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諾舟感覺自己在原地木了很久。

    其實，他還是蒙的。反應(yīng)沒有施簡那么快，自然也就不太能完全理解她和巫師之間的對話。陳諾舟覺得施簡好像已經(jīng)完全猜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只是在向這個巫師確認(rèn)而已。他現(xiàn)在一肚子想問的事，話在嘴邊，卻很難說出來。

    這個時候，施簡輕輕說：“走吧。他已經(jīng)完全不能動彈了。”

    看著她毫不猶豫地轉(zhuǎn)頭，陳諾舟也只好趕上去。他跟在施簡身后，又回頭看了那張長桌前的人好幾眼。

    遠(yuǎn)遠(yuǎn)望去，那里只是一張桌子，和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不明人士。而這樣的黑色的斗篷里，套著個被冰封的巫師。

    陳諾舟反復(fù)地想著這件事。其實他的直覺一向很準(zhǔn)，果然，這個巫師沒有任何要害他們的意思。甚至因為他說話太沒有攻擊性，陳諾舟都開始愧疚對他過于防備這件事了。

    所以，不知道什么時候，陳諾舟已經(jīng)把捂著耳嘴的手帕拿開了。房內(nèi)的香氣，大概也只是香氣而已。

    正想著，走在前面的施簡忽然說：“拿上那個魔杖，說不定有用。”

    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陳諾舟走過去，將角落積灰的魔杖拿在手里。

    兩個人慢慢走出屋子。外面仍然是夜空，和密密麻麻的樹林。

    站在門口，陳諾舟忽然長出一口氣。

    他喃喃，“……跟我想象的真不一樣。”

    施簡停下腳步，沒回頭。“你想象的是什么樣？”

    “我……老實說，我以為木屋里會有一場惡戰(zhàn)。”陳諾舟摸了摸鼻子，“你知道的吧。這種地方，這種布置，總讓人覺得里面住的是游戲里的最后大boss。可是沒想到，他只是個需要幫助的可憐人，是個發(fā)布任務(wù)的npc罷了。”

    “……”施簡說：“嗯。”

    嗯？陳諾舟不太理解她這個回答。但也沒必要多問。當(dāng)務(wù)之急不是問這些，而是，“接下來……我們干嘛？”

    “你覺得我們應(yīng)該干嘛？”施簡回頭，反問。

    陳諾舟很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其實我還不是很清楚情況。”

    “我們被他養(yǎng)的靈吃了，在靈的肚子里。他也被靈吃了，而且身體在逐漸冰凍。”施簡簡明扼要：“還有哪里不懂？”

    “……”太過簡明，陳諾舟一時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組織一下語言，他說：“……這個靈能長那么大的嗎？都跟片雪原一樣了。”

    “嗯。土地是軟的，大概就是這個原因。”

    這樣說來，當(dāng)這個靈進(jìn)食時，“土地”才會露出真面目。除此之外的時間，它偽裝得很好，就像真的土地一樣。

    陳諾舟回想那個場景。他不自覺地說，“……當(dāng)時，它真的是在吞食那些雪。”

    “貪吃的靈。”施簡重復(fù)了一遍巫師說過的話，眼神停留在陳諾舟手上的魔杖。

    電光火石之間，腦海中的線索忽然串成一條線。陳諾舟轉(zhuǎn)頭，對著施簡說：“——吃雪，和冰……這是有聯(lián)系的。”

    “怎么了？”

    “我想想。”陳諾舟開始在原地打轉(zhuǎn)，“雪，晚上的暴風(fēng)雪……早上被吞食……冰……”

    他揚(yáng)起頭，“施簡，你想到?jīng)]有？你是不是也想到了？靈——靈吃下的雪，會變成封固巫師的冰。巫師說過，已經(jīng)來了二十只鳥。鳥在每天早晨被吃下。也就是說，靈已經(jīng)吃了二十天雪！”

    施簡看著陳諾舟，良久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我也是剛剛想到。”

    陳諾舟忽然摸了摸下巴。“巫師還說過，‘上一個客人是鳥’。為什么被吃下的鳥會飛到他的木屋，然后又離開？又為什么是二十只？這之間一定有古怪。”

    說完這番話，沉浸在思考里的陳諾舟抬頭看了眼施簡。她眼神里，難得地流露出贊許。

    施簡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想到了。很好。”

    陳諾舟聳了聳肩，“還是慢了你一步，不是嗎？聽你的語氣，你已經(jīng)知道了。”

    沒接話茬，施簡說：“你聽說過關(guān)于靈魂的說法嗎？一個老掉牙的傳說。”

    “嗯？”

    “靈魂的重量。”施簡說，“據(jù)說，靈魂的重量是二十一克。”

    陳諾舟瞬間就對這個數(shù)字敏感了起來，“二十一？”

    “跟二十很像，是不是？”施簡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點(diǎn)。“別忘了這是卡牌游戲。身為游戲里的人，巫師說的話，不可能沒有依據(jù)。”

    頓了頓，施簡繼續(xù)說：“我猜，這二十只鳥，說不定跟這個傳說有聯(lián)系。他還特別強(qiáng)調(diào)了我們是第二十一個客人。二十一，正好就是靈魂的重量。”

    說到這里，她把話語權(quán)轉(zhuǎn)給了陳諾舟，“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說說看。”

