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兩情難相悅,與生活和平相處更難(三
我帶他來到西山常去的平臺,停好車他提著袋子跟在我身后。我在熟悉的觀景臺席地而坐,正好望著天空一片火燒云燎得北京城橙紅一片,背后的山上也是一片黃色到紅色的楓葉。 蘇沐言坐在我身邊,為我打開一聽啤酒,看著我映紅的側臉說:“高興姐,我怎么覺得你已經不再生氣了?” 我佯裝埋怨的說:“還不是因為你。生氣這件事情也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你都把我逗笑了,我還怎么接茬回去自己生氣玩啊。” 蘇沐言打開牛奶笑著喝起來,還不忘跟我碰杯。我正在大口灌酒,他打量著牛奶問:“你給我買牛奶是因為覺得我是小奶狗嗎?” 我一口嗆得厲害,差點都灑在身上。他看著我狼狽的樣子前仰后合的哈哈大笑,抽出幾張餐巾紙遞給我說:“高興姐,你看過我的視頻嗎?” “啊?沒有啊。”我慌忙否認,“問這個干嘛?” “沒有,想讓你看看。你回去搜搜我,記得給我點贊啊。”蘇沐言笑嘻嘻的說。 我們倆一邊喝著,一邊看著夕陽西下,忽然覺得有些蒼涼。這一天又要結束了,到底圖什么這么拼命,那么這么生氣還要在太陽升起之后再回到那個地方,承受偏見和非議。 我問他:“你說,人的一生究竟是平平淡淡的為柴米油鹽和雞毛蒜皮發愁,但是沒有大起大落,就是安穩的一輩子好呢,還是浮浮沉沉、跌跌撞撞的一路坎坷,有時候會特別精彩,經歷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生活,有的時候卻凄涼到一無所有,跌進深谷,這么活好呢?” 他喝了一口奶說:“自然是第二種。” 我笑了下,這個回答一點都不意外,他還那么年輕,還沒盡力過什么,怎么會向往第一種生活,又怎么能體會平淡是福,就連我此刻都沒有放棄追尋冒險一般的生活。 他意外地淡然,望著遠方說:“高興姐,你知道我有多愛這座城市嗎。我喜歡在北京,喜歡在這里的一切,這里對我來說是平淡的,所以我懂平淡是福。我家里是部隊的,在部隊將校級以上軍官的兒子,在一定年齡之后每年都要被送到祖國的大江南北進行一個月的訓練。很苦,我曾經去過西北哨所,去過空軍部隊,去過雨林,但是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海軍。”他像一個歷經滄桑的過來人一樣,笑著回憶自己的過去,令人驚訝的過去。 “真的嗎?他們會照顧你吧。”我驚訝的問。 他笑起來,似乎在笑我單純:“當然不會,那就會失去送我們鍛煉的野外生存能力的意義。” 我點點頭:“難怪你總是笑嘻嘻的,虧我還擔心你被訓了之后會難過。” 他眼中閃著光,像映著天上的星星一般:“我當然會難過了,看你替我出頭,看你一個女人總是那么要強,還要替我們這份一起掙,我肯定會難過。下次你不要再替我擋了,既然工作交給我了,那就該我負責。” 我忽然覺得自己的心思在他面前變得很狡猾,其實我不用這么做,他也一樣能感受到責任。是我不信任他了。我扭過頭望著山下說:“不,我不會因為你心理強大就改變我的做法。你也不用自己強大就同情心泛濫,這點小事還打倒不了我。” 他笑嘻嘻地一把摟著過我,拍拍我的肩膀:“那今天是什么打倒了我們堅毅的高興姐?”我好氣的瞪他一眼,他繼續說,“雖然不知道你為什么這么生氣,但是在我心里你非常優秀。你說這個世界吧,有時候對人真的很不友好,因為我家庭背景,因為我長得好看,就會認為我什么都不會,什么都是靠父母。可我在上天入地的時候,他們不會幫我,甚至我回家了也不會問候我一句,我都是靠自己。無論我怎么努力,別人都以為我在走捷徑。只有你肯用心的教我,護著我。不過我想通了,這么說的人都在嫉妒我,他們做不了什么只能呈口舌之快。他們很可悲,我又為什么因為他們而生氣呢,我不屑。” 他看向我溫柔的笑著說:“姐,你非常優秀,你那么努力,那些對你不依不饒的人,不是不認可你的優秀,他們的嫉妒反而證明了你好。所以不要因為他們可悲的情緒而影響自己。” 我看著他有些感動,他不像是個還沒畢業的學生,沒有稚嫩的反應,相反他的安慰倒是趁得我太淺薄了。 他拍拍自己的肩膀說:“你可以依靠我,你對我這么好,雖然我還不能當在你面前為你爭辯,但是這點我還是可以幫你的。” 我一拳捶在他肩膀上說:“謝謝啦。” 我喝了一口酒,想起來他剛說的話,“對了,你為什么最怕海軍?” “你看過深夜沒有一點燈光映襯的海嗎?那是一片未知的黑暗,比漆黑還要黑,令人恐懼。”他喉結震動,似乎說起來都會發抖,“其實新兵上艦在天黑的時候是不可以上甲板的。” 