月jiejie!」 月朦朧臉上露出笑容,像個鄰家jiejie一般,道:「三殿下,今日又有何好玩 的要找月jiejie去看?」 夏長杰看著她如花笑靨,即便已經看過無數次,卻仍令他迷戀,他癡癡笑道: 「月jiejie跟我去看了便知。」 月朦朧略作俏皮地向他眨了眨眼睛:「可惜啊,月jiejie這幾日都忙得很,無 暇陪你玩耍了。」 「啊?」夏長杰失落地耷拉個臉,卻轉而狡黠地笑了笑道:「月jiejie去哪里, 我可以跟去嗎?」 「自然是不可以。」 「求求你了月jiejie,我這幾日都無趣死了!」夏長杰牽起月朦朧的手甩了甩, 撒嬌道。 月朦朧將手抽開,斬釘截鐵地說道:「免談!」 「唔……」夏長杰沮喪地垂下了頭。 月朦朧向前走了幾步,忽而回過頭來,眼中帶著笑意:「待我今日忙完,明 日便來陪你玩耍,前提是今日你乖乖地回去待著,莫要給其他jiejie們惹麻煩。」 「嗯?」夏長杰猛然抬起頭,驚喜地連連點頭,活像一只博得主人歡心的狗。 望著月朦朧踏著輕快的步伐離去。夏長杰眼中的喜悅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 是一抹寒冷刺骨的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