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崩逝，舉國同哀。

    皇帝悲痛欲絕，傷及根本，竟嘔出血來。

    太醫(yī)院一眾太醫(yī)因辦事不力貶黜大半，人人自危，一時(shí)間整個(gè)皇宮都被陰云籠罩。

    從宸極殿出來，赤芍扶著海棠，小心翼翼又難掩眼中興奮，低聲道：“貴人，看皇上樣子，不太好呢。”

    “何止啊。”海棠勾唇道，和前來探望皇帝的昭貴妃打了個(gè)照面，她笑意盈盈行禮，“嬪妾見過貴妃娘娘。”

    不等昭貴妃開口，她自顧自起身，笑的貌美動(dòng)人，又暗藏鋒芒：“貴妃娘娘不是昨兒病了嗎？怎么嬪妾看著春風(fēng)得意，容光煥發(fā)呢？”

    芳年呵斥道：“放肆！”

    昭貴妃抬了抬眼，微微一笑：“芳華，你且繼續(xù)囂張吧。”

    錯(cuò)身而過，海棠冷笑道：“少拿這種名字來惡心我，當(dāng)然，比起你那張臉，我確實(shí)要比你會(huì)更合適這個(gè)名字。”

    昭貴妃腳步一頓，回頭，陰毒的目光剜過海棠，她輕輕笑了，“好，很好。”

    她是比不得她貌美，也沒有北傾絕色，但不是好看的人就能活得長久。

    “貴妃娘娘，可要記住一句話。”

    才走兩步，昭貴妃又停住。

    海棠慢悠悠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她笑了一聲，陰冷的聲音平白讓人打了個(gè)寒顫。

    “老天爺都看著呢。”

    走遠(yuǎn)，赤芍擔(dān)憂道：“貴人未免太沖動(dòng)了。”

    海棠捏緊拳頭，“我沒上去給她一巴掌，已經(jīng)很克制了。”

    自從知道芳年屋內(nèi)有那個(gè)侍衛(wèi)的字條，海棠的心就像是被放在油鍋里煎，她是硬生生在忍啊！如若不然，她真想撕了她們！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這群賤人！

    害得娘娘落得如此下場，二十多年后才算洗清冤屈。

    白！鳶！鳶！

    遲早有一日，她要扒光她的頭發(fā)，用刀子在她臉上作畫，她要?jiǎng)兞艘路阉拥酱蠼稚先ト稳瞬忍の耆瑁?/br>
    她要親手殺了她，把她的血放干！

    她要讓她給娘娘三跪九叩哭著說自己錯(cuò)了，求娘娘原諒。

    海棠深吸一口氣，袖子里的手氣的不停顫抖。

    不行，她一定要忍住，不能沖動(dòng)，絕對不能沖動(dòng)！

    殿下費(fèi)了這么大功夫才查出這么點(diǎn)證據(jù)，她不能毀了這一切。

    她要等，等一切水落石出。

    她要還娘娘一個(gè)清白，她要堂堂正正把證據(jù)都擺在眾人面前，讓他們知道白鳶鳶都做了些什么！

    她要她，身敗名裂，失去一切，不得好死！

    比娘娘的結(jié)局還要慘千倍萬倍！

    海棠閉了閉眼睛，回到寢殿連灌好幾杯冷茶，才算壓住火氣。

    “太后崩逝，楹姑娘肯定要進(jìn)宮一趟。她若來了，你去請她過來。”

    “是。”

    “罷了。”海棠不放心，這是殿下的心上人，哪能由白楹來見她的道理，“還是我去找她吧。”

    赤芍說：“自從洛妃娘娘病逝，楹姑娘就越發(fā)地少往宮里來了。”

    海棠淡淡道：“這種骯臟地兒有什么好來的？走了才好。”

    她說的是洛妃，赤芍卻聽成了白楹。

    赤芍笑道：“有靜太妃在，只怕少不了進(jìn)宮呢。”

