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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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于成均走后,陳婉兮方才垂首,看著兩滴淚掉在了被面上。 她長嘆了口氣,擦了擦臉頰。 自己到底喜歡于成均么? 陳婉兮從未仔細想過,但終歸是不討厭他的。一直以來,她心中是把于成均當作肅親王、當作國之棟梁、當作丈夫去敬重,并沒有想過什么情愫相關。 既是夫妻,便是一體,禍福與共,同舟共濟,這是她的心思。 所以,她為于成均籌謀,思量著他在朝中的處境。盡管心中不大好受,卻也甘愿去忍受。 但聽見于成均那句指責時,她還是覺的難過,十二分的委屈。這種心境滋味兒,她以往從未嘗到過。 于成均帶給了她太多從未有過的經歷,令她不知所措。 只過了片刻功夫,杏染自外頭匆匆進來,低聲道:“娘娘,王爺適才拂袖而去,好似很生氣的樣子……”話未說完,她便見滿床凌亂,王妃坐在被中,眼眸泛紅,面有淚痕。 杏染吃了一驚,她可從沒見過王妃這般模樣,心中忖度著兩人怕是吵嘴了,也不敢多問,只道:“天有些涼,服侍娘娘穿衣吧?” 陳婉兮沒有言語,點了點頭。 杏染便開箱另取了一套裙衫過來,服侍王妃穿了,又指使小丫頭打水給她洗臉梳頭。 便在此刻,紅纓進來報道:“娘娘,王爺打發了玉寶過來取幾套日常衣裳,另叫把那口放公文的書奩也一道抱過去。” 陳婉兮面色淡淡,點了點頭。 紅纓便依著吩咐,取了物件兒,重又出門。 杏染替她梳著頭,忍不住問道:“娘娘,您這是同王爺生氣了么?” 陳婉兮沒有答話,只說道:“他們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杏染有些摸不著頭腦,只好試著勸道:“不打緊,王爺素來疼愛娘娘,就是一時失和,沒兩日就會好起來的。再說,娘娘還有小世子呢。咱們這王府后宅里,又沒別的女人?!?/br> 陳婉兮只覺得胸口悶悶的痛,沒有言語。 于成均離了瑯嬛苑,無處可去,自然又是去了書房。 他坐在太師椅上,看著桌上的筆墨紙硯出神,一方青玉山巒筆架泛著油潤的光澤。 這筆架,還是她親手挑的。青玉雕成的遠山疊嶂,些許的白色,成了山巒上的云朵,雖不算華貴,卻甚有意趣。 于成均看著那筆架出神,良久嘆了口氣。 他弄不明白陳婉兮的心思,她所做的一切看似也都是為了他,然而他不能理解,她為何會愿意自己去討別的女人當側妃? 明明,之前她還是不情愿的。難道說,她能在這么短的時日里,便想明白了? 這只能是,她心中其實根本沒有那么看重他。她看重的,更多的是地位處境。 于成均有些喪氣,他只覺得自己在陳婉兮身上從未得到過徹底的滿足。 雖然兩人是夫妻,夜夜都睡在一起,她還為他生下了一個兒子,但她的心卻從來不完全的屬于他。 正兀自出神,玉寶已抱了書奩與衣裳過來,忙著拾掇。 于成均瞧了他一眼,踟躕了片刻,還是問道:“王妃……怎樣了?” 玉寶答道:“小的過去那會兒,娘娘正梳頭。”說著,又想了想,才道:“娘娘好似哭了?!?/br> 于成均心頭似被什么緊緊的揪住,口中便道:“是么?” 但終究,還是沒有過去。 自這日起,這夫妻二人便再沒有在一處。 于成均白日里辦公,陳婉兮在府中處置家務。晚夕,于成均歸來,也是自回書房,不再與王妃一道用飯同寢。如此,便是半月有余,這僵持的情形,并無絲毫改善的跡象。 肅親王與王妃失和,這消息在府中悄悄傳開。 隨著時日推移,于成均心中早已懊悔,卻不知怎么同往王妃和解,只好一日日的抻著。 