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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何以安山河在線閱讀 - 第15節

第15節

    凌安之和凌霄在四殿下進了藥之后,終于有時間向澤親王匯報了一下救出許康軼的過程——當然隱去了索要贖金這一關鍵情節,要不趁人之危勒索皇子,都夠砍一次腦袋了。之后被下人帶著草草洗漱換衣,在客房里安排二人睡下了。

    二人都已經兩天兩夜沒有休息,又困又乏,一沾到軟床就睡了個昏天黑地。凌安之一覺睡到日頭偏西還沒醒,直到聽到有人進了屋,衣衫摩擦拂動的聲音,之后徑直到了床前晃了晃他沒蓋被子的肩膀才勉強地睜開了眼睛。

    只見小黃魚兒又換回了男裝,一件半新不舊的淡藍色素凈書生袍,腰上寬寬的黑色腰封,怕冷外邊套了個黑狐裘馬甲,和之前那個小廝基本一模一樣,除了沒把臉涂黑——凌安之心中暗暗搖了搖頭,確實就像一個沒咋發育的半大小子。

    想到這,凌安之雙手探到腦后,任由長發披散,帶笑不笑的對小黃魚兒說道:“余大小姐,怎么還不經過通報直接進男人臥室啊?”

    小黃魚兒倒也一點不局促,四平八穩的站在床前,好像在說別人的事,平靜的解釋道:“我沒介紹過自己是男子,是你自己眼瞎看錯的。”

    ——就這身材,誰能辨認出你是女子才是真瞎。

    凌安之綠到發黑的眼睛里波光一閃,這還是平生第一次有人說他眼瞎的。不過想想小黃魚兒還送給他們安西軍幾千匹馬,尤其小廝確實是可遇而不可求,凌安之還是收起來自己懶散的樣子,問道:“你來有何吩咐?登堂入室,不是專程來請我吃晚飯的吧?”

    小黃魚兒居高臨下的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凌安之一眼,身子太長腳已經直接抵到了床外,想了想,這個人還真是救星,如果碰不到凌安之,估計現在許康軼的尸體已經被扔在草原上,天葬的差不多就剩下骨架了。

    她還是多說了一句,道:“我在關外行走,扮成男孩子方便些。”

    “四殿下醒了,說行動不便不能親自來謝,勞煩將軍親自過去一趟。請你起來更衣,見過了四殿下之后澤親王已經布下了宴席,請您過去用膳。”

    凌安之這時候已經在床邊坐了起來,睡了一天,頭腦清醒了開始有精力想別的事,他捏了捏鼻梁,心想這次出門估計是忘了燒香,先是納了大皇子相好的做妾,人家的情書還像□□一樣揣在懷里,雖然路上他已經打開看了看,確定沒再無中生有的說他的壞話,不過到時候這大皇子能咽下相好的在他院里住了一年這口氣嗎?

    之后又先見死不救,趁機敲四皇子的竹杠,在西域他和四皇子隔著幾道墻打過兩次交道,都以他吃閉門羹而告終,好像不是個善茬子。

    ——凌安之突然覺得自己滿腦袋都編著小辮子,隨時抓住哪一根都夠喝一壺了。

    想到這些難言之隱,凌安之身上起床的動作慢了下來。

    小黃魚兒看他不疾不徐的樣子,心理升起一絲感佩,兩位皇子均禮遇有加,這位還能如此鎮定,真是寵辱不驚。

    凌安之旋即又想,事情已經到這一步了,又能怎么樣,無論如何那個許康軼還喘氣呢。

    再說納妾能怪他嗎?自己賴上門的,他還“名節”有損呢。

    反正事情都做完了,憂心也沒用,一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

    想到這,他像個大尾巴狼似的不動聲色的起身更衣,著廣袖便裝,跟著小黃魚兒去見四殿下。

    第23章 一言九鼎

    繞過了亭臺樓閣,來到了小黃魚兒精巧的院落,進了臥室,昨晚忙亂中沒仔細看,現在才看到雖然物品質地都精良,不過屋里沒什么姑娘房間里的花哨的東西。

    一進來第一間屋子是下人呆的地方;進了簡單用屏風隔斷的第二間,是更衣間;第三間是書房,書房里一面墻上全是書籍,一面墻上掛著全境的地圖。

    掀開用琉璃串珠隔斷的簾子就是臥室,臥室里更是雪洞也似,一張大床一張小桌,床頭一個小柜,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顯得有些空蕩蕩的。床褥現在已經換成了適合傷患的白色錦綢,柔軟又不太厚重。

