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鑿壁偷聽
車隊趕路行了一整日,直到后半夜才繞到臨近的縣里。 因為原先計劃的路程沒有這里,連官驛都去,在郊外尋了幾家客棧便住下了。 昏昏沉沉在馬車里搖晃了一整天,南瑾瑜這會兒反倒精神了,吃飯沐浴后,便坐在窗前看月亮,眼睛睜得老大。 “睡顛倒了么?” 微涼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不同于深秋的夜寒涼,冰涼中間夾雜著一些暖意,像質地上乘的羊脂玉被肌膚熨帖過之后那般。 “嗯,再加上方才喝了些茶,今晚約莫是不必睡了。” 南瑾瑜揉了揉眉心,舟車勞頓導致她不并不想練功,雖說她也羨慕人家吃飯睡覺便能功力精進,但是畢竟起點和境界不同,一蹴而就顯然是不成的。 “嗯。” 蕭琛低聲應了,轉身走向一旁。 南瑾瑜以為他去翻書或是處理公務了,不想隔了一會兒身后再次傳來他的聲音。 “換上這個,帶你出去走走。” “嗯?” 南瑾瑜回頭,瞧見他手里拿著的是夜行衣,而他自己已經換好了,面上一喜,“嘿嘿嘿,終于有點刺激了。” “你想找刺激?” 玉白的手將夜行服遞到她手中,面上的神色卻略有幾分曖昧,與平日里嚴肅的樣子截然不同。 “呃……此刺激非彼刺激,殿下你矜持點兒,要出門的!” 南瑾瑜扶額,心里默默地沖他翻了個大白眼,這妖孽腦子里裝的都是些什么啊? 她懷疑這家伙不思進取很久了,可是她偏偏沒有證據! “哼!” 蕭琛冷哼一聲,雙手環抱著胳膊看她換衣裳,完全沒有自己應該回避的直覺。 “……” 南瑾瑜嘆了口氣,好歹這里頭還有整齊的中衣,再說了,洗澡的時候沒看已經不錯了。 “瘦了。” 猩紅的唇忽然吐出來兩個字,觸到南瑾瑜的視線后,毫不避諱的往她胸前轉了轉。 “噗……” 南瑾瑜假裝捂著心口噴血,連吐槽的心思都沒有了。 這些日子她也學乖了,不與色狼爭長短,否則他會用實力證明他是對的! 月色下,兩條影子悄無聲息的上了屋頂,而后轉入小巷消失了。 南瑾瑜跟著蕭琛,眼睜睜看著墜在黑影后面的數人,不由得皺眉,“這么警惕是知道咱們要來?” “看樣子是。” 蕭琛拉著她,慢悠悠的從屋頂上掠過,速度比方才那兩道當誘餌的黑影快多了。 不出一刻鐘,兩人便尋到了這縣里最大的花樓,不走尋常路從人家后院進去了。 “客官,來呀,來追我呀!” “快來呀,我在這兒呢!” “咯咯咯咯,哥哥你好壞呀!” “……” 嬌笑聲此起彼伏,身為女人的南瑾瑜都聽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呃,我還以為是去縣衙。” “這兒就是。” 蕭琛若無其事的答了,拉著她轉身走進一個雜物間,隨手插上了插銷。 縣衙在這兒?哄鬼呢吧! 南瑾瑜默默拿了個特制的小瓶子在鼻尖嗅了嗅,掩蓋過分濃重的脂粉氣,心里卻這家伙豎起了大拇指。 她還是頭一回見逛青樓說的這么清新脫俗的呢! 月光透過屋檐的棱角招進來,隱約間能看到外面的情形,來來往往的都是男子和花魁,清一色放浪形骸毫無意外,倒是有些乏味。 “咱們這是要干嘛?” 南瑾瑜動了動嘴,壓低聲音道。 “偷窺。” 蕭琛言簡意賅,拉著她走到這雜物間的盡頭,隨手將堆在角落的一個木箱子搬開,泥草糊出來的土墻坯上隨即露出幾個不大起眼的孔洞來。 “我去……” 南瑾瑜驚訝的瞪大了眼,瞬間心跳加速。 