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神與人的仇恨
妙歌如九霄飛臨,云霧般穩穩的落在地面上。 這里像是一個罰場。一個穿著桃粉色翠邊荷花裙的女子被五花大綁在一顆巨大的沒有樹皮的枯木之上。腳下亂石堆疊,亂石之上松木橫七豎八的碼了一層又一疊,周圍都是摔破的酒壇子,將女子翻飛的裙擺都打濕了,幾個手持火把的壯漢赤裸著上身將枯木團團圍住。密密麻麻的人**頭接耳的有的看向罰場,有的望著天際。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妙歌如同穿過幻影一樣,輕松的穿越厚重的人群,走近罰場。 女子的雙手被高高的吊起,腳尖艱難的點著地面,臉上血色全無,頭發被風吹的有幾分凌亂了,碎發貼著臉頰,輕輕的飄起落下,落下飄起。修長的雙眼緊閉著,卷翹的睫毛纖長濃密,額間有著點點的汗珠,眉毛彎的如同新月一樣,如黛如墨,卻顯得臉色更加的蒼白,雖是沒有任何傷處,看起來卻脆弱無比。 晴朗的天空中忽然雷聲隆隆,妙歌仰頭看去,一個身著白色赤金無袖肩甲的健壯男子,踏著云霧徐徐而來,漏在外面的臂膀格外的寬闊健壯,麥色的皮膚閃著極健康的光澤。濃黑的眉毛,毫無波瀾的深邃眼神,緊閉的嘴唇,略顯方正的臉龐,不怒自威的神情,神祗一樣的氣場讓人忍不住心生顫抖,雙膝綿軟,想要去膜拜。 果然,眾人見他的到來,頓時一排排全部跪倒在地上,深深叩首。 “虛元大神,請您再次賜福給我們吧”一個干癟如柴似的小老頭,高舉著滿是皺皮的手臂,沖著對面神祗一般的男子高聲訴求,蒼老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說著又深深的匍匐下去,恨不得將整個身子都趴在地面之上,緊接著又高舉雙手,努力的大睜著全是深深紋路的充斥著白障雙眼一跪一求道“請您額外賜給我們更多的良田,把溪流化成湖泊,讓牛馬成群,使四季常青。”說完又深深的匐下身去,再站起來,雙手向接受福祉一樣,高高的舉著。 只見這神祗一般的男人,什么話都沒有說,只是抬手指著樁子上被捆綁的女子。一陣疾風駛過,像是神的憤怒,飛沙走石,直吹得所有跪在的上的人左傾右斜,被綁女子的彩衣像蝴蝶一樣在風中舞動。 老人被身后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扶著,踉蹌了兩步,依舊滿含希冀的咔吧著渾濁的雙眸,合十著雙手又跪了下去“請您先完成我們的心愿吧。香櫞就當做獻禮,必將完好無損的送給您。” 捆在木樁上的女子不知何時醒來了,望著虛元,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處境,嘴角不由自主的漾起一抹笑意,像是心滿意足的崇拜和眷戀。眼神一刻也不舍得從虛元身上離開。 “我不需要你們的獻禮,也不會答應你們的要求。”虛元沒有開口,聲音卻傳遍每一個人的耳朵。 老者急急的顫抖著彎著腰,張開雙手“這對您不過是舉手之勞,香櫞不是您的心愛之人嗎?不然您又如何會赴她的三年之約呢?” 女子輕輕低下頭去,不知是剛才虛元的話傷到了她還是什么,竟有眼淚泫然欲泣,轉而又抬起頭高聲的說道“混沌初捷,旱澇之地仍是千里萬里,處處餓殍,虛元大神已經在用鮮血不停的修葺滋養萬物了,若人人都要求特殊,處處都想要優待,又叫虛元大神如何能承受的了如此的重負呢?!我們這里已經富庶有余,大家一同努力一定會越來越好的,你們這樣去威脅神祗,如若惹怒天神降罪,豈不是將自己推入不復的深淵?小小香櫞死不足惜,決不會成為你們貪婪的把柄。”話音如錦瑟錚錚,不卑不亢,竟是從這般瘦弱的身軀中發出。 