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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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他說完,蘇含章便張口呵斷。眼里迸出幾道血絲,垂睨著沈知確,笑意越發陰狠,“掖庭里白字黑字記載得分明清楚,世子可休得胡言,冒認皇嗣可是要誅九族的。” “你!” 沈知確眼皮一陣急蹦,擼起衣袖要上去揍人。 沈岸抬手將他攔回去,兀自上前一步,“殿下問憑什么,正好,同樣的話,老夫也正想問殿下。” “倘若殿下果真與頤珠夫人無任何瓜葛,那當初她千里迢迢從碎葉城趕來帝京,途中幾次命懸一線,就為了見自己兒子一面,你又是憑什么擅作主張將她給毒啞的?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殿下這般坑害人,總得有個說法吧!” 一字一句仿佛金石擲地般鏗鏘有力。 蘇含章一瞬啞口無言。 沈黛忡怔住,不可思議地仰頭看向他。朝陽的光暈昏昏刺在她面前,她睜不開眼,更瞧不清他的臉。 原來......原來......頤珠夫人竟就是被他毒啞的。那將她關在語海樓的人這么多年的人,應當也是他。 為什么? 就為了不讓她暴露自己的秘密嗎? 那可是他的親生母親啊! 碎葉城與帝京相距萬里,自己這回隨使團西行,車隊的條件已是上層,戚展白對她更是照顧有加。饒是如此,她途中仍吃了不少苦頭。 而頤珠夫人卻是一個人來的。 無人幫助,更無人照看。 這一路狂沙漫漫、野獸橫步、盜匪肆虐......隨便一個關卡都足以要她十條性命。她區區一介女流,手無縛雞之力,竟就這么挺了過來。 就為了看自己兒子一眼,確認他是否平安,甚至都不希望他能認自己。 如此卑微的一個愿望,最后竟...... 沈黛心里五味雜陳,見頤珠夫人還在“呀呀”替蘇含章否認,說不出話,就拼了命地搖頭,她鼻子越發酸澀。 蘇含章仍是一臉淡然,張口還要狡辯。 沈岸涼涼扯起嘴角,先發制人,“殿下毒啞她的時候,可曾想過,她是心甘情愿被你毒啞的?” 不咸不淡的一句話,砸得在場所有人都狠狠倒吸了一口氣。 沈黛驚愕了一瞬,很快也就接受了。 是啊,若非心肝情愿被毒啞,自己當初被蘇元良關到語海樓,想撬窗逃走時,頤珠夫人為何那般戒備自己? 她是真的不愿逃出去啊! 只有在那閣樓里待著,她才能離自己的兒子稍微近一些。即便成了啞巴,即便徹底失去自由...... 語海樓,原也只是太液池邊上的一座尋常閣樓。蓋因許多人常在夜間聽聞其中有怪誕聲音傳出,恐是鬼怪作祟,方才成了宮中禁地。 如今再想,這所謂夜里的鬼怪尖叫,應當就是她中/毒后發出的吧。 那無數個漫漫長夜,整座帝京都沉浸在美夢之中,她獨自窩在那廢棄的閣樓里。毒/性發作,不能言語,又實在痛苦難擔,她可曾害怕過? 應當也是害怕的吧。 不是害怕被毒/藥折磨,而是害怕自己發出的聲音,會叫外人起疑,對蘇含章不利。所以再難受,她也只敢在夜深人靜時略略發出點聲音宣泄。 沈黛心頭一陣絞痛,深吸一口氣,把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忍回去,感慨般地喚他名字:“蘇含章,這世上不是沒有人愛你。” 恰恰相反,很多人愛他。 戚老太太是如此,掖庭里的那位“母親”也是如此,頤珠夫人更是如此,甚至于宮中的太后......不管她是出于何種緣故,懊悔也罷,自責也罷,有一點必須承認—— 當初若不是太后堅持,陛下也不會松口,放蘇含章出掖庭。這么多年,也是她將蘇含章養在身邊,給他無微不至的呵護,比對自己的親孫更甚。 可這些,他全都忽略了。 因著心中一點仇恨,他就把些全都忽略了,將自己套在冷漠無情的枷鎖之中,畫地為牢。 這世上不是沒有人愛他,只是他不想承認罷了。 架在她脖子上的匕首猛地一抖,幾乎從他手里松脫。 蘇含章連忙抓緊,眼底血絲更盛,聲線卻依舊冰寒,“你們是怎么抓到她的?” “并非我們主動去抓她,而是她跑來行刺本王。”戚展白睨著他,目光鋒銳更勝他手中劍光,牽唇冷笑,“為了你。” 蘇含章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難以置信地瞪向那夾在萬軍之中唯一的弱女子。 那是大鄴公認的戰神,憑她怎么可能殺得了? 頤珠夫人也知自己犯蠢,顫著肩,怯怯垂了腦袋,不敢回視他,仿佛一個犯錯的三歲稚子。偶爾偷瞄上來的余光,卻重新染起了希冀。 “怎么樣,大殿下?”沈岸瞇起眼,仰頭又問,“這樣的母親,難道真不值得一換嗎?” 語調鏗然,字字誅心。 蘇含章握著匕首的手微微顫抖,雙目死死盯著馬前的女子。