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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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顏色,要更加適合你。”沈黛仰起頭,譏笑道。 蘇含章仿佛沒聽懂她言辭間的嘲諷,用一雙比衣裳還要幽黑的鳳眼定定凝望著她。眸底不復往日的笑語晏晏,只有一種濃到化不開的悲涼。 忽而,他抬起沈黛的臉,抬指緩緩摩挲她清瘦了一圈的臉頰,神色憐惜,俯身欲吻。 沈黛扭頭避開,乜斜眼睨他,絲毫不掩飾眸底的厭惡之色。 蘇含章哼聲笑笑,沒再強迫,指尖在她櫻唇邊無限流連,一點一點描摹那美好的輪廓,同夢里的一模一樣。 “其實殺人一點也不難。”他淡聲開口,“手起刀落不過一眨眼的事。曾經殺過多少人,以后還要殺多少人,我都無所謂。可是一想到馬上就要殺你,我就很不痛快。” 他眼里泛涌著滾滾怒火。 沈黛冷嗤,“殿下還是收起你那份假惺惺的深情為好,沈黛可配不上。” 蘇含章手倏地僵住,雙眼一眨不眨地望著她,里頭灼熱的光一寸寸冷卻成灰,“你在他面前,都是喚自己昭昭的......” 沈黛再次瞪他。 蘇含章彎了唇,微仰起頭,舒舒服服地讓她瞪著。 青山瞧了眼天色,猶豫了會兒,捧著一只黑匣進來,“殿下,快到時辰了。”lj 蘇含章臉上笑意一瞬收斂干凈,抿緊唇角看向黑匣,扣著膝蓋骨的手因用力而“咯咯”做響。 青山又提醒一遍時辰,他才無望地閉了閉眼,驀地掀開匣蓋,從里頭小心翼翼取出一條玉片串聯成的束腰。 沈黛心底隱隱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起身要往外跑,卻被青山輕松鉗制住。 蘇含章拿著玉帶繞過她的腰,嗒,扣緊,手摩挲著玉片上的海棠紋,滿目恍惚,似是不忍。 沈黛皺著眉頭躲閃。 他強行控制住她動作,寒聲警告道:“別亂動!這里每一枚玉片都裝有最烈性的天火雷,你若不想在見到你那朝思暮念的小白之前,就觸碰機括,被燒成灰燼的話,就給我老實一點!” 沈黛瞬間僵怔在原地,連呼吸都凝滯了,“你......你......” “我?我怎么了?”蘇含章微微一笑,抬手輕撫她面頰,很喜歡她這副噤若寒蟬的乖巧模樣,“都這節骨眼了,你與其埋怨我心狠,不如省下力氣向老天爺求個愿望,保佑我今日能一舉除掉戚展白。如此,你不僅不用死,還會是我未來的皇后。” “你做夢!”沈黛氣急。 蘇含章滿不在乎地笑了笑,抖開一件同樣的玄黑斗篷罩在她身上。 月光在緞面上泠泠潑灑,熟悉的朱色麒麟紋映入眼簾,沈黛腔子里猛然一撞。 麒麟紋,乃是陛下專門賞賜給戚展白的紋樣,旁人不得尚用。而這朱紅色的徽記,正是戚家軍中,前鋒將領所獨有的。 他們這是打算扮成戚展白的前鋒部下,混入軍營? 戚展白的前鋒部下...... 可怕的念頭緩緩爬上心頭,沈黛后背冷汗涔涔,手腳幾近冰涼。 蘇含章親自扣著她雙手,押她出門。離開溫暖的環境,陡然和寒氣迎面撞了個正著,沈黛沒防備,人哆嗦了下。 卻見那寒氣另一頭,也有一行人身著同樣的裝束,朝他們走來,其中還有一個面色蒼白的宇文沁。 黑壓壓的人群當中,她是唯一一個不穿斗篷的人,腰間還系著同沈黛一樣的玉帶。應是之前在地窖里受的傷還未養好,她走路尚還不穩,整個人搖搖欲墜,得靠身邊兩人攙扶才不至于摔倒。 一襲華服,滿頭珠翠,髻上一支海棠金步搖尤為醒目。 沈黛愕然瞪大雙眼,那是她慣常的打扮。 他們這是要宇文沁假扮成她,去刺殺戚展白啊! “身段還是差了些,戴上人/皮/面具也湊合用了。”蘇含章淡淡掃了一眼,揮手就讓人將宇文沁扶上馬車。 