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霄呆了呆，陡然抬起頭：“你說什么？什么不記得了？”

    桑靈溪微微一愣：“他沒跟你說過？他受傷太重，翠微寒潭的事情，全都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陸霄混混沌沌地，想起了秋雨桐消失前說過的話，可是直到此時此刻，他才明白過來這句話的意思，只覺得腦子陣陣暈眩，幾乎站立不穩(wěn)：“他不記得了？他不記得了？”

    當(dāng)年那件事情，他也曾經(jīng)問過秋雨桐，為什么要這么做，秋雨桐顯得有些茫然，但從來沒有推卸過責(zé)任，只是任由他報復(fù)羞辱，可是，他居然其實不記得了……

    是了，他的師尊，既然愿意用初雪所化的身體，默默忍受那樣的痛楚，幫他度過化魔時的五內(nèi)俱焚，又怎么會，又怎么會……

    如果……如果當(dāng)年那件事情，根本就不是那樣的呢？

    陸霄只覺得腦海中一陣難以形容的劇痛，仿佛有一柄生了銹的鈍刀子，狠狠割著他最柔嫩的那根神經(jīng)，他不由自主地低低喘了口氣，才勉強道：“當(dāng)年，你們是在秘境的什么地方，找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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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章

    桑靈溪抿著唇,沒有回答。

    陸霄啞聲道：“桑峰主,求您告訴我……這對我，很重要。”

    桑靈溪看著他那個樣子,咬了咬牙,又躊躇了片刻,才道：“掌門師兄說，當(dāng)年他是在翠微寒潭以東,一千二百里的一處谷地里,找到小師弟的。”

    陸霄點了點頭，輕聲道：“多謝桑峰主。”

    道了謝之后,他不再猶豫,轉(zhuǎn)身便往山下走去，桑靈溪望著那道孤寂修長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山路盡頭,心中也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兒，只覺得胸口沉甸甸的,幾乎喘不上氣來，仿佛壓了一塊巨大冰冷的石頭。

    小師弟，真的沒了？

    就這樣……沒了？

    這怎么可能呢？

    桑靈溪用力閉了閉眼睛，還是有種不大真實的感覺,只覺得整個人仿佛踩在云端上，兩條腿虛軟得沒有一點力氣。

    他睜開眼睛，又勉強定了定神，才推開書房的門,走了進(jìn)去：“掌門師兄，他走了。”

    謝晚亭沒有說話，他正坐在輪椅上，望著書房的一面墻壁發(fā)呆。

    午后溫暖和煦的陽光，透過窗欞上糊著的薄薄綿紙，斜斜投射在這位朔雪城主蒼白的臉上。此時此刻，他那張永遠(yuǎn)溫和淡然的臉龐，沒有任何表情，看起來就像一尊沒有生氣的漢白玉石像，安靜、沉默、堅硬。

    桑靈溪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能順著謝晚亭的目光，也抬頭往那面墻壁望去，而后微微一呆，心中陡然一陣極度的酸楚，幾乎要落下淚來。

    那面墻上，依次掛著三柄精致的小木劍，都不過尺余長短，明顯是手工雕刻的，看起來不像武器，倒像幼童的玩具。桑靈溪自然記得，那是許多年前，謝晚亭給小時候的白寒淵、桑靈溪、秋雨桐做的，如今它們都已經(jīng)很陳舊了，但依然保存得很好。

    謝晚亭推著輪椅，緩緩到了墻邊，他伸出手，努力想取下最后那柄小木劍，卻怎么也夠不著。

    桑靈溪趕緊走上前去，把木劍拿了下來，雙手遞給謝晚亭：“掌門師兄。”

    謝晚亭點了點頭，也不說話，只低下頭，輕輕撫摸著那柄精致的小木劍，神色怔然。

    桑靈溪只覺得鼻子直發(fā)酸：“這是小師弟的劍。”

    謝晚亭沉默了片刻，忽然道：“當(dāng)年雨桐上山的時候，才四歲，還沒有一柄劍高。那個時候，你也才七八歲，頑劣得很，整天只知道上房揭瓦逗貓弄狗，忽然有了個小師弟，高興得跟什么似的……”

    桑靈溪低聲道：“嗯，那個時候，我是真的很高興。”

    謝晚亭嘆了口氣：“雨桐的爹娘，早在災(zāi)荒里死了，他從小挨餓，就喜歡吃糕餅，你偏偏要搶他的糕餅，每次都把他氣得直哭，其實，你也不是想搶他的糕餅，你就是想逗他玩兒罷了。”

    桑靈溪想著那些小時候的日子，只覺得喉嚨仿佛塞了一團(tuán)棉花，什么也說不出來。

    謝晚亭繼續(xù)道：“后來，我給他削了這柄小木劍，他只練了兩三年，就能把你打得滿山跑，你很不服氣，想了許多邪門歪道的詭計，設(shè)了不少亂七八糟的陷阱，但還是打不過他，又不敢跟我告狀，憋屈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不過，雨桐性子單純，你臉皮又厚，只跟他服一服軟，他也就放過你了。再后來，你們都長大了一些，你闖了禍，寒淵要打要殺的，你嚇得直往他身后躲，他居然還護(hù)著你，真是沒大沒小的。”

    說到這里，謝晚亭忍不住輕輕翹了翹嘴角，只是笑容還沒浮上來，眼圈卻先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