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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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花氏寶樹 田長峰、陳恒月最開始沒反應過來金斑點是什么, 愣了愣才想到是王爺暫時寄養在太原余家的那條硯臺大小的斑點小狗,當即眾人哄堂大笑。 只有一直沒怎么說話的元捷,冷著一張臉道:“王爺, 花大夫說的事情萬萬不可。” 成功吸引了眾人的目光之后, 他大義凜然:“買金斑點的時候, 花大夫花了一萬兩銀子,二陰毒的信譽哪里值一萬兩銀子!” ****** 田長峰和翼王深聊一次,深感無地自容—— 田長峰和宇文庭被免了社稷軍軍官的時候,身上的箭傷還沒好,許康軼晾了他一個月, 終于某一天清晨,為了巡視新拿下的小山口, “順路”進了戴罪領兵的田長峰的中軍帳。 兩個人寒暄半天, 終于步入了田長峰心中惴惴然的正題。 許康軼揮退左右, 身邊只留下元捷倒茶:“田將軍, 最近你的傷怎么樣了?” 前一陣子天氣炎熱田長峰感染嚴重,后背爛成了一塊蜂窩煤,花折對他的治療依舊如故, 當時皺著眉頭看了兩次, 思慮了小半個時辰,完全換了常規藥物,這才算是止住了潰爛。 田長峰心中有些忐忑, 屁股搭著椅子邊, 不過表面上落落大方:“謝王爺掛心, 花大夫妙手回春,已經大安了。” 許康軼坐的和標槍一樣直,端著茶盞慢慢飲用, 水晶鏡后的眸子如同墨染了一樣黑到深不可測:“花折醫術高超,當年為本王求醫問藥,救了我數次。現在統管軍內醫藥,軍中醫藥調配充足、用藥精準,社稷軍將士受傷后死亡的人數降低了一半,軍中從未有過疫病,他這算是救人于無形之中。” 田長峰靜口不語,愿聞其詳。 許康軼話鋒一轉,嘴角似勾出一個笑,臉色又冷了下去:“他有能力救人于無形之中,就也能力殺人于無形之中,想做什么事,也不用大費周章的在我這里留一個小人佞臣的名聲,只要他不盡力救治,或者略施小計下毒即可。” 田長峰有些惶恐,突然想到花折要暗害了他簡直太容易了:“王爺,這…花大夫一向看重社稷軍的大局,怎么可能為此等小人之舉?” 許康軼覺得田長峰有時候心里糊涂,鉆牛角尖:“你明知道他目光長遠,顧全整局,不會害你,又怎么會被別人三言兩語的挑撥的便會相信他對你不利?” 田長峰流汗浸透了傷口的紗布,覺得后背火辣辣的疼,當時此念頭也在心中閃過,左右不過想趁著自己有用斬些后患罷了,他沒想到翼王能直接挑明了這件事,唯唯諾諾道:“當時確實是怒急,未想其他。” 許康軼神色肅然:“你可知道,多年來,我幾次問起你當時要殺他的細節,他均是一笑置之,說當時你也是各為其主;不光是你,花折多年來從未因己之私進過任何人一句讒言。” ——花折也不用進什么讒言,看誰不順眼自己直接就做了。 田長峰面有愧色,不敢再說話。 許康軼看他不敢說真話,索性說明白田長峰擔心的爭點,聲音嚴肅:“田將軍,大帥收兵權,也是為了本王,社稷軍逐鹿中原,一個拳頭出擊尚且千辛萬難,如果內部不能形成合力,必然兵敗,屆時一損俱損,焉有你我的命在?你是以為我對你已經心存芥蒂,故意奪你的兵權嗎?” 田長峰兵權節節失去,確實心中不安從此而起,他是聰明人,看到許康軼已經將話挑明,直接捏著自己的手腕說出了心中的為難之處:“王爺,您現在和凌帥對北疆軍的控制已經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了。” 