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愚笨
趁靜太妃睡著的功夫,白楹去了宸極殿一趟。 先前說過,國師塔主人的義務(wù)就是輔佐皇帝,保大煜國泰民安,風(fēng)調(diào)雨順。 然,國師大人的德行大家也都清楚,他雖為國為民肯不辭辛勞東南西北地跑去救援支助,但本質(zhì)還是不食人間煙火,不通俗事宛如天上明月。 早在新帝即位前,國師大人就有意無意地暗示白楹,接下的任務(wù)全權(quán)交由她負(fù)責(zé),以往國師大人怎么做的,白楹就要怎么做。 以白楹的性格,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完美。 新皇年輕,雖有內(nèi)閣老臣輔佐,但到底底子薄,很多事情一竅不通,就是掰碎了一點(diǎn)點(diǎn)塞到他腦子里,恐怕也尚不能理解。 白楹沒有國師大人那種好運(yùn)氣,可以雙手一攤?cè)f事皆安。新帝生母出身低微,又早早亡逝,他既無母家,又不能和梁王余下子嗣多加聯(lián)絡(luò)感情,朝中大臣雖表面恭敬,但也只是礙于傅南岐惡名,不得不低頭罷了,真正為他著想的人沒幾個。 這種情形,少不得白楹為他多費(fèi)心思。 白楹:忽然感覺自己成了輕風(fēng)2.0,還是升級版保姆的那種t^t “白姑娘,您來了。”站在外頭的是高公公,這些年明里暗里他也給了傅南岐不少幫助,不管是看在先皇后的情分上,還是另有所謀,傅南岐都承了他的情,梁王逼宮那一日,他便早早讓人護(hù)送他到宮外宅子里避難,新帝登基,身邊無可用之人,問過他意見,才把人又弄宮里來。 說實(shí)話,經(jīng)歷了那一場血腥場面,再看見熟悉面孔,白楹心里又是高興又是悵然。 “高公公。”她笑道,“您還好嗎?” 對長者不由自由就會帶上敬稱,但如今的白楹可不是高公公能高攀得起的了。 他忙擺手,一臉笑容道:“多些白姑娘關(guān)懷,老奴很好。您是來找皇上的嗎?” 白楹點(diǎn)頭道:“是,我有事求見皇上,麻煩公公給我通報(bào)一聲。” “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高公公佝僂著腰進(jìn)去了,心里忍不住感嘆,誰能想到,幾年前被嫡公主欺負(fù)的那個小姑娘,會有這么大造化。 不僅讓秦王深愛,又是淮南王府失而復(fù)得的珍寶。 不過白楹讓人喜歡的從來不是這些后臺。 即便是對高公公這些人,她也是一如既往友善尊敬,那種善意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在她看來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而非刻意對待。 這就讓人很舒服。 上一個讓高公公另眼相待的,還是先皇后。 只不過先皇后是仁愛,白楹是平等。 前者不管性情如何到底出身北氏一族,身上少不了世家的驕傲,而白楹,她一個生長在五星國旗底下的五好青年,再怎么優(yōu)秀天才在泱泱華夏也自認(rèn)只是個普通人啊。 身份不同,處境不同,自然不可能相較而論。 這樣想著,高公公面對正在習(xí)字的新帝彎腰行禮,恭恭敬敬道:“皇上,白姑娘有要事求見。” 傅景一聽,手一哆嗦,辛辛苦苦寫好的字全毀了。 他心想白姑娘是不是來找他麻煩的?可圣旨是秦王讓他下的啊,就算要找麻煩,也不能找他啊。 人就在外頭,不能不見。 