    小黃魚兒將病歪歪的許康軼扶起來靠在床頭上,又墊了個枕頭,沖許康軼舉了舉小拳頭,調皮的眨眨黑汪汪的大眼睛,一回身就退了出去。

    兩個早就應該在安西黃門關見面的人終于在北疆都護府見面了。

    許康軼已經換上了月白的寬松睡袍,唇色雪白,長發隨意一挽被扶著靠在床頭上了,眼睛上系著一副水晶鏡,看到凌安之進來微微頷首,虛弱地點了個頭。

    凌安之看他不便行動,估計說話聲音也不會太大,隨意就拉了張凳子坐在了床邊上,許康軼用紅夷大炮救了他一次,這次他又機緣巧合的救了許康軼,也算是無心插柳。

    凌安之眼珠壞壞的轉悠了兩圈,心想,還真別說,真是心想事成,來了一個“容待他日,在病榻上相見”。

    許康軼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凌安之,他長了一張輪廓分明的臉,如同墨畫眉峰銳利的長劍眉,一雙眼睛目橫秋水,氤氤氳氳的冒著墨綠色的水汽,緊窄的鼻梁上有一個小小的駝峰,配上一張薄情薄幸的薄嘴唇,小波浪似緊閉的唇線——長的好則好矣,不過確是一副勞心勞力的薄命相。

    許康軼和凌安之目光平靜對視了一會,沒有人挪開眼神,像是兩個野生動物在相互較量。

    最后還是許康軼打破了沉默,他看著凌安之的眼睛,輕啟齒列,問道:“你要多少?”

    凌安之面上不露聲色,心里卻苦笑,心想十萬兩確實不少,不過他也得有命取也有命花才行,他壓下心中無奈,淡定地諂媚道:“四殿下哪里話,這都是末將應該做的,前日不知您是四殿下,多有得罪,哪用要什么銀錢。”

    許康軼不為所動,平靜地看著他,胸中似有溝壑滾動,他緩緩問道:“我說的不是銀子,是問你要多少軍備?”

    凌安之自小習武,坐姿本就筆直,聞聽此言腰上的肌rou更偷偷地繃了繃,他太想要軍備了,否則安西軍永遠是一灘爛泥。他注視著許康軼,眼睛里的水霧又冒出了好幾重,還想再多分辯一會許康軼說話的真假,沒有答話。

    許康軼喘了口氣,又斬釘截鐵一字一頓的平靜追問了一次:“我問你,要多少軍備?”

    凌安之心中一動,聽出了這句話的真意,他轉的極快,分析出就算是安西軍再強大,也不可能對這對兄弟有任何威脅,受益者只是安西軍自身和轄區內的百姓而已,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既然四殿下張了口,萬一有實力能給一部分嗯?

    想到這,他坦然直接的答道:“兩萬精騎兵的裝備,以及武裝一個神機營。”

    許康軼在病床上點了點頭,這時候誰都不能把他當成一個傷患,他更像一個可以撥動風云的邪神:“可以,屆時你自己找如何把軍備洗白了途徑,不過一旦北疆軍有難,希望你能馳援。”

    凌安之不動聲色:“四境有難,只要皇上有令,我都可以馳援。”

    許康軼扶了扶水晶鏡,又灼灼地盯了這個面無表情的將軍一會,好像對這個綿里藏針的回答不太滿意,但是最終還是露出了妥協的意思:“雖然差強人意,不過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縱使在黃門關,我也救過你,不過王子和庶民,終究是有些差別的,我還是欠你人情。”

    凌安之看著床上躺著這個自我膨脹到一定程度的許康軼,玩心又起的想逗逗他,他示威似地轉了轉雙臂,寬闊的胸膛和精瘦的肌rou在貼身不太厚的衣服底下呼之欲出,他皮笑rou不笑:“不過末將還是覺得,當一個健步如飛的庶民好一些。”

    不理會床上躺著那位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他是真心希望這位財神爺能解決安西軍的軍備問題:“不過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擊個掌吧!”

