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施簡愣住。 忽然冷凝的氣氛,襯得室內尤其安靜。 從隔壁傳來的聲音,便越發清晰。 其實那聲音十分細微。偏房和醫生的主臥隔了不少地方,墻壁是厚的,聲音穿透時,會被層層削減。 如果正常入睡,他們是完全不會聽到這種聲音的。 可惜陳諾舟現在毫無睡意。 他無意細聽,那聲音卻自己鉆進耳朵里來。陳諾舟面紅耳赤地想,跟她的性格一樣,醫生妻子的聲音也很溫柔。即使在這種時刻,仍然婉轉、克制,一點也不刺耳,只讓人心上發癢。 …… 陳諾舟咬了一下自己的舌頭。 “陳諾舟?” 施簡說話了。 陳諾舟憋著一口氣。 他聽到施簡問:“……那話,是什么意思?” “睡吧。” 陳諾舟飛快回答,深吸一口氣,把被子蓋過頭頂。 世界被隔離。悶在黑暗中,再也聽不到其他嘈雜的聲響了,只有身旁人的呼吸,甕甕地傳來。 一夜過去。 在天亮之前,陳諾舟就已經醒了。 這一夜,他睡得不安穩。 他不敢翻身。有睡著的時候,也是半夢半醒。 橫豎在床上也是折磨,心理斗爭一番后,陳諾舟覺得還不如早點起床。 因此,他躡手躡腳地下床,在不吵醒施簡的情況下,徑直去洗漱了。 回來時,施簡還沒醒。 很難得,陳諾舟幾乎沒見過她的睡顏。不過現下,陳諾舟不敢多看。只瞥了一眼,他便別開目光。 低頭看一眼表,還不到五點。這是卡牌游戲里面的時間。雖然這只是一天的伊始,但對于整個游戲而言,剩余的時間已經很緊迫。 到目前為止,還沒聽到結束世界的通知,說明仍然沒有人拿到最終卡牌。他們還有機會。陳諾舟走出房間,決定到處轉轉。 門口出去,就是大廳。病床上,已經有病人醒了。這個時間點,說不清是早醒,還是壓根沒睡著。 這些病人身體虛弱,不會到處走動。他們只是躺在床上睜著眼,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角落里,陳諾舟看到了遇見過的小女孩。她還在熟睡。她呼吸起伏規律,應該沒有什么大礙。只是面色仍然不好,蒼白如紙。 看了兩眼,陳諾舟不忍多看,轉開了視線。 醫生和妻子還沒起床。 陳諾舟輕手輕腳地往前,幾乎沒有腳步聲,如同鬼魅。 他往之前發現的上鎖房間走去。 當時他就奇怪。好好的家里,為什么要搞個上鎖的房間。那會兒沒機會查看,現在倒是個好時機。 房間離醫生的主臥挺近,需要多加注意。 陳諾舟輕輕地挪動,不發出一點聲響。 他來到門前。 門看上去平平無奇,有個把手,下面是鎖孔。 農村的房子,很少會為某個房間單獨設鎖,都能一推就開。在這里,這樣的門變得少見。 陳諾舟謹慎地伸手,試著推了推,果然推不動。于是他又扭動門把手,聽到幾聲卡住的聲響——是鎖上的聲音。 做完這些,陳諾舟警覺地直起身來,環視一周。確認沒人看到他來過這里,他便如同什么都沒發生過般,重新遠離了。 陳諾舟站在大廳一角思考。 他隱隱感到緊迫。 目前為止,他們還沒找到這次游戲的任務。遇到的很多事情,可以說可疑,也可以說不。 唯一能確定的是,最終的事件多半與醫生有關。何議和金的提示詞也指向醫生身邊的人,是很好的側面佐證。 可是…… 陳諾舟覺得哪里不太對。 那兩人的提示詞是妻子。 而反觀他和施簡的,則看不出跟醫生有什么聯系。 大家的提示詞無論好壞,都指向同一個結果,只是緊密程度的區別。 那么,他們四個的提示詞之間,究竟有什么共性? 沉吟了一會兒,陳諾舟晃晃腦袋,決定出去透透氣。 他準備推開大門,后面卻忽然有人喊他。 陳諾舟一激靈,有些僵硬地轉頭。 他當然知道是誰。這聲音,他再熟悉不過。 只是,經歷過昨晚,陳諾舟暫時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面對。 當時……一時激動,說了句光是想起來都尷尬的話。 陳諾舟只希望,施簡不要再問他,不然,他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好在施簡確實沒有問。她看著大門,隨意地問:“你要出去?” “……嗯。”陳諾舟的手還搭在把手上:“我想透透氣。” “一起吧。” 怕吵醒其他人,施簡低聲說:“不過要當心,不要被外面的村民看到我們從這里出去。” 沒問為什么,陳諾舟先點頭。 這么早,就算是習慣早起的鄉村住戶,也很少有起床了的。在窗前觀察一陣,他們走了出去。 圍著醫生的房子轉了圈,兩人挑了棵大樹底下,面對著引入村子里的小溪并肩而站。這兒偏僻,幾乎不會有人來,說什么都方便。 