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守株待兔
深秋的山里,溪水沁涼。 被踩進溪邊的女子臉朝下悶在了碾成泥的菜餅上,背后痛得她根本發不出呼救聲,只顧得上張大嘴喘氣,生怕自己會被憋死在泥里。 “呃……多、多謝!” 紫蘇驚恐的退到一旁,瞧見動手的竟然是那個長相不起眼的侍衛,心底卻莫名覺得有幾分暖意。 七殿下身居高位不屑要她,隨手便賞了個侍衛,只是這侍衛除了嫌棄些反倒沒真對她如何,倒是自己先前想著巴結七殿下,最后落了個兩頭不討好…… “我不是幫你。” 蕭琉璃淡淡瞥了她一眼,確保趴在溪邊的人已經嚇暈過去了,才收回腳,“浪費糧食便是這個下場,你們幾個聽清沒?” “聽、聽清了!” 不遠處躲在馬車旁的幾個舞姬嚇得瑟瑟發抖,小雞啄米似的一個勁兒只會點頭,生怕答慢了過會兒被踩在泥里的便是自己。 “哼!”蕭琉璃嫌棄的瞧了眼強裝鎮定的紫蘇,半邊衣裳都被打濕了,撇嘴道:“你以為七殿下連個舞姬都養不起么?菜餅好吃?” “不、不是……” 紫蘇淚眼婆娑,委屈得想哭又不敢哭,他明明只是個侍衛,卻帶著不容置喙的霸氣,連獻王的舞姬都隨隨便便就打了,可見她們在這些貴人眼里,根本就無足輕重。 “滾回七殿下身邊去,吃飽了好生待著,免得再節外生枝。” 蕭琉璃有點暴躁,原本她想說別出來丟人現眼的,只是這么說顯得她好像很小氣似的,倒是讓七哥覺得她苛待于人了。 營地另一邊。 南瑾瑜便吃午飯邊看熱鬧,瞧見蕭琉璃將人踩進泥里的時候,忍不住搖頭,“這丫頭可真夠暴力的。” “不逞多讓。” 蕭琛淡淡睨了她一眼,想到她之前如何收拾別人的事兒,調侃道。 “……” 南瑾瑜無辜的眨了眨眼,想解釋下又覺得著實沒必要,事情的因果他都知道,這么說或許只是為了逗她罷了。 “怎么?不說話便是默認了么?” 蕭琛似乎來了興致,手里的東西吃完了,便開始拿她尋開心,消遣這一路上的寂寞。 “你高興就好。” 南瑾瑜抿唇,惡狠狠啃了一口手中的醬牛rou,就著早上現做的卷餅吃還是不錯的,若是有個拍黃瓜就更加完美了。 “噗!” 蕭琛搖頭,這只狐貍吃東西的時候果然是不能逗的,為了吃的竟然沒有一點兒氣性,倒是失去了樂趣。 不遠處的樹梢上,青衣正打量著七殿下那頭的事情發展,瞥見蕭琉璃將舞姬攆回去的時候,忍不住嘴角抽搐。 “真是傻乎乎的……” “青衣jiejie說誰傻乎乎的呢?” 夜白不明所以道,轉過來的臉多了幾分郁悶。 雖說這回是一道兒出來的,可是青衣jiejie說她身著男裝不方便與他親近,兩人最好保持距離免得生出事端來,著實讓他郁悶了好幾日! “你!” 青衣沖他翻了個白眼,一副懶得與他多說的樣子。 “我么?我如何了?” 夜白被她瞪得一臉懵,尷尬的摸鼻子,娃娃臉上的小酒窩都笑僵了。 “不如何,瞧著傻。” 青衣轉開眼,低低的笑了起來,視線卻落在落寞的蕭琉璃身上,見她蹲在溪邊百無聊賴的扔石頭,想了想便跳下樹梢朝她走了過去。 南瑾瑜見青衣過去了,便收回了腳步,瞧著再次鉆進七殿下馬車的舞姬,微微抿了下唇。 “瞧瞧,這種沒原則的男人,在我老家呀根本就娶不到媳婦兒!” “這么嚴重?” 蕭琛抿唇,見她半開玩笑半嚴肅的樣子,微微蹙眉。 這只狐貍怕是誤會了什么,將琉璃那些混賬話聽進心里去了? “你看,他雖然沒接受那個姑娘,可是他這欲迎還拒的樣子本身就足以將人惹怒,更別說可能會發生點兒什么了……” 南瑾瑜端著下巴道,對蕭瑾的認知也再次刷新了。 “他不過是逢場作戲,小六當真了。” 蕭琛說得謹慎,礙于場合沒有點明蕭瑾的意圖。 “逢場作戲還能假戲真做呢不是?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傻子才信呢!” 南瑾瑜挑了下眉,自然明白蕭琛所指是何意。 只是這心理卻十分不爽,更別說作為當事人的六公主了,定然是早就氣得七竅生煙只差殺人滅口了吧! “這……” 蕭琛本想說不講道理,可是當他觸及到她的眼神之后,便明白了,女人要的不是你與她講什么道理,她要的就是寵愛而已,無條件的寵。 “嗯?殿下想說什么不妨說出來,咱們就事論事。” 南瑾瑜磨牙,覺得這天底下的直男都是一個德行的,若是這會兒不好好調教的話,日后成親了指不定能將她氣成什么樣兒呢! “你說的都對,我聽你的。” 蕭琛彎了下唇角,不準備繼續點火,否則過會兒山搖地動爆炸的肯就是他身邊這位了。 “嗯哼!” 南瑾瑜拍了他胳膊一下,沒再說話。 這妖孽果然是千年的道行,反應也太快了! 兩人插科打諢之間,青衣已經走到溪邊,挨著蕭琉璃身邊坐下。 “吃了么?” “沒胃口。” 蕭琉璃頭都沒回,不由自主的往青衣身邊靠了靠。 原本成途跋涉坐馬車就夠折騰人的了,這下好了,她得因為一個舞姬去騎馬! 想想都覺得沒胃口,什么特色小吃都吃不下了! “下午趕路會走幾十里山路,夜里宿在野外約莫也沒有帳篷,寒涼不說,可能會有蛇。” 青衣好心提醒她,畢竟兩小無猜的鬧了別扭,哄一哄給個臺階便好了,怕就怕一個死要面子一個蠢到不會關心! “蛇……” 蕭琉璃覺得渾身發冷,忽然坐直了身體,認真的看向青衣,“真的么?這北方的山里也有蛇么?” “不僅有蛇,還有守宮老鼠蟲子……” 青衣掰著手指細數起來,六公主雖說常年在外游歷,但都是有人護著的,不至于嬌生慣養卻也不會風餐露宿,所以她說這些她鐵定都沒見過! “哎呀媽呀!我雞皮疙瘩都起來啦!青衣jiejie你別說了,我怕了怕了還不行么?” 蕭琉璃抱著胳膊跳腳,一邊跳一邊往蕭琛的馬車跑,惹得蕭瑾瞧了又瞧,最終還是沒開口叫她。 “三哥……和你商量個事兒唄?” 蕭琉璃可憐兮兮的站在南瑾瑜和蕭琛面前,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沒商量,不答應。” 蕭琛瞥了她一眼,語氣略有些無奈。 這丫頭真是無法無天的,膽兒這般肥! “不是,我就是想說晚上我與小俞公子睡馬車……” “蕭瑾!你給我滾過來。” 不等蕭琉璃將話說完,蕭琛已經怒了。 原本就在聽墻角的七殿下頓時連滾帶爬起來,三兩步走到了這邊來,臉上陪著笑。 “三哥叫我?有什么事兒?” “她要睡我的馬車,你說怎么辦?” 蕭琛有點暴躁,這渣男果然是不能忍,自個兒惹了人便當烏龜去了,鬧得人心不寧的! “萬萬不可!” 蕭瑾嚴肅道,小意的睨了南瑾瑜一眼,道:“小俞公子也不會同意的對吧?” “我沒什么意見啊,是你三哥不同意。” 南瑾瑜攤手,無所謂的打了個哈欠,這七殿下心里分明就是什么都知道,卻偏偏要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他也不嫌累么? “呃……那琉璃不如還是跟我回去?” 蕭瑾小意討好,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為了避嫌他都將這舞姬送與她了,為何她還這般暴躁呢? “不必了,我就是隨口說說,七哥那馬車不如三哥的寬敞,我還是騎馬去。” 