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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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蕪忽覺得渾身空悠悠的,連四肢都沒了著落。 好久沒回到這座竹樓了,心里不是沒有波瀾。可她只能轉(zhuǎn)身面向鳳曦, 低聲道:“鳳曦, 給你添麻煩了, 我們回去吧。” 鳳曦幽幽注視蘅蕪, 像是黑夜中立于樹頂俯瞰一切的夜梟,那雙眼睛深邃而銳利。 蘅蕪心情不佳,沒能注意, 待到她察覺不對時,鳳曦已背過身去。 “走吧。” 回去的路上, 風(fēng)聲呼嘯。 蘅蕪坐在大黑鵲背上,望著無垠遠空,浩渺流云,有些失神。 她目光無意識的移動,又看到大黑鵲右邊翅膀上,那缺失的翎羽。 蘅蕪唇瓣翕動, 垂下眼皮,她輕輕趴在大黑鵲背上。 她怎么也沒想到,來參加百鳥宴,會經(jīng)歷這樣的事情。大起大落,匪夷所思。 她掛心著姬桑,卻知道眼下的自己幫不上忙,只能回少室山等消息。 她更沒想到,姬桑竟見過鴻蒙之淵。傳說只有心懷無上愿力的人,才能見到鴻蒙之淵。那么當(dāng)初,娘和鴻蒙之淵之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還有她爹,眼下的她難以接受,她爹是廣沐王這個事實。 秦離、秦殷、秦思,都是她的哥哥jiejie…… 可是好凌亂啊! 當(dāng)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都和認知與記憶相悖時,那種混亂與撕扯之感,真教人抓心撓肺,如受炙烤! 就這么心不在焉的,回到少室山。 蘅蕪跟在鳳曦身后,繼續(xù)心不在焉的走進宮殿。 就在這時,鳳曦忽然回過身,一把扣住蘅蕪的手腕。 蘅蕪猛地回神,眼角卻還殘留迷蒙,沒能第一時間反應(yīng)過來。下一刻她才意識到,鳳曦竟忽然將神識探進她的丹田中! 她的心漏跳一拍,卻又遲鈍的想著,這不是鳳曦最近經(jīng)常做的事嗎?這段時間,他指點她修煉,時不時就會探進她的丹田里,替她梳理靈氣,助她事半功倍。 這次他應(yīng)該也是…… 還沒能想完,便因鳳曦接下來的舉動,而心中大駭。 蘅蕪能感覺到,鳳曦的神識在進入她丹田后,竟修復(fù)起她的內(nèi)丹! 蘅蕪霎時嚇呆了,身子不寒而栗,直覺告訴她,接下來會發(fā)生很不好的事。可她卻又遲鈍的想不出。 以鳳曦的修為,修補蘅蕪的內(nèi)丹只在幾息間便完成。 幾息后,鳳曦將神識退出,他松開蘅蕪,幽幽望著她。 蘅蕪的心提了起來:“鳳曦……” “呵,小蘅兒。”鳳曦唇角勾起一抹笑,他笑得時候有致命的俊美,卻好似毒蛇在暗處咝咝吞吐蛇信的危險。 下一刻,鳳曦召喚出映心,對準(zhǔn)蘅蕪。 蘅蕪嚇得晃了晃。 這次,兩個人都清楚的看見,鏡面上呈現(xiàn)的是什么。 一株花葉俱全的情花! 一瞬之間,蘅蕪頭皮猶如炸開,亡魂皆冒,恐懼的眼前陣陣發(fā)黑。 她顫抖著失去言語,只剩一雙美眸大睜,眸底波濤驚惶,倒影出鳳曦的笑容。 “原來如此啊,小蘅兒,原來是朵情花啊……” 他朝前探身,鼻子幾乎要抵住蘅蕪的。她臉上所有細微表情都倒映在鳳曦的丹鳳眼中,他眼底的陰冷狠戾,也直直映入蘅蕪?fù)住?/br> “聽說情花一族若動了至深至純之情,會為心上人開出本命花。本命花開之際,異香十里……” 短短的幾句話,鳳曦說的很慢,于蘅蕪而言仿佛是等待著一把刀一點點落在自己脖子上。 時間好似被無限拉長,背后冷汗涔涔,幾欲站不穩(wěn)。 “不是說喜歡我嗎?小蘅兒,這可都是你的說的。你說喜歡我喜歡得夜不能寐,為了我做什么都愿意,滿腦子都是我。” 他瞇起眼,笑得好不迷人,眼底卻有殺意滾過。 “既然這么喜歡我,那怎么不開花啊?蘅、蕪、仙、子?” 他許久沒這么喚蘅蕪,陡然叫出口,那齒縫里竟帶著咬牙切齒的狠與怒。 鳳曦驀地收回映心,一把揪住蘅蕪的手腕,將她扯到跟前:“你果然從一開始就在騙我,說什么喜歡我,呵,滿口謊言,做上這么久的戲,是不是得意得很?” 他冷笑:“蘅蕪仙子,敢這么騙我,我是不是該夸你一句真厲害?說什么喜歡我都是假的,是把我當(dāng)消遣不成?!呵呵,我在想,要不要現(xiàn)在就把你殺了算了!不就是個女人么?有你沒你我還當(dāng)回事了不成?” 蘅蕪看著鳳曦,驀然兩行清淚無聲流下。 她被鳳曦攥住手腕,他因極致的憤怒而力量過大,將白皙的手腕擰出紫色印子。很疼,但蘅蕪卻仿佛感受不到似的。 