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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鶯香頭垂得更低,不敢看她的眼,只拼命搖著頭。宋星遙便又道:“鶯香,就算你不在我身邊當(dāng)差,若是受了欺負(fù),我也必為你討個公道。你知道我的脾氣,難道不相信我的為人,不相信我會為你出頭?” “娘子……”鶯香這才抬頭,眼眶通紅,全無平日沉穩(wěn),嘴皮囁嚅著,似被宋星遙說動,卻欲言又止。 宋星遙再接再勵:“告訴我,是誰?我替你做主。” “娘子,對不起……”鶯香一句話才出口,被宋星遙握著的那手就被她娘劈手拽走。 “呸,貓哭耗子假慈悲。”王氏啐了一口,狠狠掐了鶯香一下,才對宋星遙橫道,“別問了,橫豎就是你們宋家仗勢欺人,不把下人當(dāng)人看,蛇鼠一窩。如今她身契還在你家,待這風(fēng)波過去,她還得在你家討生活,她若供出那人,回頭風(fēng)波過去,你們關(guān)上門還不知如何折磨她。我這女兒雖然賣入你們府為婢,但也是好好的一個人,如今被打去半條性命,你們必得給個說法。” “王婆婆既不肯讓她說出虐打她之人,又不愿讓我阿兄請大夫替鶯香醫(yī)治,那您不妨說說要怎樣才好?”宋星遙不急,越發(fā)好聲好氣起來。 王氏見她年輕面嫩,心中料定好拿捏,冷笑一聲道:“不必你們醫(yī)治,只管拿銀錢來!我自會替我女兒請名醫(yī)。” 宋星遙恍然大悟:“那是自然,這銀錢必是要給的。”轉(zhuǎn)身便朝宋夢馳伸手。 宋夢馳見她說了半天,也照樣是拿錢打發(fā)人,不由氣壞,恨恨地拽下腰間荷包,也不管里面多少錢,全扔到宋星遙手上。宋星遙笑笑,掂掂荷包份量,道:“這樣吧,王婆婆,這里有些散錢,你先拿去給鶯香請大夫,我稍后再讓人取三貫錢給你,可好?” 王氏看到荷包,還不勞宋星遙開口,已經(jīng)抬起雙手,聞言只道:“好的好的。”她一邊說,一邊眼巴巴看看著荷包落到掌中,正要收掌,豈料宋星遙卻忽然收回荷包,讓她抓了個空。 到手的錢飛了,王氏大怒,剛要罵,又聽宋星遙嘆口氣,道:“王婆婆的顧慮有道理,鶯香身契還在我家中,若供出作惡之人,往后難免遭遇報復(fù),可惡人不懲家風(fēng)難振。要不這樣,我還鶯香自由,銷她奴藉,一來全我二人主仆之誼,二來她也能放心將惡人名諱告知,三來也還我一個清白,可好?” 這話一出,四周圍觀百姓神色轉(zhuǎn)為贊許。王氏亦大喜,這既得錢又得人的好事卻是她沒料到的,忙不迭點頭,只是話沒出聲,卻被自己那小兒急聲打斷:“萬萬不可!” “兔崽子,你說什么諢話!”王氏忙伸手拽他。 鶯香弟弟卻甩開她的手,從地上爬起,咳了數(shù)聲,才看著鶯香道:“不能贖身回家!回了家,你就被她賣給街口徐屠夫做續(xù)弦。我在家都聽到了,那日徐屠夫還向阿娘許諾兩貫錢,讓阿娘把你給他,若不是你身契在宋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 鶯香已滿面蒼白。街口的徐屠夫她自然知道,那人嗜酒如命,常在家中撒酒瘋,他元配老婆就被他活生生揍死的。 王氏大怒,生怕被壞了好事,跟著站起,一掌甩在小兒臉上,罵道:“你這短命的賠錢貨,吃老娘的,穿老娘的,還敢胡說八道!” 這一掌打得又快又狠,鶯香弟弟本就瘦弱,被打得眼冒金星,踉蹌摔在鶯香懷中。 宋夢馳看不下去,眼見王氏還要動手,一步跨到鶯香前:“你再動手試試?” 