    沒有解釋，海棠只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等白楹進(jìn)宮，素華長公主懷陽郡主等臣婦已經(jīng)在了，滿宮一片哀戚，素華長公主甚至一度哭的暈厥過去，皇帝感念其孝心，對胞姐多加安慰，甚至親自扶了一把讓人送去偏殿休息。

    “舅舅。”懷陽郡主紅著眼眶，臉色蒼白，一雙眼睛溢滿關(guān)懷，“您也要多保重身體，切勿太過勞累。”

    皇帝看著她，輕輕一嘆：“還是懷陽懂事。”

    “懷陽如今只希望舅舅安康。”懷陽郡主哽咽道，“這大概也是外祖母的心愿。”

    “安康......”皇帝幽幽一笑，說不出的瘆人，他道，“你如今有身子，自己也多注意。”

    懷陽郡主落淚道：“是。”

    皇帝看向昭貴妃，“辛苦貴妃了。”

    昭貴妃柔情道：“這都是臣妾應(yīng)該做的，能為皇上分憂，臣妾高興都還來不及。”

    皇帝扯了扯嘴角，實(shí)在精力不濟(jì)，就回了宸極殿，繼續(xù)服用丹藥。

    白楹恰好是這個(gè)時(shí)候到的。

    走完流程，又于昭貴妃等人見了禮，一套表面功夫做下來至少大家看著都很和諧。

    懷陽郡主咳了兩聲，臉色蒼白喚道：“阿楹。”

    白楹適當(dāng)流露出擔(dān)憂之色，走過去接替婢女的位置，扶著懷陽郡主：“郡主看著不大好，我陪她出去走走。”

    昭貴妃微微一笑，“去吧。”

    王妃臣婦都跪在那，曲瀠悅也在其中，余光將懷陽郡主離去的背影收入眼底，她斂下神色，不讓昭貴妃察覺出半分。

    殿內(nèi)縈繞著經(jīng)久不散的藥味，今日又有濃重香火，陰影籠罩處，火光不斷，蘇嬤嬤彎腰跪在那，一臉麻木燒著紙錢。

    昭貴妃注意到這一幕，眸光一閃，和芳年低聲道：“找個(gè)時(shí)候，處理了她。”

    蘇嬤嬤是太后身邊最信任器重的人，恐怕知道不少事情。

    昭貴妃做事一向謹(jǐn)慎心狠，又怎么可能放過她？

    “娘娘放心。”芳年道。

    另一邊，白楹扶著懷陽郡主，往寂靜無人的小路走著，一眾服侍的婢女嬤嬤遠(yuǎn)遠(yuǎn)跟在后頭。

    “素華長公主還好嗎？”白楹問道。

    懷陽郡主搖了搖頭，猶豫了一下，輕聲說：“母親她......她或許心里是知道的。”

    白楹微微挑眉，“知道什么？”

    懷陽郡主深深皺眉，“我也是特別清楚，但想來，外祖母的病，怕是蹊蹺的很。”

    白楹沒說話。

    懷陽郡主喃喃道：“這些話我也就和你說說。阿楹，其實(shí)你我都有數(shù)，無非就是沒說出來罷了。我只是不明白，外祖母年歲已大，為何就不能容她再活幾年......”

    “郡主。”白楹冷靜道，握著她手臂的力道微微加重，“這不是你該想的事情。”

    “那是我的親人，是疼愛我多年的外祖母！”

    “你糊涂了嗎？”白楹微微壓低聲音，一雙眼睛一瞬不瞬盯著她看，“如今也不過是猜測，沒有證據(jù)，是不能亂下定論的。”

    懷陽郡主道：“但除了她，宮中誰還有這么大本事？誰還有這么大膽子......”敢對太后下手？！

    “阿渝！”這還是白楹第一次喊懷陽郡主閨名，她一字一句咬字清晰道，“便是她又如何？就連素華長公主都要避其鋒芒，你又能做什么？”

    懷陽郡主臉色蒼白如紙，她緊緊握住白楹的手，“我知道，我知道...”