平視前方,陳諾舟沒話找話:“你……起來這么早?” “自己就醒了。”施簡說,“想著卡牌,睡不深。” “這樣。”陳諾舟撓了撓頭,“我也睡得不深……” 剛說完,他猛然反應過來,欲蓋彌彰地補上句:“——這么久了,都沒找到線索,有點發愁。” 施簡抿著唇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她說:“應該還有四個小時。” “嗯?” “我們的時間。”施簡停頓半秒,“我們是昨天下午進來的。” 那非常緊迫了,陳諾舟想。 施簡又說:“你看那邊。” 她指向的是有懸浮球體的那側天空。村莊離那邊已經有些距離,從這里看過去,那些球顯得特別小,全然沒有之前站在地下底下的壓迫感。此外,還稀稀拉拉的。 “……?”陳諾舟仔細端詳半秒,而后發現變化,“球變少了?” 他挨個數了一遍:“只剩八個了。又有隊伍出來了?” “嗯。” “……有點棘手啊。”陳諾舟陷入沉思,“競爭對手又變多了。而且,河水的毒性也會變濃……” “我也想跟你說這個。”施簡接話,眼神黏在面前的小溪上,“球破得越來越多,這對村民來說不是什么好兆頭。對我們來說,也是。你記得村民中毒的原因吧。” “嗯,飲用水。”陳諾舟接口,“之前,我們不是問過醫生了嗎。他應該沒騙我們吧。” “他只是肯定了我們的猜測,并沒有補充。”施簡說:“如果我們有細節遺漏,他也完全可以選擇不透露。” “……”陳諾舟歪頭,“你想說什么?” “那些病人。”施簡說:“他們來的時間。記得你問過,昨天下午之內,病例的數量忽然激增了。” “是。因此,我們才猜測得病的起因是玩家。玩家從球里出來,會讓有毒的碎片融進河里。”陳諾舟蹙眉,有些不解,“有什么不對嗎?” “我們漏掉了細節。” 施簡說起那個小女孩。 剛看到她時,那小女孩的狀態明顯不如人意。 更重要的是,她的情況比其他人更差。所有人都是下午得的病,為什么小女孩就更差?一定有催化的原因。 “而那個原因,”施簡說:“就是我們兩個。” 陳諾舟聽施簡說著。 小女孩中午做的飯,下午才中毒。如果水的濃度由融進去的碎片多少決定,那她的病情應該與下午來的那批人相仿。 可是沒有。這說明,水不是重要的誘因,他倆才是。如此,小女孩病情惡化的時間才對得上。 “……”陳諾舟沉默了。 施簡說:“發現了嗎?其實,村民們的得病情況,就是這次游戲的計時表。他們的病情越嚴重,留給我們的時間越少。說不定,還會出現失敗的情況。” 陳諾舟驚了,“還可以失敗?” “我參加過的場次沒有過。不過,別的場次有。” 施簡說:“如果在十二個小時之前,全部玩家都從球里出來,同時沒有人拿到卡牌……那,這場游戲就會提前結束。” 陳諾舟表情嚴肅了幾分。 “不過,這也能推出別的。”施簡繼續說,“我的提示詞,可以解釋了。”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從球里出來,對找卡牌是好事,對村民是壞事;對尚在球里的人是蜜糖,對他們球外的人,則是砒.霜。 停頓半秒,施簡繼續:“而且我懷疑,這還有另一層意思。” 陳諾舟看她。 “那個何議,和金的提示詞,指向醫生的妻子。” 施簡看向陳諾舟,“你覺得是為什么?” “最終事件跟醫生有關吧。”陳諾舟不確定道,“妻子是他的身邊人。” “有可能。” 施簡話鋒一轉:“不過,有一點說不通。” “什么?” “他們有個提示詞是‘夜間林路’。”施簡說,“只看詞面,透露的信息僅僅是‘有人會經過這里’。把他們兩個的提示詞連起來,也只是在暗示他們去找妻子……” 陳諾舟有點明白施簡想說什么了。 “之所以我們會認為跟醫生有關,是因為先遇到了醫生。這是先入為主。”施簡說:“可如果我們是何議,又會怎么想?” “會覺得妻子才是關鍵人物……” 陳諾舟喃喃。但他很快質疑,“提示詞有好有壞。萬一,他們的提示詞就是比較偏呢?” 施簡的眼神暗了暗:“這點我可以確定,應該不會。具體的原因……出去后,再告訴你。” 陳諾舟點頭。 她又說:“再者,撇開這個不談,我們的提示詞本也沒有明確說是醫生。這么一看,他們的倒是更加直接。所以,關鍵人物很可能是妻子。” 陳諾舟心里有些發毛。 跟脾氣古怪的醫生不同,那位妻子只是個普通的村民。陳諾舟不清楚,這樣的人能有什么可疑。 “我的提示詞。”施簡解答了陳諾舟的疑惑,“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如果……這也是針對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