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但嘴唇像被牢牢縫合住了,別說發(fā)聲,就連彎一彎唇角,沖慕稚露出個笑都成了徒勞。 喋喋不休的小孩終于停下了,慕稚遲疑著,問廖松琴,“你還好嗎?” 他看起來下一秒就會上手摸廖松琴額頭,好看一看這個木樁子一樣的人是否突然發(fā)了高燒,所以才會失去語言能力。 不過慕稚沒有這樣做,他只是走近了些,用那雙好看的眼睛擔憂地看著廖松琴。 “……我沒事。”一開口,廖松琴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嘶啞得厲害。 慕稚果然嚇了一跳,“你晚飯喝了多少酒?怎么嗓子都成這樣了,快回去喝溫水。” 溫水沒用。 廖松琴搖了搖頭,制止他,“阿稚。” 慕稚聽話地停下腳步,不太認同地看著他。 想說的話全都消失無蹤。廖松琴無言,胸腔里靜默燃燒的情緒啞了火,變成一堆無力的黑灰,把心臟壓得很沉,幾乎要喘不上氣。 在出來放煙火前,廖松琴把自己的相親攪黃了。 說是攪黃,稱之為合作更準確些。對方女孩本就不打算回國發(fā)展,她和同性情侶約好了在國外考研定居,只不過父親從中攪局,這才一直沒能考上。 現(xiàn)在廖松琴提供了幫助,她能安心備考,不必再看父親臉色。 解決得十分完美。 半小時前廖松琴還坐在沙發(fā)上,用一種事情盡在掌握的閑適姿態(tài),等著和慕稚一起放煙火。 他記得慕稚最喜歡水母煙花,每次絢麗的焰火團躥上天際時,都能聽到對方暢快的笑聲,廖松琴今年也想聽。 可是真的到了那一刻,慕稚和陸隅拿著燃燒的冷焰火相視而笑,他站在角落,看到慕稚笑得臉頰都紅了,夜色也遮不住那抹絢爛,可那不是向著他的。 慕稚還住在廖松琴家中時,有一晚,他聽到慕稚在睡夢中喊一個人的名字,陳令。 他五內(nèi)俱焚,不小心在慕稚身上留下了痕跡,第二天想問慕稚,又唯恐問題一說出口就被慕稚覺察出不對,只能緘口不語,實際上無數(shù)次都想捉住慕稚問個清楚,又在一次次強行克制中熄了念頭。 直到某天,慕稚提起了心理互助協(xié)會的新任部長,他是慕稚的學弟,粗心,做事欠考慮,不懂得變通,好在滿腔熱忱,調(diào)教過后能把協(xié)會治理好,他的名字叫陳令。 廖松琴看到慕稚那一臉又愛又恨的表情,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那晚是烏龍。 廖松琴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就不能算什么正人君子,他卑劣且嫉妒成性,為一個烏龍,一個腦中出現(xiàn)的畫面而輾轉難眠,最后終于邁出了絕對不被允許的步子,現(xiàn)在又因為一個笑容而睚眥欲裂,恨不得取而代之,讓慕稚眼里只有自己,只看得見自己。 雪地里,慕稚還在擔憂地看著廖松琴,試圖把人勸進屋。 “我去弄蜂蜜水。” “不用,”廖松琴緩慢地開口,“陪我走走吧。” 庭院不大,兩人繞著墻根走了兩圈,慕稚因今夜極好的氛圍而松軟下來的神經(jīng)又開始緊繃,他頻頻側頭,打量廖松琴的臉色。 廖松琴好像……很不開心。 為什么?以前廖松琴不開心是因為慕稚喜歡他,現(xiàn)在慕稚真真切切開始放下了,廖松琴卻還是不開心。 慕稚過去從來沒發(fā)現(xiàn)過廖松琴是個這么難弄的人。 又走了幾步,廖松琴出聲,“那個樂隊,我給你的黑膠唱片里面有他們的單曲。” “嗯?”慕稚驚異地睜大眼,“有嗎?我沒看到。” “是一張古典合集。”廖松琴情緒逐漸平緩,他拉了拉衣領,遮住自己的下頜,“那是樂隊早期跟別人合作的專輯,曲目不多,大概只有兩三首。” “這樣啊……”慕稚有些干巴巴地回應。 “你還想聽他們演奏的什么曲子,我都可以弄來。” “基本都收集齊了。”慕稚回憶著,他的唱片大都放在廖松琴家中,現(xiàn)在應該陳列在書房。 “我只是想去現(xiàn)場聽一聽,用我的眼睛和耳朵,全部體驗一遍。” 廖松琴很久沒說話,過了會兒,聲音悶悶地透過衣料傳來,“一定要去嗎?” “嗯。”他已經(jīng)答應陸隅了。 頭頂有一根樹枝,慕稚偏了偏頭躲過,誰知腳下踩到了什么東西,他一時反應不及,一下摔倒在松軟的雪地里。 他摔得不疼,翻身坐起來。今夜穿的是短筒靴,筒沿沾了些雪,慕稚怕浸濕襪子,正要伸手拂去,面前投下一片陰影,他的腳踝被人握住了。 廖松琴不看他,低頭細致地拍掉雪粒,手一直沒松開,松垮地抓著慕稚。 慕稚不太自在,試著掙了掙,發(fā)覺自己掙不開。 “我有新年愿望。”廖松琴突兀地開口。 天上不知何時又開始飄雪,柔軟的絨羽似的片片下落,在寂靜的庭院里簌簌作響,凍僵了慕稚的五感。 他怔愣地張著嘴,直覺接下來的話不該聽,也不能聽。 廖松琴低垂著烏黑的眼,慕稚只能看到他英挺的鼻梁,往下是開合的唇。 “不要見他,阿稚。” 除夕落滿殘紅的雪地里,慕稚跌坐著,撕下溫柔偽裝的男人握著他的腳踝,黑沉的眸子終于抬起來,直勾勾注視著面前的人。 廖松琴問,“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