許康軼將茶一口飲盡:“長峰兄,控制北疆軍的原因有四:其一,你我起兵之時,應該便知道是擁我為王;其二,你我心知肚明,沒有凌安之我們不用起兵,因為連潼關都出不來,大帥不可能沒有三軍的完全控制權,指揮權的核心確實在凌安之。” 他看田長峰面色發紅,似有愧色,放慢了口吻:“其三,凌安之控制北疆軍,也僅是他和我在控制,可曾容過其他人染指?其四,長峰兄,是我必然要收兵權,而且不僅收的是北疆軍,還有安西軍,只不過安西軍過度平順沒有異響罷了,怎么可能是針對你?” 田長峰深覺自己心胸狹隘,赧顏低頭道:“王爺,我小肚雞腸,未從天下大勢著想,鉆了死胡同,請王爺責罰。” 許康軼也沒怎么怪他,花折能輕易看透的事,是因為花折曾經無限接近過那個位置,站得高當然看得遠些。田長峰半生為北疆軍cao心效犬馬之勞,把握住北疆軍已經是人生的制高點,關心則亂。 許康軼想到皇兄生時對田長峰的倚重,伸手按在田長峰的肩膀上嘆道:“我皇兄彌留之際,最后見到的人是凌安之,當時生死相托,讓他助我,只不過他當時效忠陛下,未敢答應。您和大帥,基本算是托孤的重臣,是左右手,千萬不要被jian人利用蠱惑,否則悔之晚矣。” “花折是夏吾國有繼承權的王子,有利益關系的人想方設法的害他。長峰兄是我皇兄曾經的肱股之臣,對我兄弟二人多年來用行動展示了忠誠,本王還需要長峰兄幫本王維持全局、保持平衡,若有他日,長峰兄就是托孤重臣、開國功勛,共享太平,豈能因jian人挑撥而惶惶不可終日?切莫被他人琢磨了心智,利用了去。” 田長峰已經翻身跪在了地上,紅頭脹臉,一連喘了幾口氣才開始說話:“王爺磊落坦蕩,我已經知錯,天下以后是王爺的天下,我還有什么放不開的?謝王爺明示,謝王爺提點。” ****** 第二天議事時,宇文庭和田長峰由于“戴罪領兵”做得不錯,全部官復原職,重新換上社稷軍大將軍的紫袍官服。許康軼看著眾人皆為宇文庭、田長峰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得有軍官領兵打仗啊。要不兩個下等兵指揮千軍萬馬打仗,成何體統? 許康軼平淡地說道:“我覺得此批武將的官服設計不錯,挺好看的。” 花折一身箭袖深藍便裝,貼邊站在議事廳的臺階下看熱鬧,這種大規模的議事花折定期參與,今天本來也不想來,是早晨被許康軼叫了來。 陳恒月笑:“王爺,我看紫袍終究還是不夠鮮亮,朱紅色的文官官服看著更精神些。” 許康軼看著臺階下站著七長八短、高矮胖瘦的文官,開玩笑道:“沒看出來。” 田長峰和宇文庭私下已經喝過酒盡棄前嫌了,男人嘛,王爺都能低頭來解釋緣由,他們兩個還有什么好明爭暗斗的?此時比之前任何時候感情都好些,田長峰心中一動: “王爺,衣服好不好看,還是要看誰穿在身上,這殿上宇文將軍器宇軒昂,正是武將最好的時候,當然把文官都比了下去;不信你找一個標準的,試一試文官的官服,就知道哪套衣服設計的更好了。” 許康軼好似玩心已起,伸手隨手指了一下花折:“只花折穿著便裝,就讓他試一下吧。” 花折轉著眼睛四周看了看,心想我披麻袋片也差不到哪里去,讓我試屬于不公平競爭,有用嗎? 不過既然翼王說了,就隨性著鬧一鬧。 果然花折換上朱紅的文官官服猶如花氏寶樹,高貴典雅,紅色的衣服更映照得他齒白紅唇,明眸善睞,他被大家嘻嘻哈哈的看了兩圈剛想把衣服脫下去,就聽到坐在上邊的許康軼發話了—— “花折負責全軍藥物,對軍備多有研究;借得夏吾騎兵匡扶社稷;為社稷軍存糧幾百萬石;且常有奇謀;依本王看,這官服就不脫了吧?