這日,于成均從軍司處出來,正欲出宮,迎頭卻被一名宮女攔住了去路。 于成均看清了這宮女容貌,心中大感不耐煩,斥道:“你們主子又有何事,如無要緊,本王沒功夫理會!” 這宮女,便是淳懿郡主身側服侍的,常來送東西,是以于成均認的。 她恭敬道:“郡主娘娘請王爺往西角樓一敘,有要事告與王爺?!闭f著,不待于成均拒絕,又緊添了一句:“我們主子說了,此事關系肅親王妃,還請王爺仔細斟酌?!?/br> 于成均濃眉一擰,心中思忖了片刻,便抬步向西角樓行去,口中說道:“這若是去了,并無什么緊要事,本王絕饒不了你們!” 西角樓位于皇城西北角,從來少有人行,這一路過去,亦是逐漸不見了人跡。 走到西角樓,果然見淳懿郡主正立在角樓跟前,微笑以待。 淳懿郡主見了于成均,便緩步上前,笑道:“成哥哥,你果然來了。我就曉得,用了陳婉兮的名義,你便一定會來?!?/br> 于成均掃了她一眼,便將目光放在了一旁的石雕欄桿上,問道:“你又想搞什么花樣?” 淳懿郡主對他這冷淡態度倒也不以為意,微微一笑:“成哥哥別生氣,我沒有說謊,今日的事果然與陳婉兮有關。我請哥哥,見一位故人?!闭f著,便揚聲道:“出來吧!” 話音落,只聽角樓的門吱丫一聲開了,自里面走出一名身著粗布衣裙的青年女子。 這女子走上前來,向著兩人跪下,磕了三個頭:“奴才,見過肅親王、淳懿郡主。” 于成均聽這話音有些耳熟,不由低頭看了一眼,去見這人竟是往日被王妃以偷盜之名攆出府去柳鶯! 作者有話要說: 想法不一…… 第85章 于成均皺眉問道:“你怎會在此處?” 柳鶯伏在地下, 恭敬說道:“回王爺, 奴才是特特來見王爺的?!?/br> 于成均滿腹狐疑,又問:“你是王府的奴才, 如有事要見爺,也該回府才是, 如何會在淳懿郡主這里?” 柳鶯恭敬回道:“王爺,奴才自去了天香閣做工,每日忙碌, 實在不能進府與王爺請安?!?/br> 淳懿郡主在旁插口笑道:“怕是, 有人不許她回去吧。” 于成均掃了淳懿郡主一眼, 說道:“你既將本王請來, 言說有事關系王妃, 到底何事?” 柳鶯到了此刻, 反倒踟躕起來,再度叩首下去,并未出聲。 于成均微微有幾分不耐, 斥道:“有話但說便了, 何必做出這等矯情姿態?叫人看著厭煩!” 柳鶯身子微微一顫, 滿心皆是凄苦, 暗道:他竟如此厭我么? 淳懿郡主在旁不無譏諷的說道:“她是被王妃以偷盜的罪名,攆出王府,罰到作坊里去做工的。如今當然是嚇破了膽子,生恐被人報復呢。” 于成均面色微沉,冷淡說道:“若是如此, 又來見本王作甚?既來了,做出這幅扭捏吞吐的樣子,是給誰看?” 淳懿郡主聞言,微微一笑,沒有接話,只向那柳鶯說道:“可聽見了?既是你來見本宮,說有冤屈要訴,只是見不著王爺。今兒,你們王爺也來了,你有什么話但講罷了。” 柳鶯聽聞此言,便知這底下的意思,郡主這算是把自己拱了出來。 她心下一橫,仰頭說道:“奴才無禮了,敢問王爺,當年小姐在園中落水一事,王爺可還記得?” 于成均心中疑惑,還是說道:“自然記得,便是那一次,王妃落下了些病根?!?/br> 柳鶯咬牙說道:“當年,小姐落水之后便已昏迷不醒,是奴才……是奴才替王爺換的衣裳。奴才曾將一方手帕,留與王爺擦臉。” 于成均細想了想,好似有這回事,又好似沒有。 當年,陳婉兮落水之后,他滿心里記掛著的便是那個昏迷不醒的瓷娃娃,至于旁的,諸如怎樣換衣,如何交代,他都沒有留心。如今想來,更是一片模糊。 于成均更覺迷惑不已,索性問道:“便是如此,那又怎樣?你說冤屈,何處冤你了?” 柳鶯心下微微著慌,咬了咬唇,開口道:“王爺,當年照料您的是奴才,不是小姐?!?