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饕餮?陳諾舟一瞬間想起了關于這個詞的描述。 貪食,巨口,無盡的食欲。 為什么會是這個提示詞?陳諾舟想來想去,總覺得跟目前的環境完全沒有關系。 然而施簡的表現肯定不是沒有關系,相反,他剛才說的話絕對對她有所啟發。于是陳諾舟又開始回想,自己的話,到底跟饕餮有什么關系…… 思維有一瞬間的停滯。陳諾舟張了張口,小聲說:“不會是……” 施簡看著他。 “……這太獵奇了。”陳諾舟沒能補完后面的話。 施簡說:“誰知道呢。但你剛剛那句話,確實能夠跟我的提示詞聯系起來。” 說完,她轉身,繼續往前走去。 跟在她后面,陳諾舟難得地沒有回話。他腦子里還回蕩著剛剛的猜想。 其實剛剛,他也就是隨口一說。完全沒想到,竟然能正好撞上施簡的提示詞。 施簡一點,陳諾舟就可以明白。之所以她說自己的話能跟她的提示詞聯系起來,只不過是因為,“土地吸納其表面的事物,像黑洞”這個描述,完全也可以換個說法。 比如說,吞食。 土地吞食表面的事物,像黑洞。 它吞食掉了雪原,和那只小鳥。 如此龐大的吞食量,如此恐怖的食欲。可不就是饕餮么? 陳諾舟打了個冷戰。 如果說到剛剛為止,所有的推測和想象都還勉強在他常識可以接受的范圍內,到這里,就有點超出想象了。 只有生物才有進食的行為。要讓陳諾舟接受腳下的這片土地其實可能是個活物……陳諾舟搖了搖頭,還是覺得太異想天開了。 施簡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說了那樣的話,往前的步伐也沒有半點變化。陷入思考的陳諾舟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回過神來,才趕緊快馬加鞭地跟上施簡。 兩人漸漸接近了那個樹杈。 走到樹杈跟前,陳諾舟忽然對施簡說:“我想問你個問題。” 施簡本來準備打量樹杈,此時收回眼光,看向陳諾舟:“說。” 陳諾舟默了默:“……當時你聽到我的提示詞,是不是就知道了……我們倆的提示詞,指向的是同一張卡牌?” 本來因為這會是個難回答的問題,沒想到,施簡的眼神透露出了無語。 她很快回答:“當然,我們倆是以組隊的形式進來的。這個,你不應該在之前就了解過了嗎?” 陳諾舟還有點沒反應過來,“什么?” 施簡開始耐心解釋:“我們牽著手進來的。這種形式,卡牌世界會自動識別為搭檔模式,因此兩個人雖然會有不同的提示詞,最后能得到的卡牌卻是一樣的。” 陳諾舟想起來了。之前查閱到的資料也的確提到了這一點。組隊模式最多兩個人,他們倆也符合。于是陳諾舟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頭,“……我想起來了。是我忘了。” 不過很快,陳諾舟又抓到了話里的重點:“不對。我是想問,為什么你要說我的運氣好?你是不是知道我們的提示詞指向的卡牌很不錯?” 施簡爽快地:“嗯。” 陳諾舟看她:“你怎么知道的?” “無可奉告。” “……” 沒什么好問的了,陳諾舟反復告訴自己,要沉住氣,要對她沒有好奇心,自己才能好過…… 在他這樣催眠自己的時候,施簡已經開始觀察那個樹杈了。 沒什么特別的,這是這棵小樹給人的第一印象,也是給人的第二乃至第三印象。它的確太普通了。在陳諾舟的世界,沙漠里,這樣的小樹隨處可見。它很矮,還沒有施簡高,也沒有葉子,外表普通。丟在森林或者是正常的自然環境里,不可能有人注意到它。 在這里顯得特別,只是因為這里太過荒涼。黝黑發硬的土地上,什么也沒有,除了它。 “它的奇怪之處,就是它本身的存在。”陳諾舟看著它,自言自語道,“除此之外,沒什么特別的。” 施簡沒答話,但從神情看來,她贊同陳諾舟說的。 看了一會兒,施簡竟然伸出手,摸了一下那個樹杈。 一旁的陳諾舟忽然被喚起了警惕心。 他們太草率了,陳諾舟想。這種可能很奇怪的東西,他們就這樣毫無防備地走過來,還觸碰…… 還好什么也沒觸發。