殷紅順著他眼底的血絲逐漸攀爬,幾乎布滿眼白,隱約蒙上水霧。 片刻,他嘴角卻是越發扯起輕慢的笑,一字一句,從齒關磨切而出:“我姓蘇,不姓戚!” 手一緊,寒氣森森的匕首便嚴絲合縫地抵在了沈黛頸上。 寒光閃爍,沈岸和沈知確皆是一驚,本能地上前一步,“昭昭!” 身后的弓/弩手也將弓弦拉滿。 戚展白抬手制止,攥緊韁繩,沉聲問:“你想怎樣?” “很簡單。”蘇含章再不去看馬前幾近頹然的女子,眼底的猩紅淡去不少,對著戚展白不緊不慢地說道,“第一,讓出北邊的路,不得追擊。第二......” 他哼笑,指背留戀地滑過沈黛被寒風吹得煞白的面頰,聲線變得旖旎,“想要追回你的女人,就單槍匹馬過來與我一戰。” 北邊的路直通山林深處,地形崎嶇詭譎。一旦放蘇含章逃脫,便再無從追擊,之前的努力和犧牲都將平白付諸東流。 沈岸默了聲,沈知確開口力勸,沈黛也搖頭示意不可。 戚展白卻只反問:“就這么簡單?” “就這么簡單。” “好!”戚展白毫不猶豫應下,催馬出陣,在千萬雙眼睛的注視下,緩緩抬手,“讓路。” 蘇含章橫刀將沈黛挾在身前,策馬緩緩后退。 眾將士心有不甘,奈何軍令如山,他們只能照辦。黑壓壓的方陣才從中破開一道口子,蘇含章便調轉馬頭,一騎當先沖了出去,余下的十數名死士緊隨其后。 山路盤旋交錯,枝林蔽日,簌簌滑過面頰的寒風聲中,隱約還夾雜著野獸的咆哮。 一路上果然沒有追擊,蘇含章一騎絕塵,卻沒下山,而是順著盤山羊腸小道,朝山頂疾奔。 青山緊跟在側,時不時回頭留意身后的動向,提醒蘇含章道:“殿下,戚展白不見了,莫不是逃了?” 蘇含章漠然冷哼,箍緊懷中不安分的沈黛,騰出一手抬起她下巴,興味道:“你瞧,連他都不要你了。” “小白一定會來的!”沈黛毫不客氣地一口咬在他手上。 蘇含章吃痛驚呼,抬手朝她面頰狠狠去。掌風還未至,便有勁聲乍然破空,尖嘯而來。 哧—— 一支狼牙白羽箭徑直貫穿蘇含章右手,箭尾猶自顫顫,殷紅的血濺了他滿面。 “啊——” 蘇含章再無暇欺侮她,身體蜷縮佝僂,額上沁滿豆大的汗珠。 “殿下!”青山策馬欲去攙扶,聽聞林中有沙沙聲,忙張弓開弦。 沈黛趁機掌控韁繩,蘇含章卻一把搶走,咬牙拔出掌心的箭,越發催馬急奔,“他在東南方,小心伏擊!” 話音未落,叢林深處又“嗖嗖”連響,幾位縱馬前來護駕的死士被一箭之力,直接從馬背摜倒,一頭栽在地上,當場斃命,所有羽箭皆是從喉結齊刷刷徑直貫穿到后頸。 血腥味在風中蔓延,方才還有十余人,眼下卻只剩一人。 而那射箭之人,依舊自如穿行林間,風一般尋不見蹤影。 急奔的馬兒被尸首絆倒,嘶鳴著側翻,震起一片飛沙走石。青山好不容易瞄準了戚展白的身影,因這混亂,箭矢忽地失了準頭,直挺挺扎在了旁邊的樹干上。 一擊不中,青山瞬間慌亂,忙不迭從背后箭筒里抽新箭,指尖控制不住發抖。 就聽一聲怒馬長鳴,聲震九霄。 通體如墨的烏騅寶駒自一截橫在路中間的枯木上凜然躍出,鐵蹄濺起泥塵,混著血珠,挾風雷之勢朝他俯沖而下。 馬上之人甲冑光寒,風氅飛揚如雄鷹展翅。 兔起鶻落間,青山甚至都未能看清楚他的模樣,腹部便中了劍。寒芒抽出,漫天血雨如蓬,他直著眼睛,從馬上翻滾下來,合眸前還不忘提醒:“殿......下......當......” 最后的“心”字還沒出口,就被戚展白狠狠踐踏在了馬蹄之下。 山風呼嘯而過耳,凜冽如刀,夾雜著堅毅的馬蹄聲。 人未至,殺氣已至。 蘇含章暗罵不已,越發夾緊馬腹縱馬狂奔。直覺身后有冷箭正對準他,他毫不猶豫地從沈黛發髻上拔出一根發簪,隨意往后一擲。 那百發百中的狼牙羽箭果然偏了方向,鋒棱折射著寒光,從他衣袖邊緣擦過。 蘇含章得逞一笑,趁著這機會,在下一個拐彎處,抱著沈黛翻身下馬。 突如其來的天旋地轉,沈黛一時反應不過來,被他帶著在地上滾了幾圈,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回過神,卻發現他們竟到了一處斷崖邊。崖下深不見底,隱隱有水聲拍壁,似有激流奔涌。 馬蹄聲逼近,蘇含章二話不說,橫刀架在沈黛頸上,挾了她站到斷崖邊。 斷崖石塊因常年被風化,經受不住兩人重量,碎了幾塊滑落下去,許久,方才勉強聽到極輕的“咚”。 沈黛的心一瞬提到嗓子眼。 這高度,摔下去只怕兇多吉少...... 戚展白隨后而至,翻身下馬,“你不是說要與本王單獨一戰嗎?” 說著便甩了下劍上的血,藐然與他對峙。 晨間清透的陽光照在他斜指向地的長劍之上,甲冑浴血,眼中鋒芒與劍尖寒光爍成一線,殺氣凜然,宛如煉獄歸來的修羅。 蘇含章一笑森然,抬起匕首挑高沈黛下頜,“我的命,和她的命,你選一個。” 戚展白斬釘截鐵道:“本王都要!” 長劍一抖,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