說罷望向虛元的依舊是完全的信任的神情,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害怕。 “請虛元大神答應我們卑微渺小的祈求”老人突然用盡全力挺直了腰桿,抬起了蒼老的左手。拿著火把的壯漢看到族長的手勢,呼呼呼的把火把紛紛舉了起來。似乎就等著族長一聲令下。 “呵呵呵呵”風中忽然傳來一陣訕笑,魅惑無比,像是能纏繞魂魄似的,聽的每個人心頭不由得一陣酥軟無力。緊接著一股異香,無根而生,瞬間彌漫的到處都是,這種沁人心脾的香味,太讓人陶醉了,讓人恨不得將所有毛孔都變成口鼻,去竭盡全力的捕捉這種香味兒。所有人的眼神全都渙散了。臉上癡癡的笑了起來。 “哥哥,你看看,這群人,簡直像一群只知索取的卑劣渣子,你為他們付出再多,他們也不會心存感激,反而越來越貪得無厭,恨不得喝你的血,吃你的rou,全部的理所應當就因為你是神,你說,這公平么?” 七彩的幻影在人群中閃過,但依舊看不清楚,像是隨風吹散的彩色的煙霧,時隱時現,時明時滅。 妙歌雖然感受得到,但是卻聞不到這股香氣,神志依然非常清晰。緊緊的注視著在自己身邊環繞而過一閃而逝的色彩。 虛元沒有表情,沒有說話。像是一尊活生生的神像,高高的站立著。威嚴神武。 又是這魅惑無比的聲音,幽幽的嘆息“這不公平,可是為什么這世上非要有這么多的不公平呢?你我同生共長,本就是一氣的枝脈,可是你就能掌管五極,令喝五行,我卻一點實權都沒有,哥哥,你說這又公平么?”女子的聲音又慵懶又隨意,慢悠悠的像是撒嬌,里面卻又隱隱的透著仇恨“你看這世間的萬物,就算是天地,就算是日月,也都是陰陽平分,你我既算是兄妹,你卻為何如此待我?” “泯香,你我雖是同根同源,卻一個是神,一個是魔,我無意去奪你的能力,但是如果你用它們去隨心所以,危害四方,我就不能不管。”虛元開口說話,聲如洪鐘,像是有無盡的內力從口中噴薄而出。他的眼神依舊堅定,但是在眼底卻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似是嘆息,似是悲哀,似是憐愛,似是無奈。讓人看不清楚,猜不透徹。 “我的能力,如何使用,你有什么權利干涉?就憑你的元神比我早降世那么一小會兒,你就盜去了原本就該我掌握的能力。你這也配作為神?” “我度不了你,也滅不了你。你我本就是一體。拆成陰陽,分為兩極。為了蒼生,為了這世上的一切,我只能委屈你。” “為了他們?哈哈哈哈,你就是為了他們?太好笑了”風中的聲音變得艱澀礪忍,像是笑出了淚水,聲音變得嘲諷無比“他們是什么?不過是一群比泥土還要骯臟還要卑賤的吸血蟲。” “不是所有的人都這樣,世上有神就有魔,有善就有惡。他們只是被心魔迷障了神志。” “喏?那個就是你的善嘍?”風中的顏色瞬間朝著被綁在枯木上的女子纏繞而去,將她團團圍住,在她身上到處游走。 被綁在枯木上的女子痛苦的咬著嘴唇,皺起了眉頭,身體顫抖了起來。 “我是魔,卻都從來沒有這樣要挾過你,他們是你保護的子民,他們卻做得如此心安理得,真是讓我著實敬佩,值得我好好學習啊,哈哈哈哈。哥哥,你說這么好看的嫂嫂,你到底是要還是不要了呢?” 虛元的劍眉細不可查的微微皺了起來,臉上依舊平靜無波。 “她不是我的任何人,不過是一廂情愿罷了,神只能有大愛。” “奧...”這一聲奧,格外的格外急促又悠揚綿長,不屑和嘲弄似的全都敲碎了,揉爛了混在其中。 “原來是這樣啊,虧我還一直把她當嫂嫂看待呢,你看她穿的這身衣服都是我送給她的呢。原來~你什么都不是啊。”泯香聲音漸細,顏色越發濃郁,拂過柱子上女子臉龐。 “嘖嘖嘖嘖,那就可惜了,那...這身衣服,你~不如還是還給我吧。”話音未落就聽刺啦一聲,捆在枯木上的女子,身上的衣服全都迸裂開來,撕成千條萬道,飄蕩在風中,瞬間化為烏有。 