不然,真不知道要出現什么事情…… 下一秒,陳諾舟心說不好。 “我是烏鴉嘴吧……”在反應之前,陳諾舟還有心思吐槽自己。 接下來就沒有心思了。當施簡觸碰樹杈的一瞬間,腳下的堅硬的土地瞬間變軟,并重新開始蠕動。陳諾舟反應神經過人,下意識就拉著施簡要跑,施簡卻站在原地,反握住他的手不讓他移動—— “呆著。”施簡說,眼神投向腳下,“握緊我。” 陳諾舟只好停下。他沒有像施簡一樣看向地面,而是視死如歸地看著施簡。 他們絕對是觸發了什么開關,陳諾舟心想。腳下的土地蠕動得越來越劇烈,他們很快就無法站穩。也就是一次呼吸的時間,陳諾舟感到身體周遭傳來一陣劇烈的撕扯感。 而那一刻,他甚至沒時間好好感受著撕扯感可能帶來的痛楚,就已經失去了意識。 * 好在,失去意識的時間并不長。陳諾舟醒來,感覺觸碰那樹杈也就是前幾分鐘的事情。 再睜眼,面前是施簡站立著的背影。 左右環視一下,陳諾舟發現自己背靠著一棵大樹。再清醒一點,陳諾舟看到,周遭都是這樣的大樹。枝干粗壯,枝條茂密,整棵樹向天空用力地伸張著。頭頂已經被茂密的樹葉遮蓋得密密麻麻,只能從葉縫之間窺得一點點天空的真貌。 看起來是正常的天空,只是好像又是黑夜。 陳諾舟蹙眉,卡牌世界是不是跟白天過不去,這么幾次了,基本沒見過白天。 他們正在一片樹林,又或者是森林里。施簡比他先醒一點點,在站著打量四周,順便也等他醒來。兩個人身上完好無損,沒有任何傷口。 隱隱有點后怕,陳諾舟開口:“施簡。你怎么知道碰那個樹杈會來到這里,而不是觸碰危險?” “因為只有那個樹杈有可能性。”施簡回答。 細細思考一番,陳諾舟忽然懂了。 的確是只有那個樹杈有可能性。他們之前所在的地方,除了那片雪原、那個山坡上的山洞、樹杈、太陽,就什么也沒有了。山洞的用意大概是為了避險。雪原是變化的、吞食事物的“饕餮”,繼續在上面行走,大概率是發現不了新東西的。雖然還沒搞清楚太陽是什么,但他們也不可能碰到太陽。因此就只剩下樹杈。 然而陳諾舟還是忍不住感嘆,“你膽子也太大了……”一般人就算能分析出樹杈是突破口,也不一定有勇氣去摸,比如他就可能會猶豫。 施簡卻說:“不是膽子大。是你說過,有活物碰過樹杈,然后消失了。我想這可能就是轉換場景的一個契機,試了試而已。” 陳諾舟聳肩,暫且把她這個說辭當成謙虛。換了別人(比如他),也想不到這兩者的聯系。 拍拍灰塵,陳諾舟站起來,與施簡并肩。 他又問了,“接下來呢?” 施簡指了指前面。 陳諾舟往那邊看去。那邊也是樹林,沒什么特別的,不過看起來,有一部分地方的樹木長得稀疏些。 看了會兒,陳諾舟明白了:“那里是不是有條路?” “嗯。”施簡點頭,頓了頓,看向陳諾舟:“總算聰明了一會。” “……”好吧,說的是事實。陳諾舟厚臉皮地接受了施簡的明夸暗諷。 從葉縫之間看天,是夜晚。樹林里光線有些暗。剛剛在雪原上行走時,兩人已經重新穿上了防護服,而這個時候,施簡又開始摸索身上,掏出兩個巴掌大小的小圓球,遞了一個給陳諾舟。 “拿著吧。”施簡說。 “你這個百寶箱又拿了什么……”陳諾舟看看她。“別說,讓我猜猜。——嗯,是不是燈?” 施簡沒說話,摸了一下圓球表面,圓球立刻發出暖黃的燈光。光芒照亮了施簡腳下的路,也照亮了她眼神平淡的臉龐。 陳諾舟微微一笑,說:“猜對啦。” 他跟上施簡的步伐。兩個人往前走了一小段,來到路旁。 這是一段普通的林間小路。是條土路。從被踩過的土痕、壓得很實的土和不長草的情況來看,這條路有人走過,并且有可能是經常在走。不過此時此刻,并沒有人來往。路也不寬,兩個人并肩都有點擁擠,陳諾舟就跟在施簡后面了。 這條路明顯是有指向性的。它在樹林之中向前延伸,通往不知道重點的前方。 陳諾舟鬼迷心竅地望了眼后面,很沒意思地發現后面沒路。他們在這條路的起點。 “……是不是每個進來的活物,都會從這里出發。”陳諾舟說。 施簡不回答他,但也不往前走。 越過她看了看前面,陳諾舟忽然吹了聲口哨:“只有這一條路。真像個陷阱,是不是?” “……”施簡說話了:“總之當心點。” 