當一個輔謀軍國如何?” 花折當即眼睛睜大,這…不是趕鴨子上架嗎?“王爺,我只能做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怎么敢穿著高級文官的官袍?” 許康軼眸中含著淺笑,看著好似是被氣氛感染了,花折穿上官服更顯陽剛之氣,好看!目光在臺階下數十名官員的臉上流連了一圈:“也別只能本王自己做主,大家的意見如何?” 王爺都發話了,花折也是德配其位,誰還能說個不字? 宇文庭第一舉雙手贊成:“社稷軍軍費,花軍國多有支援,另外全國各處,布下了糧倉戰馬無數,當然名至實歸。” 陳恒月當即抱拳一本正經道:“王爺,花軍國功勞無數,王爺如果再不封賞,有賞罰不分明之嫌。” 花折在朝堂下跺腳轉了幾圈,想到夢境心下忐忑有點鬧心,覺得自己著了許康軼的道了:“王爺,戰時繁忙憂心,我以您和眾位將軍身體為念,不想太過分心,且官位空缺不多,比我能者多矣,王爺還是封給更適合的人吧。” 田長峰心中的石頭已經落下,他早參透了翼王的意思,不再聽花折推三阻四,當即捻著下巴上的胡茬笑對花折:“花軍國,您常有奇謀,封此官職乃名至實歸,恭喜花軍國。” “賀喜花軍國。” “恭喜恭喜。” ****** ——都是命,逃不得。 一直到了晚上花折還在想著這事兒,換上了長袍坐在了許康軼的案桌邊,玩著許康軼的一只手向許康軼抱怨道:“康軼,我知道你是看我沒有官身,有時候不好自保,可若瑣事纏身,影響我照顧你。” 許康軼明白花折最喜歡和他膩歪,對他照顧控制的欲望太強,恨不得整天黏在一起才好,他伸手臂摟著花折,心有所想:“銘卓,不能因為你愿意犧牲和付出,我就當做一切理所當然,我不只信你、愛你,且要敬你,你應該有的,還是一定要有。” “…”花折以前還真不知道老和尚似的許康軼這么多甜言蜜語,等等,他好像聽到最想聽的那個字了,愛我?他撲棱一下子翻身貼在許康軼身上,眼睛亮的嚇人:“康軼,你剛才說什么,再說一次?” 許康軼笑:“那個字我一輩子只說一次。” 花折一伸手死死抱住他,心都要化了:“那就快說,我等著聽呢。” 許康軼將筆一擱,鳳眼一挑:“我已經說完了。” 花折不依,當即搖晃他的肩膀:“我沒聽到,要再聽一次。” 許康軼耍賴:“我忘了。” 花折翻身而起,抬腿就跨在許康軼腰上了,壞笑道:“別賴皮,在椅子上來一次和說一次之間選一個吧?” 許康軼靠在椅背上,直接和花折面對面了:“…真忘了。” 花折看他耍賴得認真,估計是吊他胃口,一探手就固定住了許康軼的后腰,讓他在狹小的空間里動彈不得:“這可是你自己選的。” 許康軼領口都開了,伸腿頂了頂他,嘴角帶著笑,被繞進去的次數多了,許康軼也學聰明了:“估計你什么也做不成。” 他側了側耳朵:“元捷剛才說余情來了,要和我們盤一盤社稷軍的軍備。” 軍中耳目眾多,諸事繁雜,能在一起偷閑耳鬢廝磨一會,已經是奢侈,花折怏怏然的不想起來,和許康軼唇齒相依的吻了好一會,才放開手。 ****** 陳罪月和相昀看住了長江沿線,江南勤王的軍隊“傷亡慘重”,全需要休養生息,朝廷一不出錢二不給兵,只出政策,江南的各路諸侯現實通透得很,現在無人愿意力戰。 楚玉豐虎視眈眈,和武慈杠上了,直接帶領社稷軍在河南沿線和武慈貌似要打一個你死我活。 不過武慈現在已經沒有在河南與社稷軍決一死戰的心情了——山東已經失守,河北京城告急。 他眼看著濟南府投降,眼看著江浙軍作戰不力受阻后變成了觀望,本來是要圍剿凌安之、裴星元的孤軍,全不想自己派出去的西南社稷軍才是孤軍。 