宋星遙仍看著鶯香,面上的笑淡了,也冷了,沒了先前溫柔神情,只道:“鶯香,你是想走還是想留?若想留,你知道該怎么做。我要聽你說。” 四周百姓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朝著王氏指指點點,王氏氣急敗壞,又懼怕宋夢馳手里那劍,不敢上前再撕扯鶯香姐弟,眼珠一轉(zhuǎn),抽泣道:“鶯香,你可是娘的心肝rou兒,娘怎舍得將你嫁給那屠夫。咱們娘兒三人相依為命這么多年,娘心里苦……” 鶯香面上掛淚,看了看王氏,又看看宋星遙,最后望向弟弟:“可她是咱們娘……” “阿姐,你糊涂啊!你將她當(dāng)娘,可這么多年,她什么時候?qū)⒃蹅儺?dāng)成兒女?家里生計都是你在奔波,她只管喝酒賭錢,要不是我體弱多病沒人要,她也早將我賣了!”鶯香弟弟抹抹眼,急道,“雖然在宋家為婢不得自由,至少不會任人打罵買賣,阿姐!你告訴六娘子吧!” 鶯香雙頰愧疚到通紅,抬頭見到宋星遙明亮的眼,終是咬咬牙開口:“六娘子,大郎君,三郎君,在場的各位鄉(xiāng)親,我身上這些傷,不是在宋府挨的,是我阿娘為了……為了訛錢,拿鞭子抽的!” 話才落地,四周嘩聲大起,王氏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再顧不上宋夢馳,飛撲上前就抽鶯香耳刮子,被宋夢馳一掌推到地上,遂捶地大哭起來:“老天爺啊,宋家欺負(fù)我孤兒寡婦,打了人還不認(rèn),告官……我要去官衙告官!” 宋星遙冷笑:“去呀,快些去,便是你不去,他們也該來尋你了。吶,來了!” 她呶呶嘴,眾人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卻見人群從后被人分開,兩個衙役匆匆走來,身邊還跟著劉mama與另一個面生的男人,那男人一見王氏就變了臉色,拿手遠(yuǎn)遠(yuǎn)指著她,恨不得飛身上前撕了王氏。 王氏自認(rèn)得那男人,知道暗地里做的勾當(dāng)被發(fā)現(xiàn)了,身體一軟坐到地上。 宋夢弛和宋大郎不知出了何事,但見宋星遙對官差的出現(xiàn)毫無意外,均拿眼神問她,她便低聲道:“我拜托劉mama查明的,鶯香母親在外借販賣女人物件出入后宅,給長安幾個無賴紈绔牽橋搭線,專挑那些丈夫出遠(yuǎn)門的人家,或誘或迷引那些深閨婦人入圈套,行□□勾當(dāng),毀人名節(jié)。那人就是苦主之一,剛才我讓燕檀尋劉mama找他帶官差同來的。” 鶯香這件事上,宋星遙是留了后手的。她本還有些猶豫要不要出手管這事,不想還沒下決定,鶯香的母親自個兒撞槍口上了。 “難怪……”宋大郎恍然大悟。 宋夢馳卻蹙緊眉頭,似乎想到什么,可不待他發(fā)問,卻見眼前人影晃過,竟是王氏從地上暴起,他當(dāng)即疾吼:“小心!”卻是來不及抓住王氏。 官差未近,眾人又有些松懈,王氏打定主意要跑,又恨宋星遙從中作梗,便打算撞開她后逃走。她身形在婦人間算魁梧的,力道又大,這一撞這下,宋星遙怕是要被撞傷,宋夢馳離她有三步遠(yuǎn),阿海手里抱著崽崽,雖在第一時間飛身上前,卻到底慢了半分。 宋星遙眼前發(fā)花,只憑本能往旁邊閃避,堪堪避過她的正面撞擊,可還是叫她撞上右肩,整個人亦被撞得身體不穩(wěn),頭朝門口的石獅棱角跌去,正是驚急時刻,身后似有道風(fēng)刮過,不知哪里伸來的手將她往后一拉。 她只覺得,自己倒在一團(tuán)風(fēng)里。 