陳諾舟不再開玩笑,老實地跟著施簡往前走。 兩個人各自拿著自己的光球。昏黃的燈火在樹林里格外溫暖,照得周圍的泥土、殘枝、以及樹木,都朦朧而親切。 陳諾舟忽然發覺,在這樣未知的環境里,燈光竟然會讓他生出一絲安全感。 而很顯然——這樣的安全感,是不安全的。 果然施簡頭也不回地突然說:“保持警惕。” 陳諾舟點點頭,“嗯,我知道。” 說完這一句,兩人之間的空氣又陷入寂靜。 不得不說這條小路太單調了,除了曲折之外,沒有任何變化。兩旁的樹木和景色一成不變,看得人只想打哈欠。這么想著,陳諾舟就順勢打了一個。 他看著前面女孩的背影,低聲喊了聲:“施簡。” “怎么?” “你覺不覺得,我們這樣提著燈,走在林間小道里,去做一件事情,走往某個目的地……”陳諾舟組織了下語言,笑著說:“很像電影里的場景?” 施簡的步子不留痕跡地滯了滯。 片刻她回答:“是啊,可不是嗎。” 她聲音很輕,也沒有起伏 但,陳諾舟想。 隱隱有點嘲諷呢? 盡管這嘲諷不是針對他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再走了一陣子,兩邊的景色終于出現了變化。道路開始變寬了,頭頂上仍舊是密林。面前漸漸變得開闊,有塊不算寬敞的空地出現在眼前。 “……不是電影,是童話吧。”陳諾舟低聲說。 不怪他這么說。面前的空地上,有個小木屋。它的外形跟童話世界的基本一樣,低矮,原始,在夜里透著微微的燈光。有幾扇窗,也是木頭拼的,玻璃是毛玻璃,看不清內里。 微弱的燈光映亮了一點點空地。不過,離路還有一段距離。陳諾舟換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木屋里有人,大概率是看不清淹沒在黑暗里的他和施簡的。 這時施簡伸出手,向后面的他簡單示意,低聲:“關燈。” 陳諾舟聽話地再摸了一次光球,球面的亮光滅了。 兩個人真正地淹沒在黑暗里。 觀察了一會兒木屋,施簡說:“我們得進去。” 陳諾舟點頭,“看出來了。” 嘴上這么說,施簡卻沒有行動,連帶著陳諾舟也只是站在原地說說。 等了會兒,陳諾舟問:“進去干嘛呢?” 施簡答:“跟你的提示詞有關。” 巫師?陳諾舟想了想:“這里面住了個巫師?” 施簡的語氣聽起來也不是很確定,“大概吧。” 于是陳諾舟忍不住貧嘴了。“那我們這是私闖民宅?” “……你腦子里一天都在想什么。”施簡音調平淡地吐槽。 “好了好了。不過我們也不能貿然進去吧。”陳諾舟說,“根本不知道里面會發生什么,也不知道這里面到底歡不歡迎我們進去。” “依我看,歡迎是歡迎的。會發生什么就不知道了。”施簡指了指門口,“你看。” 陳諾舟湊了個腦袋過去,以看得更清晰。 施簡讓他看的地方是門前的一塊牌子。陳諾舟瞟了一眼,莫名有點想笑。 牌子上寫著些字,還畫了點兒圖案,用了好幾種顏色,看起來怪活潑開朗的。這讓陳諾舟想起某些咖啡廳和餐廳,會在門口擺這么塊牌子,上面寫上今天的菜單。 這與氣氛不符的聯想成功戳到了陳諾舟的笑點,他輕笑出聲。 前面的施簡冷靜道:“笑什么。雖然你笑得很好聽,現在也不是笑的時候。” 陳諾舟被她這句噎得剎車,片刻:“你在夸我笑得好聽嗎?” “我在嘲諷你不分場合。”施簡不動聲色,答:“走近看看,寫了什么。” 習慣只接受正面反饋的陳諾舟才不管施簡后面說了什么,就當施簡是夸他,于是高高興興地走過去了。 走近一點點就能看清牌子上的東西了。字不多,配了一幅畫。 字的內容是:養蠱自噬。能者請入。 畫則是施簡和陳諾舟兩個再熟悉不過的雪原,和那個山坡。 陳諾舟挑眉,“怎么還搞起解謎游戲了。” 施簡看了看:“這像是個警告,或者是……提示?” “嗯。給我們要進去的人一點心理預設吧?”陳諾舟指了指牌子,“寫著能者請入。” 那么,前面這句就是警告了。陳諾舟把這四個字又仔細地記了下來。 “好。”施簡看樣子也在記牌子上寥寥無幾的內容。看完,她直起身:“那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