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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奚如站定,點了點頭:“嗯,他每次手術之后來我的門診,都是狀態最好的幾次。就算數據還擺在那兒,病痛也無法消解,但好像能看到一點什么希望?!?/br> “生命質量無法改變,但精神世界可以彌補,你想給他這種力量。不管三年,五年,十年,只要有足夠的慰藉,再長的時間也能夠支撐?!庇嵩L云聲音沉沉的,“我們都念過的。To cure sometimes, to relieve often, to fort always?!?/br> 嚴奚如一怔,這句話他在解剖書的扉頁就抄過?!坝袝r治愈,常常幫助,總是安慰”,每個醫學生都要念過,卻總是記不住。 俞訪云靠著欄桿看云,師叔看他。白大褂裹住單薄的身子,背后晴空幕布,同樣是一朵鑲在天空的白云。嚴奚如這才恍然初醒,不是因為一張好看皮囊,不是因為一副清透嗓子,只因為這雙眼睛清澈而篤定,從來和他望著同一個方向。 這樣的人不該是恰好遇見的,是他苦等許久。 “師叔,我們回去吧。” 俞訪云跳下臺階,剛走兩步腳就撇了,被人攬著腰一扶:“看著點路。” 手也沒再松開。 俞訪云下班去市場挑了半天,選了個雙耳白善泥藥罐,內外無釉,沉香斂氣,抱著鍋去陸符丁那里揀藥。 他自己家里備了一點私藏,來把沒有的補全了,挑挑揀揀,每一味藥選的都是陸符丁的珍藏上品,稱出克數按付數裝袋。細致得陸符丁直嘆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嚴奚如染了什么重疾,全靠我這一副藥吊著氣?!?/br> 俞訪云就不好意思了,抱著藥罐要走,被師父拉住:“隨你隨你,就在我這燉著?!?/br> 俞豆蔻嘴甜一句:“陸師父的藥材肯定都是最好的。” “那當然,我賣了一輩子的藥,這點東西還是藏著的。”陸符丁扇了扇藥蒲,復又嘆氣,“就是這不知道還能繼續藏幾天了。” 俞訪云來的時候,看見街口老鋪已經拆得七零八落?!皫煾?,你舍不得那些方子和藥材,不如找個地方繼續開下去??傆袀€地方存著。” ”你不知道,這個行當早年間亂得很,魚龍混雜。那么多偏方,其實真正能講出個道理的又有多少。我沒辦法甄別,只能全部存著,現在想把其中管用的摘出來,卻是難上加難了。也許就是年輕時候不懂事,做了幾件違心的事,我一輩子賣藥救人,卻說不出一句問心無愧?!标懛∫浑p濁目望向天空,忽感愴涕,“我違背過天命,沒害得自己老年流離,卻害我兒遭遇歹人,害他滿腔熱血,無處撒?!?/br> 湯藥一直用小火燉著,俞訪云怕水撲出來,蹲在旁邊盯著,手中捏著一個空藥囊和簽紙,上面記著嚴奚如的名字。出門去挑料子,陸弛章正蹲在門口捏一口藥缽,泥巴四處飛濺。他沒戴眼鏡,只看得清眼前的東西。 “下雨了,陸師兄?!?/br> “沒事。屋檐大,淋不著雨?!?/br> 俞訪云朝屋外走兩步,見鄭長垣撐著一把大傘,遮住了陸弛章的整個肩膀,任憑臟泥濺在自己雪白褲腳上,由雨水沖刷。 世間繁花千般熱烈,他偏要愛墻角這一株背陽花。 作者有話要說: 七年前沒有一見鐘情啦,后面還有見過的。 師叔看著虎,其實一把年紀了慫得很,還要墨跡幾天。 第19章 一次一分鐘 蕭雨歇后落晴,白云籠一層流光,這年的最后一個月,全然是好天氣。 江簡推門進來:“老大,又要送禮了!” 嚴奚如忙昏了頭:“送什么禮?”抽簽的紙夾在鍵盤下,被提醒才知道都過了這么些天。展開紙團的手卻一個打颯,心思全暴露在空氣里,寫了個俞訪云。 師叔左右踱步郁悶,早知道手氣如此好,提前半個月就開始準備禮物。臨時離不開醫院,急亂投醫,跑去一趟西藥房。“你們這兒有沒有什么好東西,適合送禮的?!彼帋熞詾樗噶笋Y。這是他第一次給豆蔻送禮,不能太隆重,但也不能敷衍過,如何要人真的喜歡才行。 江簡近日也一反常態,鬼鬼祟祟地在俞醫生周圍轉。俞訪云終于尋到機會堵住他:“江醫生抽到的不是我,不用打聽我想要什么?!?/br> “啊,”江簡迷茫地摸摸后腦勺,“是你啊,就是你啊?!?/br> “不是我,是小陳護士。”俞訪云篤定地篡改了他的記憶,留下江醫生陷入自我懷疑,怎么也想不通紙條還能被人調包。 俞訪云從病房回來,辦公室里悄無一人,窗戶旁邊卻有輕微動靜。他唰掀開窗簾,一個大活人從書柜后面摔了出來。 “借下你們的置管包,護士站沒了?!睏钽憦牡厣吓榔饋恚е餍等魺o其事地就要大搖大擺離開。 俞訪云攔他:“這是我們提前備好的,六床要用?!?/br> 楊銘斜睨他一眼,這里就兩個人,眼里傲慢也懶得掩飾?!敖枰幌露?,怎么,還要打借條不成?” 俞訪云眸子一冷:“我說了,這是我們組的。” “你們組的?你又是哪個組?真當自己是嚴奚如的親徒弟了?!睏钽懹X得可笑,“丟了親師父來我們這兒又馬上攀上另一個,別人待你客氣,還真以為自己是個寶貝,可像你這樣備位充數的,醫院里也從來沒缺過?!?/br> 俞訪云被指著鼻子譏諷,也一貫地沒什么情緒,只堅持:“東西留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