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陽郡主是太后最疼愛的晚輩，未出閣前，壽康宮就如同她第二個家，還在太學(xué)讀書的時候，更是隔三差五就睡在偏殿。

    其殊榮可見一斑。

    整個宮里，懷陽郡主最熟悉的也是這兒。

    她捂著肚子，冷汗涔涔，虛弱無力，看上去像是真的動了胎氣。

    白楹剛想給她把脈，就見懷陽郡主慢慢起身，緊緊抓住蘇嬤嬤干瘦的手，輕輕喘氣：“蘇嬤嬤，你是不是，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

    蘇嬤嬤跪下來，重重一磕頭：“太后娘娘早先病前就讓奴婢給您和長公主留了些東西。奴婢恐怕活不了幾日了，這才鋌而走險。”

    懷陽郡主蒼白的臉上逐漸凝重。

    白楹道：“我去外頭守著，你們快點說。”

    外頭還有懷陽郡主身邊伺候的人，白楹說這話不過是為了避嫌。

    懷陽郡主剛想叫住她，蘇嬤嬤就低聲道：“郡主，此事事關(guān)重大，奴婢只能和您說。”

    至于之后，懷陽郡主想和誰說，那是她自己的事情，蘇嬤嬤管不了這么多了。

    她跟在太后身邊多年，一直是太后的心腹，今日看昭貴妃望她的目光，蘇嬤嬤就知道她命不久已。

    太后已死，她唯一的女兒也跟著云妃一起去了，蘇嬤嬤這后半輩子活著也沒什么意思，死了就死了吧，但太后吩咐的事兒，她怎么說也的給她辦好。

    不管太后如何，至少這些年來，太后待她，一直都是信任有加。

    怕昭貴妃留下的人覺察到不對勁，蘇嬤嬤不敢耽擱，她低聲快速道：“太后給您和長公主留了很多東西，其中有地契銀兩，還有一些多年前昭貴妃作惡的證據(jù)......”

    蘇嬤嬤語速越來越快，聽的懷陽郡主臉色煞白，心跳如擂鼓，震驚不已！

    告知了懷陽郡主證據(jù)所藏地，蘇嬤嬤深深磕頭拜別：“勞煩郡主轉(zhuǎn)告長公主，奴婢沒能護(hù)好太后，實在罪該萬死。”

    懷陽郡主道：“快起來。”

    蘇嬤嬤搖了搖頭，“做戲還要做全套，奴婢去給您請?zhí)t(yī)。”

    “有阿楹在，哪里還需要太醫(yī)？”懷陽郡主略微思索，“這樣吧，你去太醫(yī)院拿幾味安胎的藥材，我讓人煎了。”

    至于喝不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蘇嬤嬤露出一個笑，這個笑似乎還有別的意味，她最后深深看了懷陽郡主一眼，便腳步匆匆走出去。

    白楹走進(jìn)來，沒問蘇嬤嬤和她說了什么，只道：“我已經(jīng)讓人去通知了素華長公主，依依她們應(yīng)該也快來了。”

    懷陽郡主喃喃道：“阿楹，太可怕了，這實在是太可怕了。”

    她完全不敢相信，溫柔善良備受宮人喜愛的昭貴妃會是這樣一個人。

    哪怕后面她知道昭貴妃心思不純，另有所謀，甚至或許還對太后下手......但她都不曾徹底認(rèn)定她是那種心腸狠毒的人。

    阿楹說的對，在沒有證據(jù)前，一切都不能胡亂猜測妄下定論。

    但如今證據(jù)擺在她面前，她又不敢相信。

    懷陽郡主臉色很難看，“還好，還好你沒有嫁給云祁哥哥，不然......”

    太可怕了，這真的是太可怕了！

    白楹道：“好了，你冷靜一點！”

    懷陽郡主蒼白著臉，搖頭：“不，我冷靜不下來，阿楹，我......”

    “懷陽是怎么了？”昭貴妃溫柔的嗓子隨著珠簾撩起一同傳進(jìn)來，素來高貴典雅的素華長公主竟然跟在昭貴妃身后。

    來的倒是快！

    懷陽郡主忙急著要下床，白楹扶住她帶了點責(zé)備道：“還不小心些？你還想不想要肚子里這個孩子了？”

    又憂心忡忡對昭貴妃道：“貴妃娘娘見諒，郡主這幾日許是太累了，方才還險些見了紅......”

    昭貴妃寬和一笑，溫柔目光落在懷陽郡主身上，“你這孩子，不舒服也不和本宮說，這強撐著總歸是自己吃苦，好在蘇嬤嬤已經(jīng)去請了太醫(yī)，你且等等。”

    懷陽郡主虛弱道：“方才懷陽暈了過去，也不知道阿楹和蘇嬤嬤說了什么。”

    又對白楹嗔怪道：“阿楹給我把個脈就是了，我相信你的醫(yī)術(shù)。這樣也不必勞煩蘇嬤嬤走一趟。”

    素華長公主淡淡道：“不過就是個奴才，分內(nèi)之事，什么勞煩不勞煩的。”

    蘇嬤嬤是太后身邊人，卻沒有照料好太后，素華長公主早就對她不滿，壓了一肚子火氣，只能太后葬入皇陵再行處置。

    昭貴妃唇角笑意加深。

    正要說什么，白楹就道：“我給你把過脈了，若是再不注意，這孩子......”頓了頓，她又說，“所以讓蘇嬤嬤去太醫(yī)院抓點藥來，給你煎碗安胎藥。”

    “原來如此。”昭貴妃含笑道。

    外頭有婢女急急忙忙跑進(jìn)來，“不好了！不好了！貴妃娘娘！”

    昭貴妃身邊伺候的一個太監(jiān)沖在主子前頭，上手就是一巴掌，把人扇倒在地，“什么不好了？莽莽撞撞，驚嚇到郡主，我看你也不用活了！”

    那婢女嚇的直磕頭流淚，“奴婢該死，奴婢該死！請娘娘恕罪！”

    芳年道：“什么事慌慌張張？還不快說來。”

    婢女猶豫了一下，害怕道：“蘇，蘇嬤嬤她......她拿了藥回來，走臺階的時候，一腳踩空不小心滾落下來，死，死了！”

    懷陽郡主微微睜大眼睛，臉上閃過一抹慌亂，下意識求助素華長公主，“母親......”