傅景表情像是要哭了,第一次覺得皇叔太討厭,這種得罪人的事情竟然讓他干。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練的字,狗爬一樣,不堪入目。 他沮喪道:“請白姑娘進(jìn)來吧。” 雖然白楹已經(jīng)認(rèn)祖歸宗,但霍氏族譜上依舊沒劃掉她的名字,淮南王妃等人也尊重她的意見,沒有強(qiáng)制性要求她改回“沈”姓。 所以如今,大家伙都一致默契老樣子稱呼白楹。 天早已經(jīng)涼下來,傅景從小營養(yǎng)不良,身子骨不比同齡人,殿內(nèi)燒著地龍,白楹一進(jìn)來就感覺熱氣撲面而來。 她屈膝行禮,傅景忙不迭從上頭下來扶著白楹,不知道是嚇得還是熱的,額頭上都冒出細(xì)汗,道:“姑娘,您,您別這樣。” 白楹道:“禮不可廢。” 傅景道:“姑娘與皇叔于我有大恩,不必行禮。” 小孩子固執(zhí),白楹只好隨了他。 白楹這次來就一件事,問了幾句傅景近狀,還適應(yīng)否,便不再廢話,說明來意:“皇上,您看,可要尋個幾個老師教導(dǎo)功課?” 傅景十三歲,大字不識得幾個,寫字扭扭歪歪,他臉登時紅起來,那顆因?yàn)樯掳组簛碚宜阗~的惴惴不安的心落回原處,又滿身尷尬,愧疚不已。 “姑娘,我,我實(shí)在愚笨......” 白楹也不計(jì)較他又自稱“我”,溫聲道:“皇上早年受苦,底子單薄,但我相信勤能補(bǔ)拙,只要皇上用心,一定可以做的很好。” 傅景猶豫了下,小聲道:“可有人會愿意教授我嗎?” 這是個難題。 教導(dǎo)少年新帝,最怕不夠用心,或是另有居心。 無論是前者還是后者,都會埋下禍根。 好在白楹在來的路上就已經(jīng)想好,她微微一笑,道:“有一上上人選。” “是誰?”傅景眼中流露期待,“是姑娘你嗎?” “......”白楹道,“我還沒有這么大本事。” 新帝失望地垂下頭,如果不是姑娘,其他人肯定會嫌棄他太笨,基礎(chǔ)差,哪怕他是皇帝,也不會給好臉色.... 要不然就是敷衍,但傅景是想好好認(rèn)真學(xué)的。 白楹道:“他的大名,想必皇上也曾耳聞。也是曾經(jīng)教授過我的先生,季原季先生。” 大儒其實(shí)早就到退休年紀(jì)了,只是自身本事過硬,又是真的想培育出好苗子,才會答應(yīng)在太學(xué)教書。 新帝半期待半忐忑,道:“他......會愿意嗎?” 白楹笑道:“先生人很好的,教書育人是他志向所在,一定不會拒絕這個請求。你大可放心。” “為何?” “你現(xiàn)在還小,不明白什么叫‘朝聞道,夕死可矣’。等以后你就會知道了。” “什么是道?”傅景忍不住問。 白楹但笑不語。 傅景不解,但還是真心誠意道:“謝謝姑娘。” 白楹隨手說了一句:“反正都要是一家人了,不用客氣。” 傅景心虛地移開目光,沒話找話道:“皇叔,他沒有陪姑娘一起進(jìn)宮嗎?” 說起這個白楹神情略尷尬,含糊道:“沒...最近忙。” 也不說是誰忙。 傅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卣J(rèn)為是白楹很忙,畢竟傅南岐是逮著空襲就往白楹身邊湊的人。 事情說完,白楹也不久留,“皇上雖然用功,但還是要注意身體。”她看著傅景單薄的身體,不免嘮叨了兩句,“多吃飯,你還在長身體呢。” 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這種話,傅景心中升起點(diǎn)點(diǎn)溫暖,鄭重道:“是。” 