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光里。

    “哈哈哈哈哈哈——”

    沈煥像是瘋了一樣笑，笑到最后連眼角都是淚光，他看著跪在那里的男人，上前去用手拍他的臉，“沈總——南哥——沈先生——”

    拍了兩下，就一記重拳打了上去。

    星晚驚訝得張大嘴，卻發(fā)不出聲音，她看見男人身軀狠狠偏了一下，又回歸正位，沒一秒鐘，又被沈煥重重打了一拳。

    有鮮血順著沈知南的唇角流下。

    沈煥居高臨下地質(zhì)問著：“說阿！為什么要挖我爸眼睛，要把他丟進(jìn)西班牙的瘋?cè)嗽豪铮闼麐尯喼本褪莻€畜生！”

    沈知南臉色沒有任何變化，偏頭吐了一口血沫，平靜回：“如果你要是知道沈梟怎么對待我的，你就不會來問我這些問題。”

    “你混蛋！”沈煥憤怒到極點，抬腳重重踹在男人肚子上。

    沈知南痛得彎了腰，單手撐在地上，仰臉去看沈煥：“嗯。我混蛋，所以有什么事情沖我來，我不反抗，不追責(zé)?！?/br>
    聞言，沈煥反手從腰間掏出一把槍，用槍抵著男人的腦門，“那我要?dú)⒘四隳?？?/br>
    沈知南眼眸無瀾，他跪著仰視，姿態(tài)卻半點也不卑微，甚至淡淡笑著說了一句：“阿煥，你不會，我了解你?！?/br>
    沈煥雙眼通紅，用槍口死死抵著，“你看我會不會？”

    沈知南抬手，親自握住槍身，視線緊逼沈煥，語調(diào)鎮(zhèn)定：“開槍——你一槍打死我，看看你會不會好過一些。”

    沈煥的手抖了。

    一邊抖一邊開始流淚，用咆哮的語氣：“我那么信任你，那么崇拜你！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爸，為什么，為什么要做得這么絕！”

    嘭——

    一聲槍響。

    槍聲是在沈煥咆哮聲末尾響起的。

    “沈知南

    ！沈知南！”星晚嘶啞著嗓音喊著，恐懼感像是無邊的深淵在瞬間將她吞噬。

    那一瞬，她在想，如果沈知南死了......如果......

    那一槍，沒有打在沈知南的頭上，而是打在他的肩胛骨上，子彈在瞬間沒入身體，帶來劇痛和如柱般往外涌的鮮血。

    星晚沒有見過那么多的血......一個人的身體里怎么會有那么多血？

    對于沈知南來說，他現(xiàn)在渾身都是麻木的，很痛，又好像不痛，失去痛覺般的不自知。他只覺得很多液體在往外奔流，將他掏空，掏得一點兒也不剩。

    星晚開始哭泣，啞著聲音喊他名字。

    他看見她流淚傷心的模樣，想說什么又沒有力氣，身體往旁邊歪倒在地，他倒在地上，看她的畫面也是斜著的。

    “阿——沈知南！”

    星晚崩潰地尖叫，看見英俊的男人倒在血泊里，視線還看著她，他的薄唇動了動，但是沒能發(fā)出任何聲音，但是她讀懂了他的唇語。

    他說：別哭。

    沈煥腦袋要炸了一樣，耳邊響徹女人聲嘶力竭的哭聲和吶喊，外面是雷鳴暴雨，他手上虎口被那一槍的反作用里震得發(fā)麻。

    他看見倒在血泊里的男人，吶吶自語般：“南哥，金錢權(quán)利就那么重要么？重要到足以讓你六親不認(rèn)，足以讓你狼心狗肺？”

    這一次，沈知南沒有力氣回答他了。

    星晚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一抽一抽的，她聲音啞得不像話，“你......打救護(hù)車......他會死，他真的會死的......我求求你......”

    沈煥雙手無力垂著，一手炸.彈控制器，一手是槍。

    他就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地聽星晚一遍又一遍地求，聽一個女人最絕望的慟哭。

    “阿煥......”星晚雙目通紅，身上血痕遍布，那模樣看上去很是可憐，“沈知南他一定有苦衷的......你救救他......求求你好不好......”

    兩秒后，沈煥同時丟了控制器和槍，朝她走來，在她面前蹲下。

    沈煥盯著她腰間滴答滴答的炸.彈，說：“這是一個玩具模型，只有倒計時功能。我從沒想過傷害你，但是只有你是他的軟肋。在我這里，他無罪可赦，我要失血過多痛苦地死去。”

    星晚聽得瘋狂搖頭，哭得滿面水光，“他是你哥哥......一向待你不薄的.....你就......就......念念舊情，好不好？”

    沈煥仰頭看她，也搖頭：“他該死的。”

    就這樣耗了整整十分鐘過后，沈煥開始給她解綁，一邊解一邊說：“已經(jīng)來不及了。流了這么多血，就算現(xiàn)在送去醫(yī)院，也已經(jīng)來不及了?！?/br>
    沈知南必死無疑。

    第98章

    星晚被松開后, 第一時間，就瘋了般往外面跑，忍著腳底的劇痛, 一瘸一拐地跑到沈煥的車面前，拉開后座車門拿了手機(jī)。

    雨里，她一邊顫抖著撥120一邊瘸著往回跑。

    雷雨天氣, 又是郊外，手機(jī)信號不是很好, 只有兩格，通話聲滋滋啦啦的，以至于星晚只能一遍又一遍對著電話聽筒報地址，最后說得嗓子完全啞了，醫(yī)院那邊才記錄下準(zhǔn)確地址。

    重新回到工廠里時, 躺在血泊里的沈知南已經(jīng)失去意識陷入昏厥。

    她撲過去, 跪在男人身體旁邊，地面上溫?zé)岬孽r血很快就染上白裙, 用雙手去捧他的臉, 嗚咽著，“你別有事......堅持一下......”