蕭琉璃想起來青衣說的蛇蟲鼠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卻還是冷著臉轉身走開了。 姥姥不親舅舅不愛她有什么辦法?哥哥有嫂子了自然管不了她的閑事兒,等七哥開府娶了王妃約莫也是這樣吧? 算了!她還計較什么呢?圖啥啊! “呃……” 青衣猶豫了片刻,接收到南瑾瑜的眼神之后還是跟了上去,走到蕭琉璃身邊,低聲道:“不如咱們搭個帳篷?小俞公子教過我。” “有帳篷么?” 蕭琉璃的眼前一亮,隨即抱住青衣的胳膊,笑得像朵花兒,“還是小俞公子善解人意啊,有勞青衣jiejie了!” “客氣客氣,想辦法還是有的。” 青衣想起來先前姑娘教過她的簡易帳篷,心里微微感慨,七殿下越是這般避嫌,六公主便越是傷的深吧,這天底下哪有什么兩全其美的事兒呢? 傻站在蕭琛和南瑾瑜面前的蕭瑾這才收回目光,訕訕道:“小俞公子真是多才多藝,謝過了。” “帳篷也是睡地上,姑娘家家的受了寒,日后底子差多病傷身,多少藥石都補不回來。” 南瑾瑜淡淡道,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幾分鄙夷。 七殿下還真是個名副其實的膽小鬼!難怪蕭琛不肯告訴他們真相呢!就他這樣活該單身一萬年! “這……如何是好?” 蕭瑾撓頭,顯然被她的話驚呆了。 三哥不想管他們的閑事兒,可是這位顯然不是這么想的,得罪了這位姑奶奶,日后他在三哥面前可沒有好日子過! “七殿下既然替侍衛收了舞姬,不如給他們辟出來個小馬車,成人之美不是?” 南瑾瑜打了個哈欠,懶得多說別的話。 渣男的心思你永遠別猜,猜著猜著就容易上火,這一上火說不定就揍人了也未可知呢? “呃……也好!” 蕭瑾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問題出在那個舞姬身上,想了想朝南瑾瑜做了個揖,轉身去安排馬車去了。 前面與青衣討論得熱火朝天的蕭琉璃,約莫還不知道蕭瑾總算是知道了她生氣的點,還在與青衣學如何在一炷香之內自制一個帳篷的事兒…… 無休過后,車隊整裝出發。 南瑾瑜見蕭瑾找了半天沒找到小馬車,便直接將舞姬遣到外面去,給了她一匹馬便沒再多說什么了。 “他這般做無疑只會讓人更生氣吧?” 蕭琛搖頭,感嘆這老七的腦回路也挺清奇的,惹惱了人還想著人家自個兒消氣回來? 用琉璃的話來說便是,他咋不上天呢! “可他不知道啊!你瞧他那模樣,像個等著被夸的孩子……” 南瑾瑜搖頭,放下了馬車簾子。 別人家的閑事兒她管的也算是多了,只是這結果她就管不著了,也不想管! 果然,蕭琉璃閑適的騎馬前行,一路上與青衣幾個有說有笑的,偶爾能聽到她說話的聲音,反正都不是和蕭瑾。 從正午行至天黑,馬隊再次停下修整吃飯。 蕭琉璃顯然已經將自己歸屬蕭琛的侍衛的行列了,不僅從夜白手里搶rou吃,還與夜魅勻了點兒他自帶的咸菜,正吃的不亦樂乎,蕭瑾終于忍不住走過來了。 “你就吃這些么?” “對啊,大伙兒都吃這些,有問題么?” 蕭琉璃沖他挑了下眉,虬髯大漢的臉看得有幾分不舒服,不過卻不影響他想勸她回去的心思。 “不是,你口渴么?我剛泡了茶……” 蕭瑾知道她愛茶,尤其愛歲貢的凍頂烏龍,因此才拿這來引誘她。 “不渴,方才在小俞公子那里喝過了,今年的茶品相欠佳,不如喝點酒。” 蕭琉璃咬開腰間的酒囊,往嘴里倒了一口。 