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來不及想太多,兩人從洞口退回去。 山洞不算深,天又在漸漸亮起來。他們退到角落,才能勉強避免不被陽光直射。 視野仍舊是保留的,能看到那邊的雪消融得越來越快,更多的黑色土壤暴露出來。 起初,消融的地方離得太遠,他們尚且看不清晰。越來越近后,陳諾舟發現那些土地在蠕動,緩慢地蠕動著。 果然像施簡說的那樣,這里的地是軟的。可是現在,比起說這下面是地,更不如說像是被風吹過的湖面。那微微波動的樣子,詭異得讓人心里發慌。 “這地方……真難受。”陳諾舟忍不住說。 一旁的施簡雖然沒說話,表情也不太好。 雪還在飛速地消融著。 裸露出來的土壤逐漸變多了。看久了這蠕動的地面,難免會有些暈眩,陳諾舟看著,勉力不讓自己產生惡心感。 昨天還是雪原的空地上,幾乎是一望無際。雪原上什么東西都沒有,只有一些稀稀拉拉、孤零零的枯木或者小樹。方圓百里沒見到其他人,也沒見到其他能動的活物,一片死寂,用來形容這里再合適不過。 他們倆站在山坡上的山洞角落,能看到的雪原有限。不過,在這有限的視野之中,有棵挺立著的小樹。 說是樹,不如說是灌木。它枝條貧乏,長得低矮,整個樹干光禿禿的,沒有一片葉子。 它的存在并沒有給這個地方帶來生氣,反倒是因為太孤獨,更顯得四周荒涼。 但有樹就不錯了。空曠的地方,這種植物會顯得格外顯眼,很容易就能看到。所以陳諾舟忍不住將視線投過去。 無意間再次看過去時,陳諾舟驚訝地發現,那樹杈上竟然飛來了一只小鳥。 這動靜引起了陳諾舟的注意。 鳥?他眨了眨眼。 從昨天來到這里開始,陳諾舟還是第一次見動物,于是有點恍惚。他都沒注意鳥是從哪里來的。那棵小樹離得很遠,停在樹杈上的小鳥就更是一個黑點。但從它撲棱著的輪廓來看,肯定是鳥沒錯,至少,是個有翅膀的生物。 他看著那個小黑點,正準備叫施簡,卻發現小黑點在樹杈上停留半刻,忽地如同墜落的飛機,直直地下墜,狠狠地跌在了雪原上。 從剛才起,陳諾舟就覺得,這整個雪原簡直就是中毒。白色的、有雪覆蓋的位置是正常的,而變黑的、裸露的部分就是中毒的地方。這毒擴散得太快。雖然還沒到樹杈,也很近了。 不知為何,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陳諾舟的心頭。那只疑似小鳥的黑點栽進雪里之后就再無動靜。而“毒”,已經蔓延到了它面前。 本來打算告訴施簡有只鳥的,此刻沒那個心思了。陳諾舟像是入了魔一樣盯著那個小黑點。不一會兒,消融的地方就來到了跟前,小黑點下面的雪也開始飛速融化,露出黑色的土壤。然后,令人費解的一幕出現了。 隨著下面雪層的瞬間消失,小黑點也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樹杈還在,但小黑點和下面的雪都沒了,消失的速度之快,甚至讓陳諾舟懷疑是自己看錯,其實它們從沒存在過。 但不可能。陳諾舟相信自己的視力,也相信他腦袋清醒著,不可能看錯。 心臟忽然收緊了一秒,陳諾舟有點明白了。 太陽完全露出了天際線。世界光明起來。在陽光的照射下,完全消掉雪跡的土壤黝黑而寂然。陳諾舟定定地看著,心里思緒翻騰,卻理不利落。 等了一陣子,陳諾舟眼尖地看到,在某個瞬間——土地停止了蠕動。 陽光有問題,只是陳諾舟的推測。但以防萬一,陳諾舟還是擋在了施簡面前,以免她被照射到。 等到土地完全停止蠕動,一切也仿佛都恢復了平靜。他們選擇呆在山洞是正確的,陽光的確無法照射到最里面,也就規避了可能發生的風險。 默了好一陣,陳諾舟才低聲說:“我有個猜測,施簡。” 他沒轉頭。施簡站在他身后,示意:“你說。” “我想先問你。”陳諾舟的聲音從前面傳來,“你還記得,昨晚踩著這片土地時……它在動嗎?” 施簡想了一會兒,“雖然感受不是很深切,但我記得,沒有感覺它在動。只是覺得是軟的。” 陳諾舟點頭。“這樣。” 施簡問他:“你有什么猜測?” 陳諾舟蹙眉。 “如果這個土不是一直在動,那動的時候就一定有原因。”陳諾舟轉過身,對上施簡的眼,“昨晚我們踩著土過來,沒有發生什么事,也就是說,土不蠕動時,踩在上面的我們是安全的。” 施簡沒說話,仿佛在思考他的說辭。 陳諾舟又說:“剛才情急,我們猜測那陽光有問題。但現在想想,可能是我們猜錯了。” 