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兩人走在村間的小路上。 不同于城市,鄉村的夜晚總是寂靜無聲。沒有路燈,人的行走只能借助銀白色的月光。光滑的石板路上,映著影影綽綽的光輝。幾叢生命力頑強的雜草,從石板路之間支出來。 路上沒有行人,陳諾舟和施簡并排走著,耳邊只有寥寥的蟲鳴聲,和輕不可聞的彼此呼吸。 稍微有點不適應這樣的安靜,陳諾舟咳嗽兩聲,問施簡:“你要帶我去哪里?” 施簡往前走著:“小女孩的家。” 在心里考量一下,陳諾舟有了答案,“是要去找病的來源?” “對。”施簡說:“你聽她說了嗎?‘早起之后,像平時一樣勞動、吃飯’……然后就發病了。我想,原因一定就藏在這其中。” 陳諾舟想了想,“會不會是水有問題?” “我也是這么想的。”施簡目視前方。“小女孩說過她們家住在河邊。如果每天都要從河里打水做飯,的確很有可能會被水里的不明物質給毒到。” 陳諾舟沉吟片刻。 “可是,這種村莊,人們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如果水有問題,那豈不是——” “整個村子都有風險。”施簡接過話頭。 陳諾舟沉默了。 他又回想一下:“可,他那個診所容不下整個村子的人。” “得病應該也是有幾率的,不是每個人都會得。”施簡抬頭看他,“別擔心。” “也對。” 兩人又短暫沉默。 組織一會兒言辭,陳諾舟說:“說起來……你讓我在屋子里隨便轉轉的時候,我也順便去問了好幾個病人。他們跟我說,大家都是剛進來的。算起來,時間比小姑娘早不了多少。” 這個消息引起施簡的注意。 她看看陳諾舟:“真的?大概有多少人?” “五、六個吧。”陳諾舟說,“他那里的病人,我也沒有全部問完。不過,問過的,十有八九都是最近幾個小時才過來的。咱們算是趕上好時候,正好碰到他那兒人多。” 也就是說,在這幾個小時以內,病人的數量激增了。 施簡想起進村時碰到的那群人。 再想想剛剛說過的小女孩,施簡腦中的線索,似乎搭上了橋。 她停下腳步,語氣很沉:“不對。可能跟水沒關系。” 她扭頭看陳諾舟,“你還記得我們來時,有人在開會嗎?” 陳諾舟說記得。 “他們在討論什么?”施簡輕輕說,“是不是,村子里得病的人突然變多這件事?” 陳諾舟醍醐灌頂,“很有可能!” 看著施簡的眼,陳諾舟有預感,他們兩個想到一塊去了:“難道——” “不是水……是我們?” 陳諾舟覺得他們八成想對了。 雖然官方的卡牌游戲只有十二個小時,但為了游戲體驗,通常會模擬出一個相對完整的世界。 如果和卡牌游戲里的人對話,可以得到一些關于這個世界“過去”的信息。有時候模擬得好,或者劇情需要,甚至可以知道這個世界的“歷史”。 如此一來,玩家會覺得自己是參與了一個世界,而不是“這個世界為玩家而生”。說白了,是為了提高玩家沉浸度。 例如這個世界,通過跟病人聊天,就能知道:雖然一直都有人得病,但之前的案例,出現的頻率遠沒有最近幾個小時高。 事出有因。發生這樣的變化,必定是有什么事情當了激化劑。 陳諾舟感覺嘴唇有點干。 在幾個小時這么短的時間里,除了他們的到來能稱作為一種變故,陳諾舟想不出來還有什么了。 他心里總覺得不舒服:“……可這說不通啊。我們的到來,怎么就能加重他們的病情呢?” 陳諾舟蹙著眉毛,“我們又不是傳染源。況且,一進村子,就有人對我們表示敵意。現在想想,肯定是在怪罪我們帶來了病菌……這不也同時說明,在我們進村之前,病情就已經開始擴散了嗎。” 