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 猝不及防,也意料之中。 當(dāng)被徹底拆穿時,她竟松了口氣,感到無限解脫。 終于再也不用欺騙鳳曦了。 淚水不斷滑落,蘅蕪唇角嘗到淚水的味道,咸腥而苦澀。 蘅蕪哽咽著苦笑一聲,說:“鳳曦,我是從兩百年后回來的人。” 鳳曦盈滿殺意的眼,倏地微張,轉(zhuǎn)而狠狠一瞇。 他看著蘅蕪,少女就像是一盞被打碎的琉璃燈,滿地支離,破罐子破摔。 是啊,已經(jīng)這樣了,蘅蕪想,她終于可以把埋藏在心中的一切,都說給鳳曦了。 她說不出的輕松,卻說不出的悲涼。 “一切,都是從你鬧上九重天那日開始的……” “……” “上一世,我開出本命花了,卻原來是楚宸的騙局。我在瀕死之際,動用禁術(shù),回到初遇你的那天……” “我的修為,不是在你面前廢掉的,是我施展禁術(shù)的代價便是修為盡失。上一朵本命花,也被我作為啟動禁術(shù)的媒介,祭獻了……” “……” 蘅蕪說了很多,一切的、所有的,從頭到尾,全部說了出來。 情花一族的宿命,前世今生的種種,她如倒豆子般的,沒有保留一絲一毫。 還有今生的種種變數(shù),在天衍宮與臨亭神君的談話,蘅蕪把一切都倒光了。 就好像一個裝滿灰塵的玻璃瓶,終于清除掉所有灰塵,重新變得輕松、明亮,卻露出玻璃紋上支離破碎的龜裂。 鳳曦死死盯住她,盈滿殺意的喘息噴薄到蘅蕪眼睫。 透過他翻涌著狂濤的眼眸,蘅蕪看出他無比激動的情緒。她從沒有見過這樣的鳳曦,他怒,怒到極致,隨著滾滾怒火而來的是種種幾乎將人撕裂的糾結(jié)。 鳳曦猛地掐住蘅蕪的脖子,他的手心里都是汗,黏糊糊的附著在纖細的脖頸上。 蘅蕪含淚望著他,只要他稍稍用力,就能廢了她的rou身,讓她淪為一縷亡魂。 “呵呵,小蘅兒,蘅蕪仙子……” 鳳曦低低的笑起來,笑聲撕扯著蘅蕪的心,那么陰鷙兇煞,卻又那么失望痛苦。 “原來是這樣啊,呵,真是好心機。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原來是為躲著那只王八和那條蛇,讓我給你撐腰……” 扣在蘅蕪脖頸上的手,倏然用了兩分力氣。 白皙的脖子頓時浮出紅印,蘅蕪臉色脹紅,呼吸受阻。可她卻仿佛沒感覺到似的,只默默流淚望著鳳曦。 她的淚水像是刺,刺在鳳曦心口,令他更為憋悶煩躁,胸腔都要脹破了。 他吼道:“小蘅兒,我不得不承認你是個厲害人物。在鏡中世界那么假惺惺的鼓勵我,仿佛與我感同身受;疊紙花送給我,告訴我你想看我永遠囂張肆意下去,別去想造化不公的事;還拐彎抹角拿合歡仙子、姬五娘她們的破事,說你為我心疼,為我意難平……” 鳳曦咬牙切齒:“果然從頭到尾就是在騙我!” “不是!”蘅蕪脫口而出。 淚水模糊了整個世界,唯獨眼前鳳曦憤怒而失望的面容,教蘅蕪心如刀絞。 她顧不得被勒得越發(fā)緊的脖子,雙手抓住鳳曦雙肩,呼道:“那些話是真的!我真的這么希望,也真的與你感同身受!我……咳咳……我是情花,與你一樣都承受過于沉重的宿命!我沒有騙你!” “呵,你覺得我還會相信你嗎?” “鳳曦……啊!” 鳳曦猛地松開蘅蕪的脖子,卻狠狠一揮,將她打落在地。 蘅蕪摔在地上,這才發(fā)覺脖子一股火辣辣的痛,此刻狂獵涌來。她捂著脖子咳嗽喘息,滿是淚的臉對著鳳曦。 他就立在她面前,逆光灑在他身上,仿佛一只披著火光的獸,自火海中掙扎而出,于焦土上化作殺神。 在剛剛那一瞬,他是真的在想,廢了這女人算了。 敢欺騙他,將他從頭戲耍到尾,他真想殺她個萬劫不復(fù)。 可是當(dāng)看著她越發(fā)呼吸艱難,看著那些淚,那脹紅的臉和她眼底的愧悔和情意,他的手沒法再繼續(xù)使勁兒。 身體竟與他的心相悖! 嗤,沒出息的東西! 憤怒、難過、失望、憋悶、糾結(jié)……所有的負面情緒狂然爆發(fā)。 鳳曦冷笑著低吼,剎那間渾身殺氣肆意,靈力向周身翻涌,化作看不見的疾風(fēng)巨浪,席卷向整座少室山! 長發(fā)飛舞,袖袍灌起,強大的力量氣流以鳳曦為中心射出。氣流所經(jīng)之處,瓦片震落,門窗傾覆;鳥雀驚飛,走獸惶然。 大地在顫抖,烏云在頭頂聚集。而蘅蕪就在這場風(fēng)暴的中心處,坐在地上,感受著鳳曦散發(fā)的力量像是巨石壓在她胸口。 她搖頭道:“不要,鳳曦……你會走火入魔的,不要……” 山雞男等人被驚動,紛紛從宮外倉皇回來。住在宮里的夜鶯哥哥和夜鶯meimei,從房梁上簌簌發(fā)抖的飛出,不寒而栗的望著鳳曦。 還有本在附近的妖精、開了靈智的飛禽走獸,皆在極度震驚和懼怕中,戰(zhàn)栗的聚集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