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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在山洞中嗡嗡回響,連那邊癱軟著躺在地上的三人也都爬起來,面面相覷。 “季將軍,”有人猶豫又滿懷希望地問:“是要準備打仗了嗎?要去把夑州三城奪回來嗎?” 看著季云祺的眉睫在火光中撲閃著,一時說不出話來,蕭方不敢去想“夑州”這兩個字對他是怎樣的沉重,更不敢想他這些年吞了多少委屈。 “先不急,”蕭方按下心中翻滾的憤怒和心痛,替他回答這個問題:“慢慢來,先打造好兵器,種好稻子,修好路,再之后,就去把我們的地盤拿回來!” 秦槐側過身,將面容掩蓋在火光的陰影里,輕聲叫道:“云祺。” 季云祺抬眼,目光在蕭方身上凝了許久,往日那扇被死死封鎖起的門扉被人就這樣撬開一道縫。 痛苦從里面汩汩流出,心里空了,那些少年時起被壓抑許久的意氣才從角落中騰身出來。 “對,”他只看著蕭方,緩慢又肯定地點頭:“等一切都好起來,我們去把夑州三城,拿回來。” 山洞里很安靜,起初只有他沉穩聲音的余響在回蕩,漸漸地,摻雜了一絲低低的壓抑的抽泣。 另外兩人拍著肩,將忍不住哭起來的同伴扶去一邊。 秦槐輕聲為二人解釋:“他的兄長……” 季云祺點頭:“我記得,有個很會唱歌的百夫長,與他長得很像。” 只是最后,一支長箭貫穿了那個能發出明亮聲音的喉嚨,年輕的百夫長直到入殮時,都沒能合上眼睛。 蕭方的目光跟著他起身過去,見他半跪下身,低頭不知跟那人說了些什么,那三人登時都振奮起來,連剛剛還抹著眼淚痛哭的人也要跳起來,卻被季云祺的手壓在肩上,在幾句話中破涕為笑。 “公子,”這些天來,這還是秦槐第一次主動找蕭方說話:“燮州三城,你……想起來了?” 蕭方怔怔地看著季云祺,甚至沒去理會秦槐話里的揶揄,只看著季云祺。 ——季云祺記得那些血灑黃沙的忠骨,會做別人眼中永遠身形挺拔的中流砥柱,可誰會知道,季云祺心中又被怎樣啃噬著。 “秦槐,當初退兵的時候,云祺有沒有……”他沉默片刻,還是咬牙問道:“有沒有……” “哭嗎?誰知道呢。” 秦槐幫蕭方把說不出口的字眼說出口,又聳肩一笑:“云祺那個人嘛,紅紅眼睛還偶爾能看到,想看他哭,下輩子吧。那段時候他話很少就是了,每天都只知道練兵練槍。” 見蕭方不說話,他嘆了口氣:“夑州不光是他的心病,也是無數人心頭的刺。公子能有此決心,秦槐先替他謝過公子。” 見秦槐這就要俯身拜下,被蕭方慌忙一把扶住——這一拜,他受之有愧。 “真要謝,等我們拿回夑州再說不遲。秦槐,回京后,我要辦你一件事。” “公子吩咐。” “太后之前修建的祈福塔,耗費許多鐵器,等到時機合適時,你找人打碎祈福塔,或做成農器,或做成兵甲,務必物盡其用。” 秦槐詫異地看著蕭方。 雖然這一路跋涉,他們都已經狼狽不堪,他仍然莞爾一笑,眼角眉梢便又卷起了肆意倨傲的風流模樣。 他整理衣襟,拱手深深拜下,輕聲答道:“臣謹遵圣旨。” 有了這一片鐵礦,雖然空氣中泛著令人牙酸的鐵銹味道,眾人的這一覺卻睡得無比踏實。 再次睜眼時,眼前仍然只有閃動的火光,耳中還有幾人沉重均勻的呼吸,身上的衣服還黏膩濕滑,精神卻終于好了不少。 蕭方輕輕動了動,手指便觸到了旁邊的人,他們的手靠得非常近,對方卻仍遵規守矩地留了一線之隔。 止乎禮。 他怕驚醒對方,這一觸碰之后,立刻離開,再不敢動,卻沒想到那只手見他半晌不動,又極輕地展開小指,像一片羽毛一樣掃過他。 不知怎的,蕭方覺得自己像是一顆裹了脆皮的酒心巧克力,又在蜜糖里打了個滾,里面軟成一汪水,外面金黃欲滴的甜。 這里仿佛不再是昏暗的山洞,而是在課堂上,表面上不動聲色的同桌,私下里悄悄傳遞著香甜的零食和朦朧的愛意。 知道了對方沒睡,他伸出食指,在那個手心上一筆一劃地寫下兩個字。 燮州。 季云祺仰面躺著,輕輕抿著嘴看著漆黑的穹頂,手指慢慢地行走過去,點在蕭方的手心上。 沒有躲閃。 他便輕輕攏著,攥住了那只手,拇指用力捏了兩下。 燮州。 這是他們的承諾,也是他們的約定。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的主線已經出來了,夑州三城 第60章 炸山 一覺過去, 眾人都休息過來,簡單吃了東西便繼續趕路。 原本口口聲聲管秦槐叫著老大的三人儼然已將自己當做季云祺的部下,若不是看在季云祺對蕭方的態度, 怕是要把蕭方遠遠擠到一邊。 好在有季云祺開口, 三人才乖乖聽話,重新排回之前的隊形, 跟在秦槐身后, 又一次鉆進了逼仄的河道中。 這一次前路更加難行,浸在水里時,人距離頭頂嶙峋雜亂的山石只有兩臂之隔,手電筒的光柱在水面上搖晃,在山洞石壁上照出妖魔鬼怪般詭異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