    她都知道的。

    白楹見她稍稍冷靜了一些，不由放緩語氣道：“你如今不是一個(gè)人，你不能沖動(dòng)。”

    懷陽郡主喃喃道：“我知道，可我忍不了。”

    白楹輕輕嘆氣，沒再說什么安慰的話。

    道理都懂，可以做起來太難了。

    在外頭待了一會(huì)兒，懷陽郡主強(qiáng)撐著要回去。

    白楹不放心她，畢竟還懷著孕呢。

    懷陽郡主說：“阿楹，你陪著我，我也好受一些。”

    白楹輕輕應(yīng)了一聲：“嗯。”

    懷陽郡主想起什么，問道：“姑姑這幾日還好嗎？”

    霍老太爺去的忽然，至今想起來都讓人難過。

    白楹沉默半晌，“我也不清楚。”

    懷陽郡主訝異：“你不是常去看她嗎？”

    白楹苦笑道：“我是去了，但太妃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不肯出來，我想見她一面，都不肯出來。”

    懷陽郡主擔(dān)憂不已，“這，這可別做傻事啊。”

    “不會(huì)。”這個(gè)白楹很肯定。

    靜太妃不是尋死覓活的性格，她堅(jiān)韌無比，從前不會(huì)做傻事，如今霍老太爺去了，更不會(huì)用死來傷害兄長。

    霍老太爺?shù)乃缹舸笕舜驌艉艽螅蛟S等不了明年，他就要致仕了。

    懷陽郡主愁眉苦臉，“今年真是不太平。”

    “多事之秋啊。”

    白楹瞥她一眼，“老皺著張臉，小心生出一個(gè)苦瓜臉的孩子。”

    懷陽郡主：“......”

    到了壽康宮，白楹發(fā)現(xiàn)昭貴妃已經(jīng)回去了。

    她左右看了看，和正好抬頭的曲瀠悅對上視線，有國師大人制作的膏藥，曲瀠悅臉上的疤痕很快愈合，到現(xiàn)在只剩一點(diǎn)淡淡的粉紅印子，只用些脂粉就能輕易掩蓋。

    這里還留了昭貴妃的人，兩人十分有默契地移開目光，仿佛剛才的對視只是一個(gè)意外。

    淮南王妃帶著姚依依姍姍來遲，聽說是因?yàn)榈臻L孫感染風(fēng)寒，一整日都在上吐下瀉，這是王府是一個(gè)孫輩，王府上下都重視得很，淮南王妃和兒媳兩人不放心也是正常的人，故此來遲了一些。

    眼下人多口雜，就算姚依依有一肚子話想說，也不會(huì)挑在這個(gè)時(shí)候，雙方打了個(gè)照面，淮南王妃便帶著姚依依去見昭貴妃了。

    如今后位空缺，昭貴妃一人獨(dú)大。

    雖然看不上她，但表面功夫還是得做好，淮南王妃是不會(huì)給人留下任何話柄的。

    就在白楹分神的時(shí)候，忽然感受到一股令人難以忽視的目光。

    她抬起頭朝來源望去，蘇嬤嬤眸光深沉，她如機(jī)械一般持續(xù)著燒紙錢，火舌好幾次卷席到她的手，也死氣沉沉，毫無反應(yīng)。

    隔著nongnong煙味，白楹看見她嘴唇蠕動(dòng)。

    白楹沉了沉心，不知道該不該信她。

    “阿楹！”懷陽郡主忽然捂著肚子一臉痛苦，“我好疼！”

    幾乎是瞬間，白楹作出決定。

    她扶住懷陽郡主，朝還在燒紙錢的蘇嬤嬤急聲道：“蘇嬤嬤，郡主恐怕是動(dòng)了胎氣！您快來搭把手，幫我把郡主扶到她以前住的偏殿去！”

    蘇嬤嬤緩緩起身，低著頭：“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