別說青衣jiejie給她搭帳篷了,就算是沒有她也決計不可能回去,否則這臉丟得就忒大發了! “那點心呢?要吃點兒嗎?” 蕭瑾的聲音漸漸弱了,雖然周圍都是蕭琛的侍衛,眾人都識相的假裝沒聽見,可是他自己卻覺得這么做太扎眼,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嗝兒……” 蕭琉璃不合時宜的打了個嗝,將手里的餅收起來,轉了個身自顧自喝酒去了。 以前是她忘了,七哥也是男子,如今她算是看透了,人得靠自己,否則有的是苦頭吃! “七殿下,夜里蚊蟲多,您還是回車吧。” 半晌,蕭瑾才聽到蕭琉璃的聲音,帶著幾分寒涼和疏離,再沒有了之前的熱情和信賴。 “不回!” 蕭瑾的脾氣也上來了,挨著她坐過去幾分,卻被人嫌棄的推開了,轉身往青衣和夜白中間一擠。 “不回不回唄,讓你就是了。” 蕭琉璃漫不經心道,抬手摟著青衣的肩膀,以緩解自己緊張得冒汗的手心。 “……” 蕭瑾懵了,以往她生氣了,只要自己好生哄哄她便會眉開眼笑的,今日是怎么了,為何這般倔呢? “七殿下還是回吧,這路上也不好走,你若病了,還耽擱行程。” 夜魅年紀稍長,因此對蕭瑾說話的時候也沒那么多講究。 他反正是瞧不上這般小家子氣的男人的,欺負了人家姑娘竟然還想著隨隨便便就哄回去了,好歹也是個公主,再說了,這么些年六公主如何追在他身后的,他們這些影衛也瞧在眼里,看著都覺得心疼…… “副首領這般關心我,不若關心下影首領?” 蕭瑾也不甘示弱,方才他就發現這兩人似乎是吵架了,想到他們微妙的關系,便拿出來堵他的嘴。 “夜影怎么了?” 夜魅挑了下眉,這才想起來大半天沒見過他了,因了自己趕車,夜影一直在后面押運,天黑了也確實也沒見人過來吃飯。 “往山澗那頭去了,就他一個人。” 蕭瑾神秘一笑,視線停留在馬車前依偎的南瑾瑜和蕭琛身上片刻,隨即轉開了。 三哥手下這兩尊大神從未吃過虧吧?今日便讓他們知道下被人坑是什么滋味! “夜白你留下,我去瞧瞧。” “是。” 夜白凝眉,起身往營地邊緣去了。 青衣燃起了一小堆篝火,架上了幾塊醬牛rou烤著,順帶將河里撈的魚也架上,給他們留點兒空間。 遠處閉目養神的南瑾瑜看乏了索性揉了揉眼,“真是瞧著都累得慌,這么磨嘰難怪要單身。” “就是。”蕭琛點頭附和道。 兩人毫不顧忌的討論劇情進展,作為當事人的蕭瑾脊背一僵,滿是無奈的轉過臉來,卻被這兩人齊齊避開,裝作什么都沒看見。 “好無聊啊,咱們來個有獎競猜吧?” 南瑾瑜揉了揉眉心,怕蕭瑾惱羞成怒反倒是弄巧成拙,主動轉移了話題。 “猜什么?” “夜影去哪兒了?” “……” 蕭琛失笑,南瑾瑜以為他不屑玩這種游戲,半晌過后,才聽到幽涼的聲音響起:“獎什么?” “獎品不過是彩頭,贏了再說。” 南瑾瑜不相信他會知道夜影去哪兒了,因為他一整天沒見過人了,再說他又不想蕭瑾那般有順風耳,自然是只能盲猜。 “行,誰贏了誰提彩頭。” 蕭琛懶洋洋睨了她一眼,視線停在馬車旁之后幾米,漫不經心轉開。 “那我先猜!”南瑾瑜不甘心示弱,想了想道:“夜影去周邊巡查了。” “噗嗤!” 不等蕭琛回答,便聽到蕭瑾笑得幾乎要打滾,臉上的神色古怪又曖昧,不知道他聽見了什么。 “不對,夜影……在洗澡。” 蕭琛慢悠悠收回視線,一字一句道。 南瑾瑜驚呆了,片刻之后,便聽到了山澗中似乎傳來一聲慘叫,距離太遠聽得不怎么真切,但是半點兒也做不得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