他剎住話頭。 一瞬間,陳諾舟反應過來。而面前的施簡,與他同時開口。 “——就是這個。”兩人異口同聲。同時,施簡以微小的幅度踱步:“所以,我們不是唯一一個‘造成影響’的。” 是所有的玩家。 不需要施簡點明,陳諾舟已經明白過來,“所有玩家的出現,都會導致病情的擴散?” “對。”施簡動起來了,繼續往前走,“我猜,應該是玩家進入村子,就會影響病情。這一次,有人搶在了我們前面,在我們到之前,他們就已經進入村子了。” 陳諾舟忽然想起看過的施簡的過往比賽錄像。 她總是一馬當先。像這樣處于后手的情況,似乎很少。 還沒等陳諾舟進一步深想,走在前面的施簡就說:“你不要多想。我也有無法領先的時候。卡牌游戲人才輩出,我雖然經常勝利,但并不是獨孤求敗。我也有對手。” 陳諾舟沉默,沒有說話,只是捏了捏拳。 花了幾秒鐘擺脫掉于現在情況無益的自我懷疑情緒,陳諾舟整理著思路:“不過,即使是這樣,村民們對我們的敵意仍舊缺乏說服力。他們怎么知道是我們這些玩家造成的影響?我們也只是猜測。可他們看見我們,似乎就能篤定,是我們讓病情擴散了。他們的依據從何而來?” “不知道。”施簡蹙眉:“而且到底是不是我們,也有待商榷。小女孩的家,還是得去一趟,才能有更多的線索。” 兩個人就此加快腳步。 當時詢問小女孩時,她并沒有回答得很仔細。不過并不難找,村子外面就一條河,周邊不是農田就是荒野。兩人順著河流走了好一陣子,穿過很長段距離,才遠遠看到一家茅草房的輪廓。 “這小女孩住得真夠遠的。”趕路走得急,陳諾舟雖然不累,但還是有點喘。 瞟一眼旁邊的施簡,果然臉不紅心不跳。陳諾舟真心懷疑,施簡的心臟和呼吸供血系統是不是機械做的。 施簡草草地看了眼,說:“似乎是獨居。” 顯而易見。那房子很小,不像是多人居住的樣子。木門上,很敷衍地掛了把鎖。 既然都從外面鎖上了,里面應該沒人。大概這女孩的父母出于什么原因不在身邊,女孩兒又沒錢在村里建好一些的房子,就在這種自然環境還行的地方,隨便砌了個茅草屋。 旁邊,那條窄窄的河流汩汩流過。 月光清冷地灑在河面上。水波粼粼,像是有寶石散落在河底。 陳諾舟看著房子,“……我們要破門而入嗎?” 施簡沒答話。 她盯著房子,似乎在思考。 片刻她說:“先看看外邊吧。” 這與陳諾舟想法不謀而合。即使是游戲,陳諾舟還是不愿意隨便破壞別人的房子,他會良心不安。 但這種無用的仁慈,不是施簡的風格。 他有點好奇:“施簡,你……” “想問我為什么不直接進去?”施簡又讀心了。 默了兩秒,她說:“稍微有點愧疚。” “我剛剛找她搭話,安慰她,表面是在關心,其實是為了套出情報,并非在乎她的身體。” 施簡語速放緩,“而一路走來,想到她當時的表情,心里就有些不舒服。我們是游戲的過客,她卻是真正在經受病痛的痛苦。” “所以就當是彌補吧。”施簡聲音平淡,“我想,盡量在不破壞她利益的情況下完成任務。” 沒想到施簡會這么說,陳諾舟微怔。 片刻,他彎彎眼睛,“只要你開心,想怎么做都可以。” 兩人無言。 周身的月色似乎格外亮堂。 陳諾舟深吸一口氣,不自覺地抬頭。 他的動作有些凝固。 此時施簡轉過頭,留意到了他的動作。 自然地,施簡也跟著他抬頭。 頭頂上,除了月色,還有一樣東西讓人十分在意。 “施簡。”望著天空,陳諾舟喃喃,“剛才,這些氣泡球體……離我們沒有這么近吧?” 兩人正上方,龐大的球體們高懸。巨大的陰影投射下來,有股揮之不去的巨大壓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