她以為這妖孽是個正人君子,誰知道竟然會帶她來青樓偷窺,這回真是看走眼了! “噓!” 玉白的指尖忽然貼到她唇上,黑暗中那雙攝人心魄的眸顯得越發明亮,看的南瑾瑜一怔,隨即耳邊傳來說話聲。 “諸位大人辛苦了,陳某人知道大人們是看得起我,才讓我做這回的領頭羊,只是路上出了岔子咱們誰也不愿意,諸位折損了的羊群會由陳某替大家發放撫恤金,不過少了的貨……可就無可奈何了!” 主位上,一個留著到八字胡須的人陪笑道,態度是極好的,說出來的話卻是犯眾怒的。 “你放屁!老子派去的人都是高手,買羊頭的銀兩才多少?那一車我應得的又是多少,唬弄鬼呢?” “就是啊,陳大人這分明是趁火打劫吧?咱們都是十幾年的老交情了,這次輪到陳大人做領頭羊就出了這等岔子,日后還如何服眾?” “二位大人說的對,咱們的計策萬無一失,并且眼線也安全穿傳了消息,這朱大人的分子還得咱們大伙兒湊出來送去,如今我們幾家的車沒了,陳大人陪幾只羊就算了?怕不是當我們是傻子!” “對對對,這事兒絕對不能這么了結……” 昏暗的油燈下,明顯是類似于密室的地方,一群又官身的同僚爭得面紅耳赤,為的便是……被搶劫的賑災鏢銀! 南瑾瑜驚恐的瞪大了眼,眸子縮了縮,眼底透出幾分殺氣來。 有這樣的吸血鬼存在,哪怕銀子發放下去了,最終也還是會落進他們的口袋里! “領頭羊的意思是,昨夜領頭的劫匪。” 蕭琛見她呆住了,以為她聽不懂暗語,順帶解釋了一下。 “我知道。這些人,都抓了么?” 南瑾瑜磨牙道,忍了又忍才按捺住自己想給他們下毒的心情。 “稍安勿躁,咱們也只是來碰運氣,誰知道運氣不錯。” 蕭琛拍了拍她的腦袋,將人拉進懷里,整個人靠在她背上,像極了在家中沐修的時候,沒有半點兒緊迫感。 “等什么呢?都知道是他們做的了……” 南瑾瑜急了,這些強盜都送上門兒來了,正好把他們全部一鍋端了不好么? “捉賊要捉贓啊。” 蕭琛捏了捏她氣鼓鼓的臉蛋,笑著解釋道。 這丫頭嫉惡如仇的模樣果然是有些與眾不同呢,想來他們那個世界是一個比這里更加美好的世界吧? “嗯……” 南瑾瑜抿唇,這才想到自己忽略的問題,安靜的繼續聽了起來。 “陳大人,你這般就著實沒意思了!咱們兄弟幾個敬你是條漢子,才將這次的行動全權交于你,如今你眼皮子地下咱們幾個的羊頭不是折了便是癡傻了,你倒是一句話便想抹殺了咱們哥幾個的分子?” “我看啊,陳大人無非是想吞了咱們的分子,自個兒獨大!” “哼!三哥說的對,咱們兄弟幾個白手起家沒讀過什么書,捐官兒混到今日,總要被些狗眼看人低的瞧不起,保不齊人家就當咱們兄弟是傻子呢?” “都別爭了!陳大人既然不想認賬,咱們也只好按照老規矩來辦,拿了他那份充數,至于朱大人那兒的利錢,陳大人答應的人死燈滅,什么都不剩便只好一筆勾銷了不是?” 長得面紅耳赤的幾個人相視一笑,似乎已經達成了一致。 “你、你們想干什么?” 陳大人驚得連連后退,扶住墻面卻發現密室的出口在另一頭,隨即臉色也變了。 “干什么?咱哥兒幾個是什么起家的,陳大人沒聽說過吧?” “陳生,我看你是個讀書人,本想著讓你將我們兄弟的幾分吐出來便不再追究,可惜了……” “誰讓你這般貪心,那就怪不得我們心狠手辣了!” “少跟他廢話,干掉他分銀子走人便是!” 下首的四個人緩緩逼近,寬大的袖中掏出來兵器,將陳大人團團圍住。 “嘶……你們、你們這是要殺人滅口?你們以為那些丟了的影子在我這兒么?殺了我你們照樣拿不到銀子!” 陳大人急了,沒了方才的神氣活現,整個人癱軟在墻角瑟瑟發抖,眼淚鼻涕齊下,瞧著油膩又可笑,卻半點兒也引不起同情。 “拿不到?那我們就殺你全家折磨你妻小,看你說不說?” “大哥!我錯了我錯了,我真的不知道那些消失了的馬車去哪兒了,我的人也折了幾個,若非我拼命保全,我那車銀子也拿不回來……” 陳大人雙腿發軟噗通跪在地上,涕淚橫流的開始給他們磕頭。 “他說的是真的?” “鬼才信他!這讀書人多得是心眼子,咱們不如先將人帶走,留著慢慢拷問銀子的下落!” “不成!燕京來的車隊被劫,最近的便是這清豐縣,不出明日他們便能到了,咱們得連夜走。” “那咋辦呢?不撬開他的嘴,咱們拿不走銀子啊!” 陳大人見他們意見不一,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幾圈,這才道。 “諸位大人不若聽我一句,陳某既然擔了這領頭羊干了大事兒,自然是不敢貪墨大人們的銀兩的,我那份銀兩藏起來了,諸位的車馬被劫走前,我瞧見了蒙面人的徽章……” “滾犢子!” 其中一個抬腳將陳大人踹翻在地,手中的彎刀惡狠狠的架在了他脖子上,微微一動就是一條血口子。 “啊!大人您要相信我啊!我說的都是真的!事到如今我也滿瞞不住了,我的人全程布防了,應對秦王率人前來,今夜沒有回稟,定然是人已經到了,幾位大人若是殺了我打草驚蛇,不僅找不大你們的銀子,只怕連自己都要搭進去啊!” “嗯?你他媽的怎么不早說?” “大哥二哥,稍安勿躁,咱們哥幾個混到今日不易,萬一他說的是真的,咱們便是自掘墳墓了……” “老三你少在這兒掉書袋子,給老子整點兒明白的,就說怎么辦吧!你鬼主意最多,咱們兄弟都聽你的就是!” 手握彎刀的人忽然收起了刀,滿面橫rou兇神惡煞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兒。 “依小弟看,咱們暫且信他一回,倘若他撒謊,來日再回頭將他干掉便是了,何須拿身家性命去惹麻煩?” 小胡子說完笑瞇瞇蹲下,湊到陳大人面前看了看他的臉。 “三弟說的有理,咱們這大半夜在這姓陳的地盤兒上,若是動靜鬧大了,說不定會被秦王查出什么蛛絲馬跡來,不如先拿了他的銀子回去,追查咱們那幾份?” “好主意!同意。” 幾個七嘴八舌說完,不顧哇哇叫的陳大人,小雞啄米般將人拎起來,夾在兩個人中間便往外走。 “走了。” 微涼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蕭琛拎著南瑾瑜閃身而出,轉瞬間便到了屋頂上。 “這、這、這……殿下會瞬移么?” 南瑾瑜瞠目結舌道,覺得自己真的低估了這個家伙的能力。 “稍微暫停了下他們的時間,你自然也是沒有那段記憶的。” 蕭琛睨她一眼,耐心解釋道。 “哦,你若是會瞬移……我約莫要吐血了。” 南瑾瑜嘆了口氣,這妖孽的控制術也隨著功力精進了,太可怕了! 下一刻,蕭琛神色坦然道:“琉璃會你說的瞬移,小狐貍很羨慕?” “噗……” 南姑娘一口老血噴出來,她果真是開眼了,這個奇妙的世界啊! “天賦的東西大概是無可奈何了,不過你若是喜歡,日后可以讓她生個孩子過繼給你養著玩兒。” “……殿下怕不是對養孩子有什么誤解?六公主生的給我養是什么cao作?我自己不會生嗎!” 南瑾瑜暴躁了,先不說這妖孽覺得她生得孩子不可愛還是如何,單是六公主為人便不可能拋棄孩子啊! “呃,你不是喜歡么?她不著調兒的樣子,約莫日后也不會喜歡孩子,不過你若是不喜便算了,咱倆兒的崽兒不可能會瞬移,你到時候別失望就是了。” 