漆黑一片的海我見過,我能夠體會他說的感覺,那就仿若一張血盆大口張開,一旦靠近就會被吞噬,然后尸骨無存。 我覺得氣氛有點凝重,便笑著問:“為什么不能上甲板?總不會是怕你們看海會吵著不干了吧?” 他安靜的看著山崖下的一片漆黑,回答:“怕我們跳下去。” 我一時心里震驚,就像我怕高嗎?因為站在高處往下看,總會有個什么吸引著我想跳下去。 我沒有說話,和他一起望著遠處的燈火通明,在看這里,確實找到心底的安慰,感覺自己現在生活還是溫暖的,世界還是美好的,而我所煩惱的事情,真的不重要。 又待了一陣,我果然沒能喝完所有的酒,蘇沐言開車將我送回家。到了樓下,他雙手插兜笑眼看我,我感覺和他相處了這么久,似乎今天才開始認識他一般。 “你在笑什么?”我問道。 他搖搖頭,囑咐我早點休息,便離開。 我摸不著頭緒,也懶得想,今天一天太過于漫長,我只希望回去倒在床上讓這一切隨時間過去。 回到家,我意外地看到杜明兗坐在沙發上看書。 “你在啊?今兒不是要出外景嗎?” “提前結束了。”他晃了晃貼著膏藥的右手。 “你這扭個手可是找到借口偷懶了。”我放下包,將剩下的酒都放在冰箱里說,“這是我的,你不許偷喝。” 他問:“買酒干嘛?” 我打開冰箱里一聽蘇打水,仰著脖子喝了大半,腮幫子里鼓得要爆炸,我將這口咽下去,一般都會毫無顧忌的打個嗝,此時卻無聲無響的站在那里。 “你怎么了?”他發現我表情陰郁,問了一句。 “沒事,”我搖搖頭,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進臥室說,“我一會兒給你做飯。” 杜明兗跟進來,看我一頭栽倒的床上,一動不動,他坐在我床邊問:“工作不順利嗎?” 我把臉埋在被子里,悶聲“嗯”了一聲,卻什么都不想說。我不想跟他抱怨我的工作,他還是孩子,我懶得從頭到尾的跟他說明,也沒有希望他能夠理解。 他想了想說:“嗨,你的目標定了,只要你腳下的路不是唯一通向那里的路,你就沒必要去妥協什么。” 我抬頭看著他,他對我微笑,那微笑格外溫暖,尤其是跳出來的梨渦,似乎看到這個笑容一切都不重要了。原來他無需理解我的郁悶,他的笑容一樣可以給我安慰。“很多時候你作為局外人看得清,自己在事情中反而會忽略這些道理。”他深沉地說,“沒關系的,不必勉強,不然我養你也行。” 我不禁笑出來,聽著他幼稚的承諾,我覺得又好笑又溫暖:“你得了吧,那我不成了壓榨童工了嗎,你看我像奴隸主嗎。” 他笑著,明媚善睞,眼神好像快要融化我的苦悶一般,這樣天使一樣的笑容,好像個救世主一樣把我從現實苦海中挽救出來。是啊,是他的出現讓我平淡如水的生活變得不再一沉不變,是他拯救了我。 蘇沐言和杜明兗對我的安慰,好像是我在這混沌世界中拼死掙扎時的避風港,我想要躲在那一份單純的美好和明媚的笑容里,在這里我是溫暖的,踏實的。如果他們真的是我弟弟就好了,我不禁想。 我心中有種想要抱他的沖動,兇巴巴的說:“喂,你別笑了。”他笑得我眼睛都挪不開。青春期的小孩太叛逆,聽我這么講,他笑得更好看了,細長的眼睛有些迷離,看得我都快要臉紅心跳了。 杜明兗像小狗一樣蹲在我床邊,深深地看著我溫柔的說:“既然心情不好,今天出去吃吧。” 還算他有良心,知道心疼我。我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松軟的栗色頭發笑著說:“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你是公眾人物,還是不要輕易外出了。再說了,跟你出去吃飯,那就是抱著不定時炸彈,誰知道要被拍到……” “不會的,我知道幾個很隱秘的餐廳,我和哥哥們經常去。”杜明兗站起來,向門口的方向努努嘴說,“走,帶你吃日料去。” 我拗不過他,一邊跟他出門時說:“日料很貴哎,這頓你請啊。” 他毫不在乎,揮手讓我趕緊走:“肯定我請,出門在外當然要男人花錢。”我很自然的對他的過度自信和早熟定位冷嘲熱諷了一般,但他已經有免疫力一樣,好心情百毒不侵。 路上,杜明兗把聽著音樂,跟著律動搖頭晃腦,有的時候還配點簡單的肢體動作,陶醉的時候還跟著合兩句。整個車里的空間就像他的舞臺,快不夠他嗨了。在這樣的氣氛下,我被他感染,煩心的事情逐漸忘記了。 我是個好靜的人,從來不會在不好的情緒中跟別人相處。無論是生氣也好,難過也好,這段情緒里我一定是自制力薄弱的時候,我會控制不住自己將負面情緒一股腦宣泄給周圍的人。通常,我會躲起來一個人安安靜靜的消化,等想開了,不在意了,發泄完了才會悄然重回這個世界。但是今天是第一次,我慶幸我不是一個人呆在冷清的家里;第一次,我覺得他來到我家里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