覺察到身旁投來的兩道憤怒視線,他牽唇一笑,也不避讓,轉眸覷著沈黛,興致勃勃問:“你說,你的小白見到‘你’傷成這樣,會不會哭啊?” “我可太想看他哭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段劇情還沒理順,我先發這些,晚上12點前會有二更的,么么(*^3^) 第59章 冬夜朔風凜冽, 刀子一樣割在臉上。一路行來,露水打濕了衣裳,斗篷上的麒麟紋倒是越發醒目了。 進入戚家軍的營地, 青山領人走在最前面, 蘇含章押著沈黛跟在后面。沒至一個關卡,青山便亮出手里的朱紅令信, 一路暢通無阻。巡邏的士兵遠遠瞧見,都頷首肅然給他們讓道。 果然有內應。 見火漆麒麟令,如前鋒將帥親臨, 戚展白身邊竟出了這樣的叛徒!是誰?主帥身邊有兩名前鋒,到底哪一個是叛徒?又或者說, 兩個都是? 沈黛額上濡濕一層,不敢再往下細想。 蘇含章抬手輕輕挑開她額角粘著的青絲, 似笑非笑地道:“怎的?快見到自己心愛之人了,還怕成這樣?還是說......”他眉眼溫軟下來,語氣變得和緩,“你更喜歡同我一塊,繼續待在府里吟詩賞海棠?” 沈黛狠狠剜他一眼, 皮笑rou不笑地哼哼,“應該害怕的不是你么?明明掌控了舉國所有兵力,卻還是抵不過小白, 只能靠這種卑劣的方式, 妄圖勝過他, 簡直癡人說夢!” 蘇含章像是被戳中痛處,俊容微微扭曲,發狠地掐住她下頜,強迫她與自己對視。 “你說得不錯, 我的確已經被逼迫到,不敢與他正面交鋒,只能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對付他。可那又怎樣?成王敗寇,自古通理。只要笑到最后的那個人是我,我便是真理!至于用什么方法贏的,又有何干系?” 沈黛扭著脖子掙扎,要反駁。 他忽地狠力扣緊她腰間的玉帶,陰冷的游絲牽起他嘴角,“忘了同你說,你和宇文沁雖都戴了同樣的玉帶,但你身上這個,可比她的要厲害許多。一旦爆炸,整片營地都將灰飛煙滅。不光是你和我性命堪憂,連你的小白,也在劫難逃。” 一字一句,宛如毒/針般扎入毛孔,正中沈黛軟肋。她怒不可遏,瞠圓眼睛瞪他,卻也不敢再亂動。 蘇含章心滿意足地笑了笑,押著她登上高處一個哨崗,同眾人一道隱伏在叢林間。 冬日夜長,到了卯時中,天還是昏黑的。漫天星子東一顆,西一簇,像是老天爺隨手撒下的一把銀釘。 營房四下燃著篝火,點點昏黃的團光,仿佛地上的星辰,靜謐而肅殺。 驀然間,一聲低沉的號角響徹連營。繼而鼓動,一程接續著一程,在蒼茫的夜色中沉吟,宛如休眠的巨龍睜開雙眼后發出的低吼。 三道威嚴的鼓聲響絕,兵馬重裝列陣依序前行,旌旗蔽空,金鐵光寒,足下靴底撼動山嵐,卷起滾滾黃沙,九州大地都跟著震顫。 點將臺上,玄底袞金的麒麟帥旗迎風升至最頂,獵獵呼嘯。 帥旗招展處,那人驅馬登上高臺,玄盔白纓,按韁佩劍,大氅迎風翻卷。藩王服制的戰袍在篝火下飛揚,金線麒麟紋也有了流動的光,于夜色深處昭彰,別具一種氣吞山河的雄渾氣概。 戚展白。 是她的小白。 時隔數月,她終于再次見到他了! 淚霧濕潤眼眶,沈黛難掩心中激動,亦有些惘然。相處了這么久,她見過他許多模樣,嚴肅的玩笑的不正經的......卻是第一次親眼瞧見他帶兵點將的模樣。 “主帥升帳——” 號角整齊高亢,三軍將士聲若山響,氣震九霄。戚展白略一抬手,萬軍立即鴉雀無聲,肅容聽他調派。數名重甲佩劍的大將聽命上前,按劍行禮。 當說到左右兩名前鋒時,沈黛的心提了起來。 “右前鋒、左前鋒,本王命你二人分別攜兩翼兵馬,隨本王一道攻城。” 右前鋒是關山越,左前鋒則是個名叫呂德元的老將。是他了!關山越不會背叛戚展白,那和蘇含章勾結的內應,一定就是這位左前鋒,呂德元! 而這人還要領兵,隨戚展白一道攻城,那豈不是將刀懸在了頭頂上? 沈黛心驚rou跳,咬緊牙關,時刻留意著蘇含章動向,想趁他不注意,出聲跟點將臺上的人示警。 