    凌安之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左手拉過來人家的右手腕,右手就想碰一下掌心。

    許康軼對這種動輒動手動腳的人完全沒有防備,原本攤開的右手本能的握拳不想和這個人實施這個土鱉的“盟約”行為,不料凌安之動作太快,一握拳反倒把他的手掌攥住了。

    凌安之的手修長、冷硬,一掃眼看到這病秧子右手掌心還有一片鵪鶉蛋大小的紅痣,心里又想作弄這個病秧子一下,手上加了些力氣,沒料到那個病秧子竟然反手和他較勁——

    半晌,他臉上和心理不正經的神色同時褪了去,眉眼間都是迷惑,不可置信的沉聲問道:“你這身手,是怎么落到突厥那些下九流手里的?”

    ——好硬的骨節,好厚的繭子,好大的手勁。

    這絕對是一個高手,完全出乎意料。

    “你帶著三個不會武功的人試試?”許康軼手上松了勁,不想再搭理這個人的手欠行為。

    對高手而言,哪怕是一人闖龍潭虎xue,也比帶一個拖累來的輕松,當日凌安之和凌霄兩個絕世高手帶著一個傷患許康軼也被追得非常狼狽,像是背了一座泰山,何況是帶著三個?簡直是想當然的——作死。

    怪不得剛救了許康軼的時候,他被突厥打得那么嚴重,估計也是看只有他有反抗的實力,不收拾他收拾誰?

    凌安之把手輕輕抽回來,意味深長的一笑:“身邊高手環繞,卻能和僅有的三個不會武功的人落單,真是湊巧啊。”

    “…”聽出他話中深意,許康軼面無表情,否則能怎樣,全是打小侍奉了多年的,難道推出去全砍了?而且也確實是巧合。

    凌安之看他不為所動,繼續火上澆油道:“你還把這些人全都帶到了澤親王府,真真是直搗黃龍,別人都省得自己費勁了,你難道繼續再用這些人沿途走私物品回國?”

    ——事露他和凌霄都得跟著掉腦袋。

    許康軼輕哼一聲:“將軍很會下廚吧?”

    凌安之覺得這四皇子說話有點意思:“此話怎講?”

    許康軼聲平如水:“我看你挺會添油加醋的。”

    聽出這人沒想追究這個事,凌安之不甘示弱的反唇相譏:“殿下眼神不好,看不清楚周圍人的樣子,添油加醋就免了,對癥加藥還是必須的。”

    許康軼當沒聽見,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一副送客的意思。

    凌安之看他這張狂樣子,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你確實需要一個會針灸的隨身大夫。”

    許康軼聲音無平無仄:“將軍是為了給我對癥下藥進言嗎?”

    凌安之揚眉一笑:“我只是聽說針灸可以治療面癱。”

    這時,一個小兵跑了進來,看著這兩個人在床邊拉拉扯扯氣氛還說不出的較勁兒似的,略一遲疑,稟告道:“額,凌將軍,王爺已經擺下家宴,請您和凌霄將軍赴宴。”

    凌安之和凌霄到了的時候,澤親王、小黃魚兒、田長峰和楚玉豐都已經立在門口等著了,尤其澤親王,親王之尊異常穩重又沒什么架子,氣質像軍營門口擺著的石獅子。

    此時看他們兩個來了,澤親王已經又遠遠的迎了幾步,邊走邊笑道:“昨晚手忙腳亂,有所怠慢,才設宴答謝兩位將軍,快往里請。”

    兩位剛想躬身施禮,被澤親王一手一個的拉住:“救命之恩,虛禮少行,快快快請入坐。”

    小黃魚兒本就是江湖兒女,年紀不大可言談舉止大氣,另外幾人都是常在軍中的,交流起來非常順暢,彼此免不了吹噓夸贊了幾句,澤親王搬出了美酒,借著酒意又真心實意的感謝了一番。

    楚玉豐前幾天奉命去接凌安之,接了百余里也沒接到,此時找了個談話的空當,心有希翼地問道:“凌將軍此來,帶了多少人?”