香味拐著所有人的頭顱,全都望向枯木的方向,所有人像迷了心智似的開始放肆的大聲嘲笑。浪濤一般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香櫞赤裸著身體,低著頭慟哭失聲,白皙的身體,在風中劇烈的顫抖著瑟縮著。 虛元似乎是憤怒了,眼神陡然暗了下來,像無波的井水,深不見底。用手一指,一道光衣,流幻著色彩將香櫞裹在了其中。可香櫞依然悲泣不止,將臉埋在自己的肩膀之上,眼淚大滴大滴的滑落下來。 “你看你,傷了人家的心呢,不然...” “不然,你就承認了吧,神對人有情,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你不是跟我說,神也是人嗎?還是在你心中,根本就是和我一樣,覺得人就是卑劣的,神不會愛上人,就像人不會愛上畜生那樣?”夾著訕笑的詰問,像是說給虛元的,卻更像是說給香櫞的。香櫞忽然平靜了下來,滿含熱淚的雙眼不解的看著眼前的神祗。似乎想要在這個幾乎從來沒有表情的臉上找到一個答案。可是...她連一個輕微的搖頭都沒有得到。身子像被抽干了氣力似的,慢慢閉上了滿是悲哀的雙眼。 顏色匯成了一個模糊的人形,十分解氣的哼哼笑著,笑聲冰冷刺骨。 “可憐,真是可憐的畜生。你的主人不要你了,那你的存在還有什么意義呢?不如我也給你一個選擇~現在就結束這場恥辱的游戲吧。” “沒有你,這場滑稽的表演就落幕了,與其被他毫不留情的舍棄,何不留一點點懸念給自己,假裝他還在乎你,只是來不及,是不是心里還會舒服一點呢?” 香櫞感覺耳邊有幽蘭的呵氣,耳朵麻癢的猶如蟲蟻在輕輕舔舐,一瞬間閃電般的感覺蔓延到了腳尖,渾身一陣戰栗。淚眼婆娑的看著眼前密密麻麻跪倒一片還在癡癡笑著的族人,看著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忽然揚起一抹蒼白的笑容,心甘情愿的輕輕點了點頭。 彩色的人形,饒有興趣的歪著腦袋“哥哥,你看,這個畜生,還真挺與眾不同的誒。你確定不把力量交還于我嗎?你知道我可不是這群愚蠢的渣子,我的耐心真是生來就少的可憐呢。” “力量我不可能交還于你,你也不要傷害任何人。妄造殺孽,只會讓自己越陷越深。” “哼哼...既然你不在乎,那這個畜生,我就抬抬手幫你了斷了吧。” 泯香的聲音越來越狠絕,忽然跪在地上手持火把的壯漢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蜂擁而上,拿著火把就往罰場上扔。虛元立刻出手撐開一個結界,將眾人攔在外面。罰場前一個被氤氳之氣包圍的火球卻突然拔地而起,像拉在一張無形滿弓的弦上,越來越緊,瞄準了枯木,就要彈射出去,引得虛元立刻化作強光俯沖了過去,攔在罰場之間。 火球像是故意挑逗似的,騰的一聲又向別處彈開。夾在漂浮的絢麗顏色之中。速度之快,如流光飛過。虛元的速度也只得變的越來越快,只剩下模糊的身影。 漸漸一追一逐,卷起了一個巨大的風球。夾著塵土石塊和枯枝碎葉,急速的旋轉著,風卷著火,融成一團。透著烈烈火光的風球四處席卷,里面真氣催生的巨響振聾發聵,吭的一聲,如平底的炸雷一般,真氣沖出風球上下傾瀉,如夾著火光的龍卷風,一時間風云色變,天上烏云滾滾,黑壓壓的被風柱夾卷著,抽了進來,風柱越來越大,雷劈閃電,驚天巨響一聲接著一聲,天空一下子變得混亂擁擠不堪,如同塌陷了,低的恨不得伸手可觸,罰場的結界消失了,迷醉的香味消失了,人們慌亂的人群四散奔逃。哭聲喊聲震天。 颶風無眼,所到之處,全是斷壁殘垣,整個罰場瞬間就只剩下香櫞一個人還綁在枯木上,周圍幾里,放眼而去全被夷為平地,塵埃鋪天蓋地滾滾不散!