    她揪住蓋在身上的被褥，本就蒼白的臉色越發(fā)難看，“是我，是我害了她......”

    昭貴妃眸光一閃。

    “懷陽！”素華長公主的聲音有些嚴(yán)厲，也不顧忌昭貴妃在場，就冷冷道，“不中用的東西，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好，難怪母后在她伺候下，病情越發(fā)嚴(yán)重。”

    “就算沒有這一遭，本宮也不會饒恕她！”

    懷陽郡主低下頭，不敢忤逆她：“是。”

    昭貴妃打圓場：“素華何必如此動怒，如今這人也死了，還是盡快給懷陽抓藥才是。”

    素華長公主淡淡看了昭貴妃一眼，又移開目光：“本宮懷疑，母后的死與蘇嬤嬤有關(guān)。”

    昭貴妃驚訝道：“蘇嬤嬤伺候太后多年......”

    素華長公主冷冷道：“便是因為如此，母后才不會對她設(shè)防。”

    “這......”

    “懷陽身邊婢女眾多，又不缺她一個，抓藥的事隨便哪個人去都可以，她倒是殷勤得緊，這點活也搶著干。”

    昭貴妃笑道：“可本宮聽說，當(dāng)時是白楹喊蘇嬤嬤來攙扶懷陽來偏殿。”

    白楹站出來，一臉歉意道：“阿楹當(dāng)時也是慌了，下意識就喊了蘇嬤嬤，覺得她對壽康宮最是熟悉不過，才......”

    素華長公主看著白楹，微微皺眉。

    “這里好生熱鬧。”淮南王妃笑著走進(jìn)來，左右看了看，臉上笑意微斂，關(guān)懷地看著懷陽郡主，問道，“這是怎么了，郡主不舒服？”

    姚依依跟在她身后，還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快步上前：“堂姐，堂姐你沒事吧？”

    淮南王妃見此嗔怪道：“這孩子，關(guān)心則亂，還不快向貴妃認(rèn)錯。”

    姚依依尷尬一笑，忙給昭貴妃行禮告罪。

    淮南王妃那話看著是嗔怪，實則是為姚依依撐腰。

    她出身大族秦氏，夫君又是深受皇帝信任的淮南王，可以說是頂級世家夫人中的第一位，就是昭貴妃，也得給幾分面子。

    更何況這種小事。

    昭貴妃溫和笑道：“姐妹情深，無妨。”

    芳年便將剛才事情說了一遍。

    淮南王妃的目光不經(jīng)意在白楹身上停留幾秒，笑道：“我知道長公主殿下的心情，只是凡事都得講究證據(jù)，若沒有證據(jù)，這罪名可不是說安就能安的。”

    素華長公主冷冷淡淡，卻什么也沒說。

    “當(dāng)下還是郡主最要緊。”淮南王妃道，“其他的不管什么事，都先往后面排排。”

    素華長公主身后的姑姑給諸位行了一禮，問白楹拿了藥方子，就去太醫(yī)院抓藥。

    昭貴妃又發(fā)揮了她長袖善舞的本事，三言兩語就和淮南王妃聊的融洽無比，兩人一同走出去，都沒搭理素華長公主。

    白楹知道懷陽郡主母女倆有話要說，便也尋了個由頭，帶著姚依依出去。

    “母親......”

    “住口。”素華長公主嚴(yán)厲道，“你還敢叫我。”

    見到這種態(tài)度，懷陽郡主暗暗松了口氣，越發(fā)肯定心中猜測，乖順道：“女兒讓母親cao心了。”

    素華長公主冷淡移開目光，吩咐人都下去。

    等到殿內(nèi)只剩她們母女二人，懷陽郡主難掩急切之色，“母親。”

    “阿渝，你今日實在沖動。”素華長公主坐在床榻邊，握住女兒的手，懷陽郡主這才發(fā)現(xiàn)，素華長公主手心全是濕黏濕黏的汗。

    懷陽郡主歉疚不已：“女兒知錯，可若是不沖動，女兒只怕來不及。”

    “阿渝，你要記住，凡事再重要，都沒有你保全自身重要。”素華長公主語重心長，“知道秘密的人，往往活不長，若是沒有自保能力，還是不要輕易相信去碰不該碰的東西。”

    她眼中淚光閃過，母后沒了，再也不會有人說我全心全意護(hù)著她和阿渝了。

    懷陽郡主知錯，但她也不后悔沖動行事。

    至少她知道了昭貴妃害太后的證據(jù)！

    素華長公主凝重道：“你知道你這次有多危險嗎？若非母親替你圓了這場面，白鳶鳶恐怕就已經(jīng)疑心上你和阿楹了。”

    懷陽郡主一陣后怕，尤其是想到蘇嬤嬤和她說的昭貴妃做過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都讓她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母親。”她哀求道，完全沒了平日的端莊穩(wěn)重，“我們回家吧，我們回家吧，別在這里了。”

    素華長公主將她摟到懷里，“莫怕，你舅舅還在，她不敢做什么的。”

    懷陽郡主喃喃：“明的不行，暗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