    他的眉目熟悉，唇是蒼白的。

    從未見過沈知南如此虛弱的樣子。

    沈煥只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幕, 沒有任何話語，也沒有任何動作, 看了一會兒后，他轉(zhuǎn)身，走出化工廠，身影消失在暴雨里。

    而后，響起車輛啟動引擎的聲音。

    沈煥離開了。

    在賓利車燈的照耀下, 她抱著身受重傷的男人，一只手努力地按著中彈的部位，可指縫里還是會不停地冒出鮮血來。

    周圍一片破敗。

    隨著時間分分秒秒的過去，他的體溫開始變低，肌膚也變得涼涼的。

    就在星晚絕望到以為他會死在她面前的時候，救護(hù)車的鳴笛聲從遠(yuǎn)處傳來，烏拉烏拉的響著。

    一輛救護(hù)車停在化工廠門口，從上面下來數(shù)名醫(yī)護(hù)人員，有人拿著擔(dān)架，有人提起急救箱，腳步匆匆地往化工廠里面涌。

    當(dāng)那些人看見沈知南的臉時，都被嚇到了。

    “顧教授——”有人揚(yáng)聲喊了一句，在空當(dāng)?shù)幕S里激起回音。

    星晚跪在那里，抬頭去看大步跨過來的顧驚宴，他一身白大褂纖塵不染，和這里的破舊骯臟顯得格格不入，他走近，其余醫(yī)護(hù)人員給他讓路。

    他單膝蹲下，一把撕開男人被鮮血浸透的白襯衣，查看傷勢后沉著眉眼說：“馬上抬上車?！?/br>
    急救人員趕緊把擔(dān)架放在一旁，開始抬人。

    星晚無力地退到一邊，愣著，直到看見男人被抬上救護(hù)車，才回過神來，踉蹌著起身去跟著上了救護(hù)車。

    救護(hù)車開始

    行使。

    星晚坐在那里，雙手上全是他的血，濕漉粘膩，忍不住顫抖。

    半晌后，她目光停在虛空里，努力找回自己的聲音平靜地問一句，“顧驚宴，他會不會死？”

    顧驚宴沒理她，再次起身查看傷勢和沈知南的狀況。

    顧驚宴盯著男人肩胛骨處被打穿的血窟窿，說：“去醫(yī)院再取就晚了。把手術(shù)刀和鑷子遞給我，快點。”

    其余人都愣了。

    他要在這車上做手術(shù)？

    “顧教授不行阿這，車上不無菌很容易造成感染，再說沒有麻藥患者中途也可能被痛醒，主要是車輛還顛簸不停，實在是不適合做手術(shù)阿?！?/br>
    “是阿是阿，顧教授?！?/br>
    所以人都在勸顧驚宴，車上不能做手術(shù)。

    不料，顧驚宴只是眉眼一沉，轉(zhuǎn)頭一寸一寸掃過那些人的臉，目光很是懾人，“我是醫(yī)生，還是你們，嗯？”

    下一秒，手術(shù)刀就遞到了男人的手邊。

    幾名護(hù)士用手機(jī)電筒打在上方，高高舉著，充當(dāng)著手術(shù)室無影燈的作用，其余人是大氣也不敢出，眼睛瞪得老大。

    取彈中途，沈知南是活生生被疼醒的，由于沒有麻藥，疼痛感能把人撕碎。

    聽見男人低吟一聲，星晚神經(jīng)立馬緊繃起來，趕緊湊過去握住他的手，哭得抽抽噎噎的，“你......別怕......取出子彈就沒事了......”

    男人薄唇蒼白，臉上也是鮮血斑駁，他看她的目光還是很溫柔，聲音很低很小，“別哭阿，晚晚?！?/br>
    聽他這么一說，星晚哭得更兇了。

    沈知南手指微微一動，輕輕地反握住她的手，“晚晚，我們?nèi)蹱柼m好不好？”

    她的眼淚啪嗒啪嗒地流，流在他帶血的白襯衫上，也不管去愛爾蘭做什么，此刻就一口答應(yīng)了他，“去......去愛爾蘭?！?/br>
    一旁，顧驚宴冷冷地：“死不了，別擋著我?！?/br>
    星晚往旁邊移了移，避免影響顧驚宴cao作。

    整個取彈過程，持續(xù)十分鐘左右，當(dāng)顧驚宴用鑷子將那顆陷進(jìn)骨縫里的帶血子彈取出來時，整個車廂里都沸騰了。

    “顧教授好厲害阿?。?！”

    “天才醫(yī)生果然不是浪得虛名，這么抖的情況下都完成得這么好！”

    “嗚嗚嗚太佩服了，溫小姐好福氣能嫁給顧教授！”

    ......

    好在及時取出子彈，送到醫(yī)院時，做了傷口處理包扎后就直接送進(jìn)了vip病房。

    已經(jīng)深夜三點，文哲匆匆趕來醫(yī)院。

    看到星晚渾身濕漉漉地，披頭散發(fā)像個女鬼似的，手臂和小腿上都有不同程度的血痕，是在蘆葦叢里被劃傷的。

    文哲嚇了一跳，“盛姑娘......”

    星晚搖頭：“我沒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