蕭琛拉著她在屋頂上穿行,綴著花樓里繞出的馬車慢悠悠的走。 “喜歡歸喜歡……” 南瑾瑜無力吐槽,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這家伙在與她討論什么生崽兒的問題,她是貓嗎? “不想養便算了,說不定過幾年她也長大了,有擔當了。” 蕭琛點點頭,輕描淡寫道。 “這話怎么聽都不對勁,我什么時候要給你生孩子了?” 南瑾瑜覺得自己被套路了,生孩子又不是過家家,這妖孽想得可真長遠! “這需要答應么?” 蕭琛冷颼颼的看她一眼,發現她認真又糾結的表情,語氣忽然委屈了,“本殿就娶你一個回家,你不生誰生?難不成咱們要去抱養孩子么?” “咳!這倒也不必……” 南瑾瑜揉了揉眉心,明白這家伙糾結什么,便道:“在我們那旮沓啊,二十才能結婚生子,十八歲之前生孩子對身體損傷很大,我好歹是個醫生。” “嗯,那就十八。” “呃……我們說的好像不是同一個事兒?” “是同一個事兒,底線不商量。” “底線啥……” 南瑾瑜滿頭黑線,還想說什么只見前面的馬車一拐,停下了。 “到了。” 蕭琛拉著她轉到一顆茂密的大樹上,瞧著下面格局逼仄的縣衙,冷笑一聲。 “這窮酸的樣兒,果然符合陳大人的書生人設。” 南瑾瑜抿唇,越是這樣的越是貪得無厭,看樣子這黑吃黑的戲碼兒得看到天亮了。 “正解。” 蕭琛贊賞的睨了她一眼,補充道:“十八孩子也有得吃了。” “啥?” 南瑾瑜愣了三秒,瞧見他低笑的樣子,忍不住抬手垂在他胸口上。 這個流氓!色狼!登徒子! “晚些生孩子也好,否則生幾個小崽子與我搶媳婦兒就不好玩了……” 蕭琛偏著頭道,用最冷靜的語氣說出來最離譜兒的話。 聽得南瑾瑜頭皮發麻抬手捂住了聽得嘴,生怕他下一秒又蹦出來什么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鬼話來。 “不許說!” 蕭琛沖她眨眨眼,表示自己不亂說話了,待到她松開手,便道:“真的。” “我手癢,想殺人有木有……” 南瑾瑜仰天長嘯,她這是什么奇葩眼光找了個難伺候的主兒啊? 她太難了! “別,還不是動手的時候。” 蕭琛將她的話當成了看到下面的人作jian犯科憤怒至極想替天行道,倒是緩解了剛才話題的持續尷尬。 “嗯……” 南瑾瑜揉了揉眉心,早知道還不如待在客棧練功打坐呢! 衙門院中,被挾持的陳大人畏畏縮縮領著人進了后花園,待到下人遣散后,才顫顫巍巍指了指湖心。 “諸位大人,就在那兒了,當真只有我自己那份兒,我帶去的是個高手,只回來兩個,你們的人在秦王那兒折了三個,剩下的全折在了半道兒上!” “哼!湖心如何藏東西?你欺我們讀書少么?” “就是,感覺陳大人就是設了埋伏騙我們來的,待到我們去取銀子,他便一聲令下將我們殺了!” “大哥二哥稍安勿躁,咱們聽陳大人將話說完。” “就是,秦王殿下的影衛堪稱大燕第一死侍,他的人若是沒被調虎離山,陳大人能回得來?” “一人,就剩下一人,出手便折了諸位大人的三名高手,若非如此,之后被人圍剿之時也未必會全軍覆沒!” 陳大人顫抖著受傷的手兩處三個手指,眼底帶著十足的驚恐。 “胡說八道!三名高手是我們花了重金聘的江湖刀客,一招便斬下三人,你騙老子沒殺過人么?” “對啊,陳大人真會編故事,不然還是殺了吧!” 下面吵作一團,樹梢上的人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