蘇含章卻早已看穿她意圖,不屑地哼笑,從懷里抽出一把匕首,刀身輕而緩地擦過她面頰,輕佻地抬起她下頜,“你若想讓他瞧見,你同我在這荒郊野外抱在一塊激烈親吻,鴛鴦戲水的話,你就盡管喊他吧。” “你!”沈黛又氣又惱。 蘇含章玩味地瞧著,松開玉帶,眼底笑容張狂恣意。比起暗殺計劃,此刻的他似乎更熱衷于自己新想出來的主意,想縱容她放聲提醒戚展白一般。 對峙間,戚展白已張弓如滿月,就聽“咻”的一聲,淬火的羽箭破風劃出一道利落的軌跡,正中烽火臺上的柴堆。火光熊熊而起,瞬間耀亮天幕。 座下烏騅揚蹄長鳴,戚展白拔出佩劍,于火光中直指長天,“出發!” 話音未落,他便一騎當先,化作一道黑色閃電疾馳在最前頭。左右兩名前鋒緊隨其后,眾將士一并跟上,腳步鏗鏘,發出地動山搖般的呼號。 沈黛心急如焚,目光如釘子般,死死鑿在戚展白和呂德元之間越縮越短的距離。 蘇含章笑了下,湊到她耳邊,“這就對了。”目光轉向隊伍最前頭一騎絕塵的三人,笑容越發陰鷙,“睜大眼睛好好看清楚,你馬上就要做寡婦了。” 沈黛攥緊手,恨不能撕了他這張嘴。 再過一個彎道,呂德元便會遠遠甩開關山越,同戚展白靠近。鏗然的馬蹄聲然如從地獄傳來,聲聲直扣心弦。 便是在這時,戚展白忽然調轉馬頭,向關山越疾奔去。 身后鐵騎亦緊緊跟隨,原本直行的覷黑陣型忽然同靈蛇般大幅向右拐彎,同左翼分開。重盾兵從分開的空路中逆行而上,赫然立盾其中,將呂德元和戚展白硬生生分隔開。 呂德元及他的幾位親信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勒馬團團轉了一圈,想找個縫隙突圍而出。重盾兵卻如潮水般聚來,玄黑重盾一層加固在一層之上,將他們圍成鐵桶中的困獸。呂德元幾次催馬,都進退不得。 蘇含章霍然皺眉,“不好!” 就聽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山嵐震顫,黑煙裹著黃沙飛卷,林中的棲鳥都“呱呱”四散奔逃。連遠在哨崗上的沈黛他們都跟著晃了晃,幾乎站不住,雙耳“嗡嗡”做響,久久不能正常辨聲。 而那硝煙彌散處,更是只剩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 因有鐵盾重重保護,戚展白他們都安然無恙,只有呂德元和他的親信倒在深坑之中。這么強烈的爆炸,無需去看,也能猜到坑中此刻血rou模糊的慘狀。 變故發生得太過突然,以至于誰都沒有反應過來。 就見玄底袞金的麒麟帥旗在硝煙中恣意張揚,烏騅寶駒身姿如電,揚蹄朝蘇含章他們藏身的叢林這邊奔來。 戚展白凜然端坐在馬上,劍指長天高聲道:“軍中出亂賊,已被本王誅殺。傳本王命令,迅速封鎖四野,揪出余孽,遇寇殺無赦!” 眾將士高舉長/槍,刀劍出鞘,齊聲應喝:“殺!殺!殺!” 劍光被火光映紅,宛如橙色的海洋,翻涌著巨浪闖入沈黛眼中。她緊憋的一口氣終于呼出,腔膛里奔涌的熱血叫她心神激蕩,唯有靠緊握的雙手才能勉強按下。 她的小白,果然不會這么輕易中計! 可就在這一刻,異變又起。 無數火光自兩面叢林中飛射而出,戚展白眼疾手快,策馬急退避開。火光在馬前落地,雷火般炸開地面,碎尸狂沙呼嘯騰卷,龍蛇般在軍陣中狂舞,幾乎在一瞬間將大軍團團裹挾。 人嚎馬鳴應聲而起,石灰粉末鋪天蓋而來,白茫茫一片,迷亂了眾人的視線。借著石灰的遮擋,無數鬼魅般的身影叢林中一躍而出,殺氣織就天羅地網,沖著戚展白收攏而去。 “有刺客,保護王爺!” 關山越大喝一聲,兀自抽刀策馬奔至戚展白身邊。眾將士迅速從變亂中恢復,變換陣型,以戚展白為中心,圍成反攻之勢。 刀光劍影驟然撕裂冬夜的悄寂,石灰裹著血腥,在風中潑灑出蓬蓬有形的血雨,降落滿地斑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