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畫室待了兩個小時，把孫磊給聊亢奮了。

    一到休息，他就忍不住跑出去給薛世紳打電話，訴說方才林巧兒是多么認真地聽他的故事，露出的是怎樣甜蜜的笑容。

    薛世紳正行駛在回家路途的夜色之中。一聽到這個消息，就拍拍開車的鐘遠，果斷說，“不回去了，去你家。”

    鐘遠打起左轉燈，在有節奏的機械聲中聽著他們的談話。

    等林巧兒消氣的時間等得有點久，她以前從不生氣的，正因如此薛世紳沒有那么關注她的愛情與情緒。現在她賭氣要分手，他終于害怕，姿態放低下去。

    只有他知道，自己從始至終愛她，可對女人來說，沒有承諾是不夠的。

    他在感到疲累的時候就躲進鐘遠的公寓，拉他喝酒，然后郁郁地倒在沙發上，嘟囔著，“女人啊……我明明那么愛她，她為什么不體諒我……”

    鐘遠總是默默地灌著啤酒，冷靜淡然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聽到林巧兒有點原諒他的意思，薛世紳自然堅決不回家，他沒了應付沉雨馨的心情。他要借這個機會想辦法與她談話，或許兩人能就此和解。

    林巧兒已經把烹飪當做休息。她準備著料理食材，要烤德國豬肘做晚餐。

    孫磊笑嘻嘻地彎腰湊到她身邊，一臉討好地溫柔道，“巧兒，要不要跟紳哥聊幾句？”

    林巧兒一怔，意識到他把她的打探解讀為向薛世紳示好的標志。

    她僵著身子，不敢有反應也不敢說話。那瞬間她思考了許多，她當然可以拒絕，可是如果她拒絕了，孫磊會怎么想怎么問？

    她明明聽得那么有興趣，笑得那么開心，若不是因為薛世紳，那他會不會懷疑是因為鐘遠？

    她怎樣都不想影響到鐘遠。

    鐘遠沒有愛過哪個女人，不懂愛情，不理解他們之間發生的事對別人來說是多么難以接受。但是林巧兒知道，她細膩的心思讓她看到這平靜水面之下的危機。

    孫磊把她的僵硬看作是害羞，他把手機塞進她手里，輕輕推她到廚房外，哄道，“你的配料都弄好了對嗎，我來烤，你去聊天。”

    說罷他殷勤地準備起晚餐來，用鼓勵的眼神對她擠擠眼睛，然后就哼著小調系圍裙。

    林巧兒看眼他的背影，只得快步都到客廳的角落。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機貼到耳邊，出聲時才聽見自己聲音里不可控的顫抖。

    車子剛停在門口，薛世紳就下車快步朝家里走去，一邊走一邊著急地問她是否安好，開不開心。

    因為林巧兒許久不回答，所以他的問題跟連珠炮似的。

    鐘遠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林巧兒的手扶在窗臺上，不安地去抓窗戶的把手，擔憂地甚至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動作。她聽了許久，才輕聲開口，“我很好。”

    薛世紳舒口氣，綻放一個舒心的笑容，“之前與百合和孫磊玩得開心嗎？”

    “嗯，我很喜歡百合。”

    薛世紳舒服地倒進沙發，“最近是不是在準備考試？學校申請順利嗎？”

    “嗯。”

    “有什么消息嗎？”

    “暫時沒有……”

    “別擔心，會順利的。我會找人幫你。”

    她抿住嘴唇，虛弱地說，“你不用這樣……”

    “我當然會幫你，你知道你對我有多重要，好嗎？”薛世紳抓著每個表露心意的機會，因為她搭理他的時刻實在太少了。“巧兒，我一直在為我們做安排，或許你會看見一些不好聽的新聞，但你不用相信。”

    林巧兒握著手機的手指漸漸泛白。她不想關注他的新聞，但偶有一些飄進她耳朵。她不敢說她確實不怎么在意了，因為她的注意力已經偏移。

    “那些花邊新聞是我安排的，我可以向你保證。”

    她瞬間手足無措，只得支支吾吾地推說，“我得去做飯了，開著烤箱……”

    他聽出她在躲，不由又失望。但他逼自己樂觀點，至少今天是個好頭，她跟他說的話已經比過去兩個月加起來要多。

    “巧兒，新年的時候我給你發的消息，你看到了吧？”

    她只得點頭，“看到了。”

    “我說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

    她又語塞。

    “巧兒？”

    她在他的催促之下做賊心虛，“好。”

    薛世紳笑得釋然，“我過幾天一定聯系你，好不好？陪我說說話，我很想你。”

    “那……再說吧……”

    “巧兒，我愛你。”

    她掛掉電話，才發現心跳如雷。她想挪動步伐，卻僵直地盯著面前那已然分辨不出顏色的花叢。

    薛世紳悠然地躺在沙發上，把手枕在頭下。鐘遠坐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腿上放著電腦，聽著他打完這通電話。他時不時看他一眼，看到他釋然又滿意的笑。

    薛世紳隨意地扯扯領帶，整個人都松懈下來。

    他今晚沒心情去扯皮了，睡在哪里的沙發上不是睡，干脆在這里過夜。

    就算知道沉雨馨明天一早會怒氣沖沖地來抓人，也不影響他現在的好心情。

    鐘遠頭一次直覺自己無法專心。屏幕上的數字似乎隨著水波浮動。他撐著頭，努力讓自己專注。他未曾想過有這樣一道難題會橫亙在他面前。

    薛世紳獨自樂了一會兒，就很想跟人聊聊。他瞥眼鐘遠，看到一張依舊不為所動的冰霜面容。

    他眼里的鐘遠一直都這樣，對別人的私事沒有打探和閑聊的興趣，雖然他其實什么都知道。

    這讓他想起孫磊這個大話癆，偶爾有點煩，但這種時刻這個話癆就太能安撫人心了。

    何況孫磊與林巧兒關系極好，他們經常通電話，薛世紳能守在一旁聽她軟糯的溫柔聲音，知曉她生活中的所有細節。四舍五入那就是兩人的直接交流。

    可鐘遠一回來，這份聯系似乎就斷了，只能通過孫磊斷斷續續的短信。

    “誒，”他輕聲問，“你跟巧兒有聯系嗎？”

    鐘遠抬眼看他，他剎那間狂躁的心跳掩藏在他無閃動的表情里。他停頓兩秒，答道，“沒有。”

    這答案毫不意外，在薛世紳眼里，這兩人連話都說不上幾句。過去叁個月想必把林巧兒郁悶壞了。

    但他還是有點失望，嘟囔道，“她要是愿意同你說說話也好，這樣我能蹭上點……”

    接下來的話鐘遠沒聽清，一來他不太敢聽，二來薛世紳嘟囔的聲音小了——他說的不過是無意義的輕微抱怨和期待。

    這靜謐的氛圍里，一人心如鼓擂，一人懷抱希望。

    睡下前，鐘遠點開通訊錄，看了眼林巧兒的名字。盯了很久，又放下。

    他沒有聯系過她，連一條信息都沒有。過去這段時間他極度忙碌，薛世紳目前信任的人只有他們，孫磊不在，那他就要做所有的秘密工作。

    其次他把握不準，對待林巧兒，他實在不知怎樣做才是對的。

    他對她的記掛沒有絲毫減弱，但薛世紳的表現他一直都看在眼里。

    他是一個理智到幾乎不需要感情的人，在這局面中，他清楚看到怎樣的選擇才是對她最好。他只是愛她而已，已不能要求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