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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竇公公的小傻子在線閱讀 - 第46頁

第46頁

    查門戈無奈,只得向楊信求援,但楊信此人“黨同伐異,jian讒懶橫,邪吝不法”,聽到李樂山三個字,二話不說直接把人打了出去。查門戈借不到兵,狠狠告了一狀,順便稟報皇帝,陳國似有援軍,非但舌州失守,鄰近三城也岌岌可危。還有,援軍抓緊,他很可能要頂不住了。

    皇帝這下急了。

    先鋒軍由威平將軍鄧獻率領,三日前便出發了,而圣諭早好幾天便快馬加鞭送了出去。楊信不可能沒收到,他就是故意的。他連主帥鄧獻的話也不一定能聽進去,得找個人鎮一鎮。

    督軍本是定的九皇子,章元啟。在今早收到急報之前,皇帝還美滋滋地以為戰局應當有所扭轉,叫寶貝兒子去走個過場,賺個名聲回來,豈非美哉?日后再有人說元啟無能,他立馬就能有理有據地反駁回去。

    但查門戈的奏報徹底打碎了他的幻想——此仗很可能贏不了,且隨時都會喪命。

    “還是叫太子去,朕信得過他,他定能得勝歸朝。”皇帝立馬道,“元啟經驗不足,才疏學淺,實在不堪重任。”

    “萬萬不可!”立馬有人跳出來,“太子者,國之根本,圣上千萬三思啊!”

    于是,朝臣們就像多米諾骨牌似的,一個帶一排,一排帶一串,瞬間跪倒一大片。除了堅決踐行自己的信仰外,覺得查門戈夸大其詞、故意往重了報的大有人在。堂上只余下幾個頭腦清醒的武將們和膽小如鼠的霍家人,格外顯眼。

    丞相吳玉觀望許久,終于出面表態:“東宮乃國本,不可動搖,如圣上所言,九殿下并無領兵經驗,恐難勝任督軍一職。臣以為,齊王殿下位尊福厚,若有齊王坐鎮,此仗必定得勝。”

    齊王就是皇帝八十九歲的七叔了。此人非常能活,在章家的一群短命鬼中實屬難得。

    皇帝差點被氣死。

    但吳玉的話啟發了他,章家的人還有不少,光是他兒子,還活著的,就有一、二、三……整整三個呢。對啊,三個呢!

    圣旨到了莫啼院的門口,又被皇帝急匆匆地召了回去,他才想起還沒問過這兒子的意思。傳旨太監一頭霧水,依著吩咐把十六皇子叫到皇帝寢殿。

    這是十六皇子第二次來這兒,上次還是剛記事的時候。房間的布置變了許多。

    皇帝先征求了他的意見:“得勝歸朝,便給你記頭功。敗了也無事,沒人會怪你,反正督軍就是個擺設。元真,你愿意去嗎?”

    “頭功”兩個字如同一根美麗的針,引誘他不斷湊近,不斷受傷,被刺得鮮血淋漓。他試圖忘記鹿白替他換褲子、倒恭桶的場景,試圖不去想老太監輕飄飄的兩句話便救了他娘甚至是他的命,但一切都是徒勞。他只能呆滯又無助地站在他們周圍,什么都做不了。

    他做夢都想離開皇宮,離開京城,騎一次馬,過一次河,摘下一朵枝頭的花,放走兩只驚弓的鳥。

    總歸是要死的,十六皇子想道。人總歸都要死,他也一樣。

    他重重磕了個頭,欣喜萬分地接過父親的恩賜:“兒子定當……萬死不辭。”

    圣旨早就由秉筆太監擬好了,一字未改。皇十六子元真任督軍,緊隨鄧獻其后,即刻啟程,前往朔北。

    鹿白輾轉反側,終于在一夜思索后找上十六皇子:“殿下,帶我一起吧!”

    十六皇子想拒絕,又想接受,下意識向趙芳姑求助。忽的想起什么,又連忙收回視線,沉吟片刻,他低低問道:“一起走,還一起回來嗎?”

    鹿白只是定聲道:“殿下,帶我走。帶我出宮。”

    她仿佛用盡畢生的力氣做出了決定,指尖冰涼,手腕發顫。

    十六皇子淺笑道:“我知道了,咱們一起走吧。”

    離開京城那天,院里的桂樹掛了一層冰花。鹿白悄悄折了一枝,插在十六皇子的馬車上,十六皇子笑她:“我還以為你要帶什么寶貝,結果就是枝桂花。”

    “這枝不一樣。”鹿白一本正經,抑揚頓挫,“這是我,從莫啼院,特意摘出來,送給殿下的。”

    “拿下來給我吧,壞了怎么辦。”十六皇子伸手道。

    趙芳姑送幾人上車:“院里有的是,以后再折就是。”

    以后,也許很難再有以后了。

    送行的隊列中,吳玉始終弓著腰,鹿白看不清他的神情,或許是在掩飾怒火,或許是在故作悲痛,但已經跟她無關了。此出京城,她能直接抵達朔北,直接回家。

    ——但愿如此。

    大軍拔營,氣勢洶洶卻格外冗長,走了一個多時辰還沒走出營門。前頭的走出好幾里,已經到了集合地,后頭的還堵在營門口。等重新整頓,再度出發,行進速度便快多了。這才有幾分京軍的樣子。

    此外,還有一個不值一提的變動。為了彌補皇十六子“經驗不足,才疏學淺”,皇帝與朝臣們幾輪密商,特意給他選了一位精通兵法、老謀深算、且忠君愛國的幫手。

    湊巧,還是個老熟人。

    第19章

    像毫不期待地來到大周京城一樣,鹿白毫不留戀地登上馬車,毫不留戀地離開京城,看都懶得多看一眼。

    她一生曾三次離開這座陳腐、肅穆、不安的古老城池,第一次為了逃離,第二次為了回家,第三次則是為了找回她滿世界亂竄的愛人。

    記憶常常與未來混淆,令人有一種恍若預言、如在夢境般的錯覺。同樣的送別,同樣的告別,同樣的離別,如同碌碌的馬車車輪一般,在鹿白腦中不斷翻滾,形成一個個難以解開的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