白楹笑了笑,看時間還早,拐去太學(xué)看了幾個老嬤嬤,回來路上撞見傅云嵐。 她們好像很久沒見了。 傅云嵐穿著石榴色長裙,五官長開,算不上絕色,也沒有懷陽郡主那種大氣端莊,但生來高貴,也有另外一種美麗。 她看著白楹,忽然冷哼一聲,眉眼不改當(dāng)年倨傲。 親眼看著昭貴妃把親兒子當(dāng)rou盾,傅云祁就這樣殞命,白楹看見討厭的傅云嵐都有點(diǎn)懷念。 她笑道:“公主風(fēng)采,一如既往啊。” 傅云嵐道:“你笑什么?你是不是很得意?” 白楹搖了搖頭,再看傅云嵐,她還是那個被泡在蜜罐子里被寵的驕縱任性的姑娘。 算了算了,不和她一般見識。 傅云嵐身后還跟著兩個宮女,梁王搜宮,唯獨(dú)沒動明蘭殿和景玉宮,她自然也沒受到任何波及。 不過,傅云嵐這個年紀(jì),早就可以嫁人了,她也沒想過嗎? 傅云嵐得意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為什么還留在宮里?” 公主成親是有公主府的,自然不可能一直住在宮里,但傅云嵐一直沒成親.... 要說先前丞相府沒倒臺前,還是很多人求娶她,但李皇后一個也沒看上,傅云嵐驕傲慣了也從沒想過誰能配得上她,皇帝多有縱容,便由著她去。 后面,丞相府覆滅,李皇后被賜死,皇帝也沒有遷怒傅云嵐,反而吃穿用度一切照舊,畢竟這是唯一的女兒。 倒是傅云嵐,知道李皇后這些多年的所作所為,震驚之余心情復(fù)雜,不知道該心痛好還是該悲傷好,但總歸因?yàn)檫@件事長大不少。皇帝要給她挑選夫婿,也被她拒絕了。 她就要一個人過。 皇帝也隨她,想著偌大一個皇宮還供養(yǎng)得起女兒,大不了在死前把她未來安排妥當(dāng),衣食無憂,無人可欺。 誰知道....皇帝這么快就嗝屁了。 想不到啊真的想不到。 白楹道:“為什么?” 傅云嵐更加得意了,“我就不告訴你,氣死你!” 白楹:“......” 果然這個人還是一點(diǎn)都沒變。 傅云嵐哼了一聲,翻了個白眼,從白楹身邊走過去。 白楹忍不住想笑。 “喂!”她忽然回頭,眼神清亮,不加以掩飾,“我還是很討厭你!討厭鬼!” 是的,她還是很討厭白楹,這個人的特別與身俱來,她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所以那夜晚宴,她第一次見他,就討厭她! 公主生來驕傲,高高在上,哪里能容得了別人比她優(yōu)秀呢? 尤其是當(dāng)時白楹病歪歪仿佛多走一步路就要斷氣的樣子,更讓傅云嵐輕視不已。 她討厭白楹,想要折騰她,折磨她,最好哭著喊著跪在地上求她。 然后看她狼狽,看她卑微,看她低頭。 傅云嵐是壞,是蠢,是惡,但她從來沒想過要白楹性命。 她也只是一個惹人討厭的小姑娘。 在大是大非上,她還是能明白的。 李皇后死后,她低調(diào)簡出,不是沒了底氣,也不是怕了誰,只是她過不去心里那關(guān),她第一意識到疼愛她入骨的母后竟然做出那么多傷天害理的事情,手上沾染的人命幾乎數(shù)不清。 驕縱任性如傅云嵐,都不可避免產(chǎn)生了一絲心虛。 她想為李皇后贖罪。 但她還是那個她,驕縱傲慢,高高在上。 她是嫡公主,新帝即位,便是大長公主。 她永遠(yuǎn)驕傲,不可一世。 她看著白楹,一字一句道:“白楹,我討厭死你了!” 白楹無語道:“你放心好了,我也很討厭你。” 傅云嵐冷哼一聲,這次是真的頭也不回走了。 她才不想看見白楹! 她最討厭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