    “鳥……正好二十只鳥。他在等第二十一只。”陳諾舟慢慢地，邊說邊整理自己的思路，“不，也許不是等，而是希望第二十一只不要來……”

    忽地，他仰頭，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他那么高興來的是我們，是不是說明，他害怕鳥的到來？ ‘靈’把他困在體內(nèi)，吞食暴風(fēng)雪來冰封他的身體。但這不夠，靈要的是他完全的消失。所以……”

    “所以。如果鳥的數(shù)量和靈魂有關(guān)系，那很有可能，這些鳥就是用來吞食巫師靈魂的東西。”施簡輕輕接口，“身體被冰封，靈魂被吞噬，形神俱滅，才是真正的消失。巫師不見了，靈才能真正自由。”

    末了，她輕聲補(bǔ)上一句：“夠狠心。”

    “這什么靈啊……也太狼心狗肺了吧？”陳諾舟忍不住暗罵：“召喚它、讓它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不就是這位巫師嗎？”

    “誰知道呢？”施簡看了看天，天空被樹葉遮得嚴(yán)實：“這樣的靈多了去了。”

    陳諾舟仍然忿忿不平：“況且，他還是個好人。他那時不想拖累我們，所以才讓我們先走。這靈可真不怎么樣！”

    施簡沒打斷他，只是默默地聽完，然后說：“好了。看巫師的情況，并不樂觀，我估計如果真的來了第二十一只鳥，他就徹底沒有了。鳥也是他靈魂消逝的一種倒計時。”

    說到這，她抬頭看了看天，“我們進(jìn)來時是早晨，也是鳥剛剛來過的時間，如果沒猜錯，明天一早，第二十一只就會來。在這之前，我們得做點(diǎn)什么。鳥是關(guān)鍵的突破點(diǎn)。”

    陳諾舟也看看天，嘟囔：“外面是早晨。這里卻是夜晚啊……而且天空被樹木遮得密密麻麻，根本看不清狀況。如果能找到月亮，判斷一下方向，好歹也能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了。”

    施簡忽地眼神一亮，“你剛剛說什么？”

    “你指哪句？”

    “月亮。”施簡看他，“你說找到月亮，看時間？”

    陳諾舟點(diǎn)點(diǎn)頭，“有什么不對嗎？”

    “厲害。”施簡頭一次對陳諾舟說這兩個字，然后她轉(zhuǎn)頭：“月亮也是重要的一環(huán)。不過在這之前，我們先去找鳥。”

    雖然不知道施簡又明白了什么，但陳諾舟已經(jīng)被這個忘恩負(fù)義的靈給搞惱了。于是他握握拳，熱血道：“沒問題。去找那些跟靈狼狽為jian的、該死的鳥！”

    熱血?dú)w熱血。真正找起來，如同大海撈針。

    這片樹林實在太茂密，也實在太適合鳥居住了。要在夜晚的樹海里找到二十只鳥，簡直就是在做夢。兩個人重新走進(jìn)那條小道，很快遇到了“根本看不見鳥”的瓶頸。

    “這要怎么找啊。”陳諾舟忍不住泄氣。雖然他并不想泄氣，可是誰能想到，這一次的卡牌游戲，竟然是要他找鳥呢？之前在學(xué)校的培訓(xùn)都全部白瞎了。沒有一門課教他找鳥啊……

    “這里是晚上。”施簡低頭，思忖，“大部分的鳥在黑暗里都會進(jìn)入睡眠。也就是說，它們現(xiàn)在是靜止的。”

    “……你還真是百科全書哈？”陳諾舟的吐槽本能開關(guān)又給打開了。

    不過施簡似乎心情不錯，還沖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而且，它們大概率對紅光敏感。”

    陳諾舟福至心靈，“所以你……”

    “燈。”施簡摸出來之前用過的兩個小圓球，遞了一個給陳諾舟，“拿著。”

    陳諾舟乖乖接過來，拿在手上。施簡伸出手，在他的光球上摸了幾下。

    她摸的方式和正常不同，好像打開了什么開關(guān)。下一秒，陳諾舟耳畔傳來施簡一句輕輕的：“注意自己的眼睛。”

    還沒有來得及對施簡的話做出反應(yīng)，陳諾舟就被眼前強(qiáng)烈的紅光刺得一瞬間睜不開眼。之前只會發(fā)出微弱黃光的光球脫胎換骨，直接迸發(fā)出一股粗壯的紅色光束。

    施簡手上的光球也是同樣的情形。她看向陳諾舟，突然輕輕笑了下，“揮動它，試試看。”

    陳諾舟下意識地照做，來源于他手上那束紅色光柱便在樹林之間閃動起來。

    不要說鳥了。就是陳諾舟看了，都覺得晃眼睛。快速閃動的紅光照亮了相當(dāng)一部分的樹林，陳諾舟晃著晃著，覺得有點(diǎn)想笑。

    于是他大聲喊起來，“今晚誰都別睡了。一群臭鳥！”

    他已經(jīng)明白了。施簡是要這樣驚醒那群藏匿在黑暗中的鳥。鳥這種生物不像人類，適應(yīng)性有限，環(huán)境忽然變化，一定會對它們造成影響。

    果然，不一會兒，陳諾舟的眼睛捕捉到個一閃而過的黑影。那黑影躥得很快，但眼睛的動態(tài)捕捉能力，陳諾舟是在學(xué)校練習(xí)過的。于是他驚喜地出聲，“在那邊！”

    施簡說：“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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