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
“小紅,你找我有急事?” “為什么不接電話?” “.......想不到你還會緊迫盯人,手機今天我沒帶,現在用的辦公室座機。” 林立的大廈間,她快步走著,忽然間蹲下來,大馬路上,人來人往,冷漠地與她擦身而過。 “沒事了。”她快速掛斷劉同貴的通話,以免暴露她現在的異狀。 一路狂奔,減慢速度人就虛脫了,但心臟仍然激動不已,太陽xue也隱隱發脹。 她把電話打去了呂竹的學校。 “呂竹啊,應該沒什么事吧,不然任課老師會通知我。” 呂竹的老師說,她今天外出講課,沒有在學校。 驗證人在哪里的通道,恰巧都不通,還剩一個渠道,那就是她親自前往學校。 但她并沒有,她想到了一個人。 “我記得我才是被下限制令那個。”對方一聽是她,聲音就變得諷刺。 “告訴我,呂竹在你手下的時候,他都做了些什么?你在警察局說過,他做了一些事,我并不了解。” “他對你下手了?” 她沒回答,潛意識里想瞞住家丑。 “我現在教書的地方,到鎮上走路要半天時間,只能走路,到鎮上才能坐車,知道為什么嗎?”對方悠悠地說,“拜你所賜,我的教師資格失效了,但很奇怪,只要出了呂竹在的這個城市,我的教師證又會恢復,你們這幫人還真是手眼通天。” “他綁架了自己。” 對方一愣,冷笑:“然后趁機勒索你?” 她沉默。 “哈哈,這孩子,還是一點沒變……他現在還是孩子的樣子?” “別想騙我,我可是生物老師。” 呂虹只能老實回答:“已經快像個大人了。” 見過大風大浪心理素質過硬的她,很長時間無法將記憶中純真美好的男孩,與玩弄人心的人渣重迭起來。 生物老師告訴她的內容,遠超出她想象,她的課題是探索一個謎一樣的巨大身影,卻沒料到,更多的謎就在身邊,逼近她的底線,卻從來沒引起她的重視。 或者說,她視而不見。 “一個九歲的孩子,將動物肢解,再縫合組成他想象中的生命體,你們竟然都不覺得可怕,可怕的是那幾個缺乏管教的小孩,而他最后成了無辜的,什么錯都沒有,這是我感到最不可思議的。” “他現在還當自己是女生嗎?還會打著‘好奇’的名義往女廁所鉆嗎?他真會玩,讓女孩脫褲子給他看,要不是被我發現,家長早打到你家里去了吧?” “你一個女人,能承受多少?好多事都是我給兜下來的,最后卻那樣對我......嘖嘖。”自謙東郭先生的語氣。 “你有在聽嗎?......什么聲音?你在吐?” 呂虹仍然維持蹲大馬路上的姿勢,掏出紙巾擦了擦嘴,“你繼續。” 劇烈奔跑和心理刺激的并發癥,她終于控制不住在大街上丟人了,看上去像宿醉后的瘋女人,沒人敢靠近,給了她緩沖的空間。 “mama,你在痛苦嗎?” 小男孩趴在她身邊,目不轉睛看著她。 仗著好運加身,她跟隨大流炒股,股市起起伏伏,她對著那泡沫一般的數字焦灼了一天,把股票全賣了,人也隨之倒了。 沒多久,股市暴跌,她成了僥幸上岸的一員,打那以后她才徹底把賺錢心思放工作上。 她不是七情六欲掛臉上的人,痛經的痛只夠她白著臉一動不動躺床上,更不會想到會被一個小毛頭看穿。 “你懂個屁。”她有氣無力揮斥他,把他趕去客廳,好安靜獨享房間。 “還想再聽嗎?”那邊抓住救命稻草,言語里帶著強勢:“來找我,我就繼續。” “不用了。”她好像都沒思考就拒絕了,“其他的我想我比你更了解。” “這是你們欠我的!”那邊罵起來,“就讓你們為所欲為?還有王法嗎——等等!”感覺她要掛電話,他又急了,“只要稍微不如他意,他就會報復,你們家有人蹲過監獄吧?沒猜錯的話,不是死刑就是無期。” “我大學時做過研究,偏執人格的基因遺傳性很強,只有重刑犯,才會有他一樣的人格。” “不信你可以來我這兒,我有上百張重刑犯的腦部掃描,你可以拿他的對比!” “說話!你以為你們胡作非為就不會遭報應?你們一直在培養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他就是個怪物!” ------------------------------ 再激烈的事,隨著當事人長期缺席,似乎就日漸淡化了。 家中獨子有一段時間沒見過他家大人了,她聯系過他幾次,讓他回家,但又不是那么具有誠意,不像別的家長,各種條件威逼利誘,轉頭就忘的好話會說到你耳根發軟——她都沒有,連讓他回來的理由都沒有,隨口一提,就沒了下文。 最近放假,他跟同學去了海邊,在假期倒數第二天,他忽然提前了機票,風馳電掣趕回家。 