一股從未有過徹骨的孤獨環繞在武慈心間,這些審時度勢的小人! 他氣得肺管子都疼,一邊仰天哀嘆著:“無人報天子”,一邊虛與委蛇的和楚玉豐爭斗,實則主力已經繞道了與河北駐軍配合,此時河北是京城最后的防線了,和他的西南軍加在一起還有主力近五十萬人,拱衛京師、守住河北和東北,成了他近期最大的任務。 第265章 輾轉千里 最近武慈和凌安之又飽含惡意地交了一回手—— 山西、河北沿線也已經松動, 宇文庭、田長峰趁著烽煙四起、人心惶惶之際,急行軍喊著:“還我河北!”的口號,已經連續連下河北數城, 待到武慈拼死趕到與河北軍會合的時候, 社稷軍已經蠶食越過了太行山地區, 拿下了河北半省,包圍圈大大的縮小了。 本來武慈以為,凌安之和裴星元即使拿下了濟南府,還有黃河天險可以阻擋一下社稷軍,屆時組成防線, 定能阻擋社稷軍東線的速度。 武慈親帥西南軍救援,凌安之橫戟立馬, 親自在戰場上帶騎兵南下和武慈周旋—— 先是不辭辛勞的從老戰場河南輾轉到了河北省南部, 和武慈兩軍對峙之時, 能勝則戰, 不能勝則仗著馬快,轉身就走。 繼而從河北省南部又竄進了山東,輾轉路程千余里, 時間從赤日炎炎的夏季已經拖延到了大雪紛飛的冬季, 加上今年是冷冬,入冬四處天寒地凍,社稷軍西北人居多, 非常抗凍, 越冷越精神;而西南軍出身川蜀, 可能皮薄一些,一路追得過于辛苦,怨聲載道, 竟然不少人倒斃在路邊。 凌安之一路和武慈糾纏,打不贏之后又開始帶著騎兵逃竄,又跑到了山東省的高樓寨,武慈帶著西南軍疲累不堪的趕來了。 輾轉作戰辛苦,武慈已經黑瘦了三圈,一半以上的三軍將士多次請命,要求不再追擊社稷軍,武慈深謀遠慮,判斷社稷軍前有黃河,后有追兵,已經進入了山東省的絕地,他未聽屬下的建議,已然吩咐下去,在黃河沿線追殺社稷軍。 前一陣子剛下了一場大雪,大風像是刀子,雪光反射著黑沉沉的日頭,預示著這個冬天的漫長。西南軍人人苦寒,社稷軍前軍被追得也是丟盔卸甲,已經被攆到河堰上去了,此時全是疲憊之師,地形有利、指揮得當者勝。 武慈在還有二十里的地方看著黃河堰上雖然是冬季雖干巴巴依然枝條茂密的柳樹林有些遲疑,此處地形上是死地,是社稷軍貿然進入了死地嗎?他忽然靈光一閃,大驚失色—— 武慈能在西南縱橫馳騁二十余年,自是不世出的名將,突然想到凌安之為了攻打山東,構造東部戰線,牽著他們的鼻子在河南和山西遛了他們半年的事。 而這一次,先是殺了武司激起他滿腔怒火,之后利用社稷軍馬快的優勢,又遛了他們千余里,難道是又在陪他們下一盤大棋,想把西南軍引入彀中? 思及至此,武慈一身冷汗,追擊千余里,只為此戰,進,則風險極大,而退,更是功虧一簣。 ——他站在冬日的大風里,覺得頭腦和雪地一樣冷靜,突然在嗓子里大喝了一聲:“通知下去,全軍撤退!” 左右全蒙了,站在旁邊的壯碩副將全身戰袍都碎成條了,臉上好幾道受傷后的血口子,嘴唇上全是干起來的糙皮,以為自己聽錯了:“總督,什么?” 留得青山在,才能有柴燒,武慈毅然決然:“沒聽清嗎?全軍戰斗隊形,撤退!” 副將一直忠心耿耿的跟著他,還要給昔日的舊主武司報仇呢,有些不甘心:“可是,總督…” 武慈當然知道屬下在想什么,狠狠一閉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前方有埋伏,撤!” ——看似勇往直前的,是勇士,但是能付出無數心血還能懸崖勒馬及時止損的,才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