施簡“嗯”了聲,“猜錯的情況,也是有的。不過,你這么說,有什么依據?” 又整理了下思路,陳諾舟把剛剛看到的那只鳥告訴了施簡。 他摸了摸下巴:“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到當時的場景……那個黑點就這樣,跟著雪地一起消失了。速度非常快,快到像是憑空蒸發。” 頓了頓,陳諾舟繼續:“我們不是說嗎,如果只是陽光照射,雪不可能融化得這么快。在陽光的照射下,鳥也不可能憑空消失。所以,導致雪和鳥消失的原因……大概率不是陽光。” 施簡瞇了瞇眼,思考幾秒,點頭表示認同。 忽然,施簡往前走了幾步,徑直走到了洞口。陳諾舟下意識地“哎”了一聲,沒能拉住她,而就這樣,施簡整個人都暴露在陽光之下。 陳諾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幾秒鐘過去了,施簡還是好好的。 她轉過來,對陳諾舟張開手,揚起頭說:“你說的沒錯。什么也沒發生,陽光果然沒有問題。” 陳諾舟趕緊快步走過去,“你怎么這么魯莽?我也只是推理,你就直接出去了?萬一陽光有問題呢?你出事了可怎么辦?” 施簡反問他:“還有比這更快的檢驗方式嗎?” 陳諾舟啞口。停在她身旁半晌,才說:“……那也應該讓我來檢驗。” 施簡不理他了,將視線轉往陳諾舟說過的那個樹杈處。那棵低矮的樹杈仍然孤零零的,在一片曠野的襯托下更顯孤獨。它其貌不揚,也看不出有什么問題。 看了一會兒,施簡說:“我們過去看看吧。” 陳諾舟說:“你在這呆著,我過去看看。” 施簡看他:“為什么?” “我怕有危險,先去探探路。” 施簡擺手:“應該沒事。雪已經融化完畢,土也不再蠕動了。現在大概率是安全的。” 頓了頓,施簡又說,“你剛剛的話給了我啟發。如果陽光沒問題,就應該懷疑土。這土——或者說,是別的什么東西,有固定的蠕動時間,其表面會發生一些奇怪的事。我估計問題多半跟這個土有關系。現在它如此平靜,是我們前去探查的機會。要搞清楚為什么雪會驟然消失,還有那只鳥。” 短短時間內施簡就已經理出了頭緒,陳諾舟不得不佩服她處理信息的能力。施簡說行,那陳諾舟也不多懷疑,收拾一下已經晾干的防護服,就準備出發了。 兩人沿著昨日上來的路下坡,重新踏上這片荒原。 踏上這塊地時,陳諾舟故意多了個心眼,仔細感受了下觸感。但出乎意料,地現在是硬的,就跟普通的土地沒有區別。感受到這一事實,陳諾舟第一時間抬頭,發現施簡也在看他。 交換了一下眼神,施簡就知道陳諾舟想問什么了,她搖搖頭,表示自己也并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過,地是硬的,走起來更方便。兩人的行進速度很明顯快了很多。 在山坡上的山洞俯瞰時,陳諾舟就覺得那樹杈不近,此時走起來,更是感覺遙遙。不過這樣也好。步行的時間,留給了陳諾舟思考的余地。 邊走,他邊回想著剛剛的畫面,試圖用什么東西來描述那個場景。雜亂無章的詞語在他腦海里漂浮著,亂竄著,仿佛就等他甩出一條絲線,自然地將所有東西都串在一起。 絲線忽然就位了。陳諾舟靈光一閃。 “施簡!”陳諾舟喊了聲走在前面的施簡,說:“我知道像什么了!” 施簡沒回頭,“嗯?” “雪和鳥消逝的場景。”陳諾舟說,“不是蒸發了,而是……被土吸收了!” 找到合適的描述,陳諾舟非常興奮,“對,就是吸收。它們簡直就像是瞬間被土地吸納了,土地就像黑洞,吸收了所有的東西……天啊!” 施簡忽然停了下來。 她轉頭看陳諾舟,定定地看了很久。 陳諾舟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方才涌上的興奮感也一下子消退了:“看著我干嘛?” 良久,施簡才說:“你怎么想出來的?” 陳諾舟說:“就……就這么想出來的。” 施簡眼神忽厲。陳諾舟被她眼神的變化驚到,卻又發現她眼中那抹殺氣很快消退。很快,她表情恢復了平靜。 她說,“……算了。這應該也是你運氣太好的體現吧。” 陳諾舟摸不著頭腦,只能直愣愣地看著施簡。 “你想知道我的提示詞嗎?”施簡忽然說。 陳諾舟機械地點頭。 于是施簡走過來,輕聲說了兩個字。 “饕餮。”施簡說:“我的提示詞是饕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