在家樓下,他遇見了她和一個男人有說有笑從外面回來,他們和他迎面碰上,他毫不掩飾臉上驚訝的表情,要不然,那個男人應該會以她獨居為理由,送她上樓。 “他來給我送資料的。”到了家里,她罕見地主動跟他解釋。 在他小時候,他常常對她說:“mama,剛才那個人會打和他在一起的人。”“他家里很臭,很小,只比我的房間大一點。”“這個人身體不好,會傳染的。” 獲得他贊賞的,往往都是些女性,恨不得她加入婦聯,再把長大一點后的他發展進去。 已經多久沒聽見他提這些建議了?這一次,他只問了一句:“之恒爸爸知道嗎?” “工作上認識的,你認為呢?” 工作上認識的人,意味著之恒爸爸也知道,那就是他們大人的事,沒他事了。 這時,他打量四周,他有一段時間沒回來了,卻有恍若隔世感,目光在“物資角”流連再叁,他笑起來,“還是和從前一樣,固若金湯。” “我回來了,有什么事要我做嗎?” 她讓他回來,一定有用他的地方。 從見到他那刻起,呂虹的眼神就有些奇怪,就像從未認識這個人,但他坐在那兒,又是那么真實,狗先是跑出來沖他吠,他一伸出手,狗立即跳進他懷里,他摟住肥壯的來福,手勁相當溫柔地撫摸,就像世界上最善良的人憐愛他的信徒。 他黑了些,不知跑哪里去鬼混了,她猜是去旅行了,他的刷卡記錄將他的行蹤赤裸裸暴露在她眼前。 她也不想使用“查老公蹤跡”如出一轍的手段,當她有理由懷疑他在墮落的時候,卻發現他自己在還大部分賬單。 也許就是她氣極脫口而出的一句“我要斷你生活費”,讓他利用周末做兼職,才有了深夜在街上晃被監控拍到的事,一邊應付學校課業和警衛隊的差事,一邊還要打工,也不見他向誰求助,包括她,就仗著年輕是本錢,得多少用多少,及時行樂。 利用吃飯的空檔,她仔細看了他的手,并無異常。 就算有,也晚了,他的復原能力很強。 “我叫了你好幾次,為什么現在突然回來?” “要是沒事,我去休息了。”他并沒吃太多,聲稱在外面吃過了,他把狗用胳膊夾抱,看上去有些疲憊,要準備和狗去大被同眠。 “精力那么充沛,也會累啊。”她酸溜溜的語氣就像在嫉妒一只狗。 她從房間里拿出記事本,遞給他,“這是我新寫的,你替我看看。” 到了夜里,呂竹也沒出房間。 呂虹變成第一次作文被當全班的面拿來念的小女生,在自己帶大的崽子房間門口轉來轉去,無所適從,坐臥難安。 最后她還是門把手一扭,不請自入鉆進了別人的房間,曾幾何時,她會怕過他的拒絕? 他沒有像她以為的,正在看她的記事本,而是躺在床上,背對房間門。 說不失望是假的,她要是他,也會不耐煩去看父母寫的東西。 可借著窗外的光,她的視線越過他肩頭,落在他手肘下展開的紙頁上,正是她的記事本,便激動難耐了,“你看了嗎?有沒有想起什么?” 沒有回答。 她就在原地尷尬了一分鐘,忽然打開頭頂的燈,床上人還是靜臥狀態,那修長身軀伴隨了輕微顫動。 “呂竹?”她喚了一聲,遲疑地走到他面朝的方向,就見他面色潮紅,潮紅延伸下光裸的脖頸,又被衣服領口擋住。 她立即在房間里找他的背包,然而翻完背包,又翻了房間其他位置,也沒找到按時送去他學校的激素抑制藥。 “呂竹......” 他的顫動變得頻繁,她輕輕碰他,他就反過來正面朝上,露出全身力氣被抽干的模樣,眼睛半閉,胸口起伏,一些波浪線條在他身體周圍滾動。 呂虹沒再猶豫,退去鞋子踩上床,躺在他左邊,將他臉靠近她胸口,環抱住他上半身。 “小竹,告訴我,你的藥在哪?” “......沒用的。”他一感受到她靠近,就徹底閉上眼,松弛面部,像養神,但虛弱的聲音泄露了某種潰變正在耗散身體的力量。 呂虹頃刻陰了臉,那臉陰得都能滴水,眼里閃過一抹狠色,她想扔下他翻身就走,因為這是他自作自受! 他沒有聽她的話,在她對他放松控制的時間里,他展翅高飛,將她的話拋之腦后。 藥,他早就扔了,她大費周折給他不斷找藥,不斷送去,送他一次,他就扔一次。 她用了巨大理智才說服自己,人比東西重要,而不是憤怒于他脫離她的掌控,就撒手不管。 “對你沒用,為什么不早說?那什么對你有用?” “我......可以......自己調節。” 呂虹便閉嘴了。 他現在的樣子,的確是忍受身體里什么東西破繭而出,或者說平復波濤的難受樣,已經比之前游刃有余多了。 但她還是趁機把他摟住,她已經很久沒有抱過他了。 顯然他這次蛻變才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