/br> 她一直記得,當年陳婉兮落水之后,于成均將她救起時,她昏迷不醒,被宮人抱走施救。 于成均滿身濕透,是自己伴他到房中換了衣裳。 便是此事之后,老夫人程初慧便篤定了這兩個孩子之間有紅線相牽,方才有了后來的事情。 柳鶯始終記得,當年還是三皇子的于成均,對自己這個小小的侯府丫鬟,從來是和顏悅色的。甚而有兩次,自己因在園中走錯了路,被宮人非難時,還是他出面解的圍。她便在心中堅信,于成均會答應夫人的提親,其實也有這么一段緣由。畢竟,當年的陳婉兮才不過年方五歲,她日后如何美艷動人,那都是后來的事了,一個還沒長開的小娃娃,如何會入了人的眼? 陳婉兮能夠成為肅親王妃,都是她的功勞! 王爺之所以對她那樣好,事事忍耐,百般寵愛,必定都是當年的這段因緣。時隔久遠,他必定是記錯了,將自己和小姐弄混了。陳婉兮那冷硬尖刻的脾氣,怎會討男人的喜歡? 想到這里,柳鶯原本雪白的臉上,微微浮起了一絲紅暈,她眼神帶著幾分癡迷,望著于成均,柔聲問道:“王爺,可記起來了?當年,是奴才?!?/br> 于成均卻依舊一臉的茫然,他心中只記得當年還是小姑娘的陳婉兮陷入高熱昏迷時,那燒的通紅艷麗的小臉,自己如何的焦慮擔憂,及至她被送回侯府,自己還一日兩次的派人問詢。一日沒有她的消息,他便寢食難安。 至于,落水那日誰替他更換的衣裳,這種無關緊要的事,他早已忘了個干凈。 柳鶯看著肅親王茫然的神色,心中越發慌張起來,她不由向前爬了兩步,說道:“王爺,奴才……奴才當年給您留的那方手帕,是湖藍色的,一角還繡著一朵蓮花。您……您想起來了么?” 于成均心中忽而閃過些什么,張口道:“本王好似想起來了,當年是你陪著你們小姐進清和園避暑的。王妃落水之后,確實有個婢子陪本王前去更衣?!?/br> 柳鶯眸中亮光微閃,面上泛過一陣狂喜,她連忙點頭,正想說些什么,卻聽于成均又道:“這般,又如何了?你是個丫鬟,服侍本王更衣,不是理所當然么?今日再提此事,是何用意?” 柳鶯一怔,不由脫口道:“可是,王爺,您當年還曾夸獎過奴才聰明,靈巧……” 于成均卻越發迷惑不解,心中更是大感不耐煩,問道:“本王夸過的奴才多了,即便當年真的夸過你,同你口中所謂的冤屈,又有何關系?” 柳鶯面上的暈紅急速退去,她跌坐在地下,茫然無措道:“不會的,王爺是喜歡我的……王爺把我和小姐弄混了……” 于成均大為詫異,道:“本王喜歡你?!” 一旁淳懿郡主亦有幾分不耐,當即說道:“她的意思,當年同王爺有過往來,且王爺對她青眼有加。所以,王爺回京之后,王妃對她便日夜猜忌,時時打壓,甚而還編了個偷盜的罪名栽派與她,把她攆出王府。這奴才所說的冤屈,便指此事了?!?/br> 于成均這方了然,落在柳鶯身上的目光,越發冰冷嫌憎,有如看見了什么骯臟的臭蟲。 他淡淡問道:“你果然是這個意思么?” 此刻的柳鶯,卻是心如死灰。 這么些年來,她唯一的指望,便是于成均對她的青睞。她跟在陳婉兮身側,盡心竭力的服侍,出謀劃策,充當她臂膀,就是為了將來能跟她一起進王府。陳婉兮當上王妃,憑著王爺對她的傾心,她怎樣也能落個側妃的位分。 即便后來陳婉兮將她驅逐出王府,她也依然抱著這根救命稻草。她滿心期待著,于成均能回憶起當年的事情,好將她重新接回王府。再不,就算在外面,做個外宅也很好。只要能得到王爺的寵愛,榮華富貴,這輩子便都有了。 然而,她沒有想到,于成均從來就沒有喜歡過她,甚而連她這個人都不記得了。 長久以來的希望,瞬間垮塌。兩行淚自她干枯的眼窩里滑了下來。 于成均瞧著她這幅模樣,實在厭煩,遂向淳懿郡主道:“這是肅親王府的奴才,怎會跑到你這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