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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寒風蕭瑟,冷骨透徹。 思荷姐生下了一個女兒,她心中擔憂大哥,還未足月便抱著孩子回了林府。 他草草看了一眼那個嬰兒,粉嫩水靈,睡相看起來歲月靜好。 玉兒被抓去了三日,毫無音訊。 他寢食不安,為了分散一些注意力,便開始學著旁人逗弄這個嬰兒。 思荷姐同他說,她的名字叫問月。 問月,問月,欲問青天,何以攬明月。 思荷姐的才學,他從未懷疑過。 還未識字時他便是跟在思荷姐的后面牙牙學語,認字讀書。 他開始學書后,她嫁去了白府,聽林二嫂說,她的夫君也是人中龍鳳,對她寵愛有加。 還算幸福。 十歲的賀同章,望著白問月稚嫩的睡顏,心底忽生了一個念頭。 若這次玉兒能安然渡過此劫,平安歸來,他們日后也要生一個這樣可人的女兒。 也要取個好聽的名字, 叫問念。 想要問一問,你是否也同我這樣, 念之不忘,思之如狂。 可惜,賀同章不但沒有等到林家放歸的消息,反而等到了立即行刑的斬立決。 天興的十三年的秋季徹底結束了。 還未來得及再見一眼林雙玉,便草率地天人永隔了。 滿腔地悲痛不知如何安放,原以為這已是悲中最重,誰知進冬的第一日,府中的哭喊震天。 前院傳來話說, 師父去了。 第22章 離府尋母 賀同章受教林承十年。 得他慈心關愛,悉心教導。 自記事起,賀同章便一直住在林府里,同府中的公子小姐起居飲食,養尊處優。 整個林府上下,皆對他關懷備至,體貼入微,無一處怠慢。 林承尤甚。 丞相平日里忙于公務,分身乏術,可他三五日中必定抽出閑空過問賀同章的功課。 教他知禮義,識大局,茍利國家,不求富貴。 言傳身教,字字珠璣。 于賀同章的心里,他早已把林承當成了自己的父親,盡管他沒有一個確切的家,但只要師父還在,他便有所歸依,并非孤身一人。 臨近晨曦的夜,啟明星明亮懸空,星辰漸漸退隱,有淡淡薄霧。 “父親——” 一聲哭喊劃破長空,賀同章自夢中驚醒。 心倏地一緊,忽生恐懼;他抓起長衫下榻,連鞋都還未穿好,便抓門而出。 門借風破開,剛好與正欲敲門的小廝撞上,小廝雙目微紅,似是哭過。 他見賀同章凌亂地模樣,先是一怔,接著“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予木少爺,丞相……薨逝了。” 手微微一顫,長衫落在了地上。 賀同章呆在了原地,雙目空洞。 不肖片刻,反應過來,顧不得理鞋整衫,他便直奔前院而去了。 哭喊的聲音漸發清晰,等他趕到時,屋內早已跪成一片,悲音起伏,肝膽俱裂。 林二哥坐于床頭,頭沉沉地低著,看不清表情。 似是察覺到賀同章的身影,他沉著聲音,招了招手。 “予木,來。” 說不清心中是何樣的感情。 恐慌、害怕、撕心、痛楚在看到師父躺在床上紋絲不動時,所有的一切瞬間混雜在一起,化為了烏有。 時間仿佛停止在了這一刻,靜寂無聲。 直到林二哥又出聲喊了一句: “予木?” 心魂歸位,還未答話,面上淚如泉涌,源源不斷。 林二嫂紅著眼眶推了他一把,帶著哭腔道:“去吧,孩子。” 一個箭步,他沖上去跪在了床前,緊抓著林承的手,泣不成聲。 賀同章活了二十八年,經歷的風浪變故無數,可他僅流過兩次眼淚。 一次是他的尊師林承去世,天塌地崩;一次是她的愛妻林雙玉出事,撕心裂肺。 幾近死亡。 入冬的前一日,林廣一家被斬,林家被驅的明令剛傳進府里,林承將賀同章叫到床前。 他語重心長地同他說: “廣兒氣盛無知這自是他應得的下場。” 為人將者護國,為人臣者忠君,為人君者為民;這是千百年傳承下的至理圣言,理所必然,不容置疑。 “我為官五十多載,歷經三朝,一世忠名毀之滅盡。如今竟無任何顏面去見先帝。” 他痛心疾首,無可奈何一聲長嘆: “予木,日后無論你要做什么,切記清正廉潔四字,無愧于己。” “莫要貪得無厭。” 賀同章尚且年幼,對林承的話也不盡全解,只鄭重點頭應道: “學生絕不做辱沒尊師門楣之事。” 過了許久,他緩緩點了點頭,愁思未消半分,又道: “玉兒,這一生怕是都甩脫不了‘罪臣之女’的名聲了。”他心中放不下,躊躇了半晌,叮囑出聲: “若你心意如故,還愿娶她,日后一定要善待于她。” 這一日,正是林廣被斬,林雙玉死后的第二日。 賀同章心里正悲慟欲絕,卻不敢輕易言于其表,林承的話說的莫名,他自然不懂,也未多問, 卻不曾想,次日,他便與世長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