看著眼前的房屋盡毀,族人們奔逃哀嚎,死的死,傷的傷,尸首滿地,和自己最為親近的弟弟,也倒在血泊之中,香櫞頓時頭腦猶如鐘罄,如杜鵑啼血,悲鳴不止,只覺得喉頭一甜,竟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小小的身軀也開始拼命的掙扎起來,帶動著巨大的枯木也跟著搖晃起來。 氣團乍停,風球嘎然而止,一個紅衣女人狂噴著鮮血,被一掌遠遠的擊飛出去,跌在滿地狼藉之中,看著四周,狂笑不止,似乎對于眼前的一切異乎尋常的滿意。雖然在笑,但是那女人臉上的表情卻不是笑臉,而是喜怒悲泣不停的變化,煞白的臉上,眉眼異常精致,嘴唇紅的鮮如烈火。 “哥哥,你還說你凡心未動?哈哈哈哈”紅衣女手話音未落,突然手起一道白光,又向虛元劈了過去,虛元根本無意與她糾纏,只得一退再退。誰知這紅衣女子招招狠烈,全不設防,根本就是不要命的打法,如猛虎撲食,真氣翻飛像狂風呼嘯,刺耳的聲音震的妙歌忍不住捂住了雙耳,明知道這只是回憶,但在這么激烈的戰斗還是忍不住嚇得恍如被奪了魂魄。這些真氣妙歌雖然只能聽到看到,可卻全都實實在在的川流在香櫞身邊,雖然被虛元的彩光護住,但結界破碎了,還是被震的鼻眼鮮血直流。 妙歌看著眼前的一幕,飛快的穿過道道橫行霸道的真氣,快速向香櫞跑去。在這么打下去,這個女人就要不行了。雖然自己什么也改變不了,但是還是忍不住要護在她的身前。 正在這時,最早被光球卷起的碎石砸暈過去的族長,被一道真氣的氣梢掃到了罰場正中央,正撞在了一塊大石頭上,反而疼的醒了過來,看著眼前的一切目瞪口呆,連滾帶爬的往后跑去,奈何腿腳不便,這會兒更抖的如篩糠一般。幾乎是一步一跪。 紅衣女子余光看到居然是剛剛那個說話的干癟老頭子爬了起來,鼻子一哼,這可真是天意,“他是神,我是魔,他不忍心的,我偏偏樂在其中,老頭,你現在把罰場點了,我饒你們不死,不然,等我倒出手來第一件事就是滅你全族!” 老頭子張大了嘴巴,瞪著昏黃的雙眼,仿佛被定在了原地,跑也不跑了。只是不停的嘚瑟著雙手。明明,明明只是吃定了神明的愛戴,不會傷及他們,才敢放肆要挾,現在卻不想,反而被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妖魔要挾。如果全族的命全都搭進去了。那自己就真的萬死難辭其咎了,雖然自己也無意真的殺死香櫞,可是這個女人是魔啊,自己已經做錯了,不能一錯再錯,如果現在逃命,就真的陷全族于萬劫不復之中了! “我會盡力護你全族周全。帶走香櫞!速速逃命。”虛元的聲音也響徹耳邊。老頭嚇的咕咚一聲跪在地上,不知該如何是好。后悔的痛哭流涕。 “他能時時刻刻的盯著你們么?!他身上背負的是蒼生,是這世間萬物,他只要稍一分神,就是你們全族的死期,我可是閑的狠呢!你們不反正也吃定了無論做什么虛元也不會真的責難與你們么?你!可要想清楚了。” 老頭恨不得自己根本沒有醒來,要不干脆死了也行,可現在,自己要是不按這個女人的話做,這個女人,她!她一定會屠殺掉全族的!!可是神,不會,無論做什么,神一定不會,老頭老淚縱橫痛苦的猶豫著,終于顫顫巍巍撿起地上的火把。 虛元眼看著族長的選擇,卻根本分身乏力,只能出下策想盡辦法將真氣掃過去,想將族長打暈,卻全被泯香一一斷住。心急如焚的不顧一切的沖了過去,泯香此時卻甘心畫作rou盾,兩個人全都拼盡了全力。天恨不得要被撕裂開來。大地像要傾覆了一樣顫動,裂開了深深的紋路。 族長最后終于還是將握著火把的手,松了開來,閉著眼睛,嘴唇干巴巴的頜動“香櫞,姥爺對不起你。” 妙歌擋在香櫞面前,卻無力的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