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俊卿拿著文書就走了。之后，并沒再為南宮瑾安排第三場，不知是怕他又累病了，還是故意留了一晚上，讓他好好想想。

    南宮瑾無話可說。在這里談，能談出什么花來？還能商量怎么防朝廷反悔？怎么保證自家資產？所以，當父子二人對坐在房內的時候，誰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其實，早幾天前，他們就有讓我走的意思，是我賴著不走。”南宮定康笑了笑，先開口。

    南宮瑾也笑道：“在這里……，還好吧？”這間房一桌兩凳、一張木板床，實在算不上好。難得南宮定康還能保持干凈、清爽的外表。

    南宮定康點頭，“吃住都有人伺候。我賴著，他們也沒趕。”說完，似是想了想又說道：“知道你一定會來，我不走是怕和你錯過。平陽現在什么情況？他們告訴我，你帶兵打了來犯的韃子？”

    南宮瑾笑了笑，“只是一支墊后的部隊，人不多。平陽的情況……大哥之前有準備，家里人都好。不過，旭日村來報喪，二房叔祖過世了，其它幾房，到我來的時候，還沒聽到消息。家里……嗯，怕是要重建。大哥召來幾個堂，一起在弄。”南宮瑾大致說了下。

    “你娘呢？”見南宮瑾沒提到周棠，忍不住問。又覺得不太好意思，為自己解釋道：“怕她沉不住氣，年青的時候性子就有些沖。”

    “娘，還好。嗯，有些骨裂，不過杜嶺在。這次，平陽城中多雨，不少人染了風寒，家中也有人得病，有杜嶺很快就控制了，承鈞也跟著幫忙。”南宮瑾沒瞞。爹不急，估計也大致料到家中情況。

    南宮定康繼續點頭，“一直在這里，沒人和我說這事，幾天前才知道這個消息。若是早些知道，我肯定會趕回去。現在……阿璞能做好。錢財都是身外物，人沒事就好。”

    “這次，多虧付青雙。”不知為什么，南宮瑾總覺得該為他爭取些。

    “他也在平陽？”南宮定康嘆口氣，“其實，他為人還不錯，唉……。小琬也舍不下他。如果他真能多走出一步，說不定我也默認了。”

    又沉默片刻，南宮定康笑起來，“以前，我一直懷疑你背后有什么勢力脅迫。沒想到真有，不過，你應該是自愿的吧？”

    南宮瑾點頭，“是，我是自愿的。”

    “那你當初回來……。”

    “當初有個任務，需要我拿回本來的身份。后來受了傷，這任務就不了了之了。”南宮瑾承認。

    “所以，之后你急著趕去土默川，是因為你之前所有的任務一直是針對那邊的？”南宮定康有些心痛起來，“這么危險的事，他們發你俸祿的吧？”其實，他本來想說的是，發俸祿也不值得做。

    南宮瑾笑著點頭，“一直靠它生活。不太多，但……穩定。”

    “之前他們是不是懷疑你叛國？不過，后來他們又想放我走，那你應該是清白了？”南宮定康問道。

    “是。但，這里面還是有些復雜，他們可能要拿回御賜之物。總之，很多事并不是表面那樣。”南宮瑾頓了頓，終于說：“祥記……，這次必須要追加股本。”

    是借錢，還是要錢？這個南宮瑾想不好，當然希望是給錢，沒條件、不用還的那種。最關鍵還要想好怎么保證家中利益，但萬一真來個抄家滅族，做再多也是白忙。

    南宮定康點頭，“那位楊大人是提過要入股祥記。”

    “不止是他。”南宮瑾長嘆一聲。“離開京城，我可能就要直接去泉州了。朝廷開了海禁，祥記……，規模太小了。” 無論如何，都要想好后招才能投錢。想到這里，關于要錢這事，倒讓南宮瑾矛盾起來。

    南宮定康看著他的眼睛，半晌說：“又是任務。”

    南宮瑾笑的很無奈。

    南宮定康點頭，在這個地方還能談什么，說到這份上很不錯了,“什么時候走？”

    “嗯，我可能要被關一段時間吧。”南宮瑾并不確定。

    “那，我先去看看你舅舅。等你出來，嗯，到時候送送你，我再回平陽。”南宮定康竟有些舍不得他離開。

    南宮瑾笑道：“泉州不是韃靼，倒不用擔心。”

    “也是。”南宮定康笑著說，“送你出北直隸。”頓了頓，“那，你照顧好自己。”

    “會的。”南宮瑾突然想起什么，說：“八喜和……，嗯……，姚姑娘，他們應該也在附近。還有，聽大哥說，年后李墨師兄就來京城找你了。平陽城破之后，到我離開，都沒收到他的消息。”