    畢竟是要過西域,多帶些安西軍地形熟悉勝算更大些。

    凌安之笑而不答,伸出了兩根手指。

    “二百?”二百人雖然少了點,不過也將就著夠用。

    凌安之搖了搖頭,笑吟吟的回答:“我和凌霄兩個人。”

    楚玉豐久在軍中粗狂慣了,不動聲色的功夫還沒有修煉到家,驚道:“這么少?”

    凌安之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和凌霄對視一笑,聲音淡淡的:“閣下以為太少,我卻以為太多。”

    “…”

    一頓飯吃到了快三更天,田長峰和楚玉豐還有軍務在身,起身抱拳告辭去了,小黃魚兒也被侍衛送回了院子。

    凌霄和凌安之留到了最后,全都兩眼明亮,一點酒意都看不出來。澤親王何等會察言觀色,一看二人的神態,就知道有話要說,抬頭示意屋里伺候的下人全出去,把門掩上,穩穩的坐在椅子上,一副愿聞其詳的意思。

    凌霄先開口,字斟句酌的低聲說道:“此事說來話長,不知道事大事小,不過還是要稟告給王爺,去年的時候,我和將軍去甘肅拜訪恩師,那日正好有事,分頭處理,天色已晚,將軍就在城外的土地廟里打尖,……”

    凌霄從頭到尾,把如何在狼口中救了杜秋心,以及后來杜秋心為何被送到凌王府從頭至尾說了一遍,最后取出了杜秋心帶來的書信:“這是臨行前杜姑娘寫的信,說王爺一看便知。”

    澤親王沒接一句話,一直聽凌霄說完,之后接過書信,緩慢地看了兩遍,面上一直沒什么表情,之后看到兩位將軍詢問的眼神,神色如常的直接回答道:

    “本王確實認識杜姑娘,沒想到又勞煩了凌將軍,我們是江湖兒女,不必拒什么小節,將軍大可不必為俗禮擔心;凌將軍如果娶親的時候需要本王出面說明,我也不會推脫;給您添了麻煩,我心中有愧。”

    第24章 拜個武師傅

    凌安之一聽就明白了,就是對您救了杜姑娘我是沒意見的,不過后續怎么辦和我是沒關系的,這是小事將軍千萬不要以為我會多心。

    大概當時也就是意思意思,杜姑娘當了真。他看凌霄一眼,見凌霄唇角有一絲無奈,看來是民間話本常見的橋段,癡情女子負心漢啊。

    這事到了最后,可能處理方式就是凌河王府一直多一雙筷子。

    凌安之看著澤親王將信仔細地折了起來,他還以為是要還給他,剛想伸手去接,卻不想澤親王直接揣進了自己的袖中。

    不要人家了,還留人家一封信,哥兩個全有點怪。

    ******

    凌安之和凌霄白天睡的多,晚上倒不困了,正好月色明亮,無風無雪,兩個人騎著馬就趁夜在澤親王府的周圍轉了轉熟悉一下,府后還有一座后山,就半夜去山上溜了溜馬。

    凌霄白色長袍大氅,撫著馬鞭,才有時間小聲地問凌安之道:“四殿下和你說什么了?看這樣子四殿下應該沒把咱們敲詐他銀子的事告訴澤親王。”

    凌安之穿的清涼點,一襲黑袍,腰里寬寬的腰封,廣袖上獺子毛的白邊。他今天大有收獲,總算有時間和人分享喜悅,他喜上眉梢,招招手示意凌霄把耳朵湊過來,兩手攏成話筒正想悄悄告訴凌霄財神爺贊助的軍/備的事。

    看他那么神神秘秘的,凌霄也感覺好笑,縱容的把耳朵貼過去——

    突然間聽到了馬蹄的聲音,這大半夜的是誰呢?

    不約而同的順著馬蹄的聲音看去,只見小黃魚兒騎著一匹棗紅馬轉眼就到了眼前,小黃魚兒翻身下馬,在兩個人面前站直了身子,剛到肩膀,看著月下雪地里這兩位將軍,自來熟地問道:“兩個大男人半夜三更的站在這雪地說什么悄悄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