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枝被壓的彎彎沉沉，挨家挨戶掛起糊了紅紙的燈籠，貼上板正的門聯(lián)。

    迎新辭舊，一場大雪從年底下到了年初。街道高墻皆都堆積起一層厚厚地白色，銀裝素裹。

    林雙玉想要讀書的事情還算順?biāo)欤鸪跛赣H依舊想要反對，但林廣久不見女兒，心下疼愛，自然是有求必應(yīng)。

    所以當(dāng)妻子欲阻撓女兒讀書時(shí)，他不以為意地反駁：

    “旁人都能學(xué)得，為何我的女兒不能學(xué)？”

    憑著這一句話，林雙玉在年后開始同賀同章一起讀書識字。

    在林丞相諄諄教導(dǎo)下，二人熟讀四書五經(jīng)，學(xué)得為人清正，忠君愛國。

    三年窗下，對燈苦讀。

    兩個(gè)都是極其仔細(xì)認(rèn)真的孩子，隨著時(shí)間的延長，性子磨合地如出一轍。

    一個(gè)亭亭玉立，溫婉有儀；一個(gè)文質(zhì)彬彬，謙遜識禮。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賀同章九歲那年，事逢林承休辭，養(yǎng)在家中。

    他見這兩個(gè)金童玉女，情投意合，于是便有意撮合，主動(dòng)詢聲：

    “予木，我將玉兒許配給你，可好？”

    他笑的慈和，似是隨口一提。

    聞言，賀同章執(zhí)筆的手一頓，心中惶恐：

    “師父，我……”

    “不愿？”林承挑眉反問，佯作不信。

    他躊躇了半晌，雖然年幼，可生活在丞相府中耳濡目染，自然要比常人懂得多一些。

    “我無父無母無家，玉兒是將軍之女?！?/br>
    “我……配她不上?！鼻屙盗藥追?，他壓著嗓音，晦澀地和盤托出自己的實(shí)境。

    雖久居相府，但他時(shí)時(shí)刻刻謹(jǐn)記自己的身份，不敢逾越妄想。

    林承笑意濃重，他起身走至桌前，指著那副墨跡未干的字，對他信誓旦旦道：

    “單憑這幅字，你也配得上她。”

    九歲的賀同章，勤勉精學(xué)，一手好字筆走龍蛇，入木三分。

    而他的畫更是丹青妙筆，隱有大家風(fēng)范。

    林承教的好，這無可厚非。但不得不說，他確實(shí)天賦異稟，學(xué)什么做什么，總是手到擒來。

    再加上事事皆要付上十二分心思刻苦鉆研，攀上常人望塵莫及的高峰，在林承看來，不過是時(shí)間問題。

    他本就對賀同章喜愛有加，小小年紀(jì)泰而不驕，進(jìn)退有度；他日長成必是國之棟梁。

    出將拜相之材。

    他也知曉他傾心玉兒，索性將玉兒指給他。

    白日青天，乾坤朗朗，林承對賀同章道：

    “你只要憐愛疼惜她，遇事護(hù)她周全，不需你達(dá)官顯貴，家纏萬貫，我也愿將她許你為妻?！?/br>
    “日后你們成婚，自會(huì)有一個(gè)屬于你們的家?！?/br>
    他呆愣了許久。

    “你可愿？”

    “我愿。”聲音輕柔溫和，

    幾乎是下意識的答出了口。

    林承心滿意足地大笑出聲，孺子可教。

    林雙玉站在門外將一切都聽得一清二楚，羞得滿面通紅。

    幼女懵懂，不知情為何物，卻也張了張口，唇語一句。

    我也愿。

    那一日的艷陽正好，清風(fēng)如絲，以至于過去了很多年，賀同章回想起來，心中依然滿懷暖意。

    丞相為予木少爺指婚的事，府里的人皆都明了，心照不宣。

    之后，便只等林雙玉十五歲及笄，再把二人的婚事給辦下來，也算是了卻了林承心頭的一件事。

    林廣向來對賀同章贊賞有加，對于父親將女兒許給他為妻的事情也不曾有什么異聲，算是默承了下來。

    原以為日子便會(huì)這樣順?biāo)斓剡^下去，然而，天興十三年的到來，一切天翻地覆。

    賀同章十歲這年，林廣起兵謀逆，丞相一病不起，向來平和安穩(wěn)的林府在這一年忽然緊張了起來。

    府中的女眷日日惶恐不安，以淚洗面。

    林家二哥與四哥也不斷奔走于宮中與監(jiān)廷司。

    賀同章偶然聽得下人說，謝氏親王一夜系數(shù)暴斃，宮中還未著人立案審查，邊境又傳來皇上戰(zhàn)死沙場的噩耗。

    皇宮里魏后帶著一名五歲幼子孤兒寡母，顯然成了待宰羔羊。

    入秋漸涼，西平起了風(fēng)。

    他日日去榻前同師父請安，心底擔(dān)憂他的身子，有些不安。

    在不安的同時(shí)，他依然一如既往地繼續(xù)讀書，對府外之事充耳不聞。

    國事自有國人理，家事也有家人置。

    一直到入了深秋，換上長衫。

    宮里又傳來大將軍魏榮延反朝的消息，府中的所有人，連帶著丞相師傅，皆都忐忑難安，日益惶恐。

    林二哥與林四哥的奔走也越發(fā)勤了些。

    前些日子，林二哥次次返身，帶回的皆是郡王或世子因不愿伏法被誅的消息，一來二去寥寥幾日，謝氏的幾位遠(yuǎn)親郡王竟全被斬殺了干凈。

    賀同章隱隱感到，似有大事一觸即發(fā)。

    誰料，魏榮延返京后，這斬人的刀終是輪到了丞相府。

    林大哥一家，連帶著玉兒悉數(shù)被抓了起來，連過審的程序都免了去，說是要直接拉到午門，不日斬首。

    他這才體會(huì)到旁人的心情，開始慌亂了起來。

    慌亂歸慌亂，可他終歸是個(gè)孩子，什么也不能做，最多也是放下手中的書，同幾個(gè)嫂夫人等在門口，盼望林二哥帶回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