    姚芳渟？南宮定康愣了愣，倒沒注意后面他說的李墨的事。

    南宮瑾大概猜到南宮定康的詫異，低頭不敢看他，小聲解釋道：“我們，嗯，之前一起在土默川，也是偶然遇到。嗯，然后，她和我一起回的平陽。之前家里很亂，她一直在幫忙，嗯，娘都有看到。天成衛之后，她就沒再回過南海了。”本想把她說的再重要些，又怕南宮定康反感。

    “你們……。”這倒讓南宮定康一時不知該說什么了，終于還是忍不住說道：“這種事，兩情相悅自是最好，若是不成，當父母的不愿意自己孩子是一向情愿的那一個。情傷最苦。”

    南宮瑾臉紅起來，不好意思的低著頭，喃喃道：“不會的，她……，她都明白的。”

    南宮定康看他的樣子，實在無奈，“我會和她談談，如果真定了，南海那邊的關系要處理好。”

    “不！”南宮瑾緊張的脫口而出，覺得不好，急忙說：“不是，她、她……別嚇到她。”最后三個字，說的絲毫沒底氣，不敢看南宮定康，小聲道：“這次去泉州，也想著能把這事處理好……。”

    南宮定康笑起來，“行啊，不過，到時候還是要家里出面的。”

    這個話題說完，二人又靜了下來，良久，房內無聲。

    自己兒子是錦衣衛密探，做的事關系到家國社稷，他不是一個混混、也沒有變成心狠手辣的惡徒，可是……

    “能不做嗎？”南宮定康小聲問。

    南宮瑾搖搖頭。

    “你不需要賺那份俸祿。”

    南宮瑾仍搖著頭，看看南宮定康，“不是俸祿的問題。”

    “太危險了，而且，你現在身體也不太好。”南宮定康自是知道，不是俸祿的問題，但總希望他能不做。

    南宮瑾笑起來，“沒這么嚴重。”

    “你娘要知道……。”

    “不能，這事不能說。我不知道他們為什么要告訴你，有時候露個口風，就有人會死。”南宮瑾表情無奈，實在想不明白那位楊大人的行事風格。

    “我明白，他們交待過。”南宮定康點著頭。“以后，你還是隨時都會走？”

    南宮瑾想到魏朝歌，心中很不高興，假笑了一下，“那邊現在是沒我位置了，以后嘛，再說。有這閑心，還不如想想怎么賺錢要緊。”

    南宮定康看著他，又是長時間沉默。

    楊俊卿沒讓他們再聊下去，片刻之后，就開門進來帶走了南宮定康。房里只剩下南宮瑾一人，看著桌對面的空位，竟有了種孤獨的感覺。

    1

    平陽城里，五千陸北軍早被金建昌帶走了，城中所有的一切由南宮門下趕來救援的幾百堂眾接手。

    好在，聽說韃靼軍已退出中原，回了土默川。不管是真是假，南宮璞覺得憑一家之力不可能修復城防，總算陸北軍已將四扇城門做了基本修繕。于是，南宮璞只能在朝廷派員之前閉城，讓各堂輪流維持城內治安，仍實施南宮瑾定下的宵禁命令。

    平陽周邊幾個村莊受損嚴重，不過，似乎除了二房有人員傷亡以外，其它幾處均是早早躲進山中避敵，至于財物的損失，哪有命重要。

    不過幾天，代理知府就匆匆趕到，開始征集民夫重建平陽城。

    不過，城中最忙的卻是杜嶺。靈玉坊的醫館，可能是因為里面沒多少值錢的東西，房子基本完好，可惜那些花了心思自制的儀器，碎的碎、破的破，只是他根本沒時間心痛。

    這里成了城中所有大夫的集散地，約十多名大夫根據承鈞定的規矩、按各自專長粗粗分類，并規定每天三班，一批出去看診、一批留館、另一批休息。

    醫館早就不夠用了，承鈞讓家里幫著把醫館左右兩間鋪子，各整理出半間接收傷者，甚至門口搭起棚子，收留輕傷員。

    杜嶺也是半點不客氣，不僅讓南宮府中承擔了醫館所有人的吃食，還列了滿滿五大張清單給南宮璞，要求盡快運到。

    南宮璞忍不住幾次到醫館看承鈞，見他忙的腳不點地，心痛起來，硬是強忍住了叫他回家的沖動。可是，面對城中上萬傷病的百姓，醫館人手還是太少。可是，現在的平陽知府，除了感激南宮氏的協助、并要求繼續外，實在給不出太多的東西，只能承諾盡可能催促朝廷救災的銀糧快些到位。

    不過，南宮璞也知道，與石州、交城、汾州相比，平陽的情況算是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