那廂逃跑的王氏不知為何忽然腳上打個顛,人直接就栽在地上,叫身后的官差逮個正著。 宋星遙站穩(wěn)身體,想想剛才若磕上石頭棱角,就算沒去半條命,這臉也要不保,她就驚魂難定,狠狠吸了幾口氣才勉強(qiáng)冷靜下來,知道是有人出手幫了自己,那人的手還扶在自己手臂上呢。 白皙修長、指節(jié)勻稱的男人手,極為漂亮,不過虎口有道弦月狀的陳年舊疤,看起來…… 過分熟悉。 她腦中閃過什么,抓不住,頭卻已經(jīng)轉(zhuǎn)過,一個“謝”字已到嗓子眼里,卻在撞上那人的眼眸時生生咽下。 笑容慢慢僵在她臉上,化成可笑的表情,張大的嘴,愕然的眼,都凝固了。 宋夢馳已經(jīng)趕來,見狀心有余悸,向那人道謝:“幸好你出手,多謝。”又道,“幺幺,這是阿兄在長安新結(jié)交的好友……” 名字還沒報出,宋星遙已經(jīng)開口道出他的名字。 無聲,只是嘴形—— 林宴。 林宴看得清清楚楚,宋星遙記得他。 宋星遙發(fā)不出聲音,猝不及防的相逢,她就連假裝不識的準(zhǔn)備都來不及做。 回憶頃刻間席卷而來,那些支離破碎的畫面,她找不出原因的記憶,忽然就被眼前這個人串在一起,有了前因后果,有了明確的順序。 她控制不住這些洶涌的回憶——很暢快,像長久以來的混沌一掃而清;很痛苦,她的頭隨著回憶炸開似的疼。 宋星遙想起來了。 那并非噩夢,那是她往后余生的回憶,從十五歲到二十五歲,整整十年。 她是二十五歲的宋星遙。 第14章 道長 記憶因為林宴的突然出現(xiàn)而一發(fā)不可收拾,宋星遙再無法自控,眼前所見耳畔所聞漸漸迷幻,只剩扭曲的影子,似宮變那日張牙舞爪的夜晚。 回憶將她帶回過去,亦或應(yīng)該稱之為,發(fā)生過的未來。 他們從沒在洛陽相遇,林宴也不曾到過宋家老宅,他們初逢于長安,她十五歲那年的春日。 若不曾因頭疾留在洛陽,五個月前她就該跟隨父母去往長安…… ———— 她最先想起的,是他們的初相逢。 他們初見于長安三月春盛,圣人攜寵妃住進(jìn)池畔的皇家別苑行宴,大半長安的麗人也都踏出家門到此賞春郊游,一時之間倩影繽紛,更勝春色。 宋家的馬車卻在連日的冒雨趕路后不堪重負(fù),行到曲江池畔時車轱轆脫軸而出,整輛馬車傾翻,竟沖撞到后來的馬車,所幸車速不快,后面的馬車避讓也及時,并未造成太大損傷,只是虛驚一場。 宋星遙扶著母親下來時,正好瞧見父親親自向后面的馬車主人致歉。都道天子腳下遍地是貴人,父親謹(jǐn)慎,生恐初來乍來得罪哪位貴人,不過宋星遙遠(yuǎn)遠(yuǎn)瞧著,身后這輛馬車平平,并不打眼,除了車夫外,旁邊也只有一個侍從騎馬跟著,不像是什么名門望族。 那頭父親隔著馬車與對方道明原委,不多時車內(nèi)便伸出一只白皙修長的手。 隔了幾步遠(yuǎn)的距離,宋星遙只瞧見那手緩緩掀開馬車布簾,車內(nèi)鉆出個男人來,她的眼隨之越睜越大——不論過去多少年,她都記得這個相逢。 曲江池水鱗鱗,晨霧未散,仿佛謫仙駕臨時繚繞的薄煙羽紗。那人內(nèi)著素白道袍,外罩淺青鶴氅,頭束逍遙巾,長巾與半披的發(fā)齊墜在背,一雙丹鳳眼清澈如水,就像老宅供奉的畫像中將要羽化飛升的仙人,俊美無雙。 這一眼,就驚了宋星遙的心。 他并沒怪罪宋家人,見他們馬車已然壞損不能再用,反將自己的馬車借于他們。宋星遙扶著母親上前,只聽自家父親不住道謝,他不過淡淡頜首,側(cè)身翻上侍從的馬,只回了句:“道祖慈悲。” 那聲音清潤悅耳,有幾分修行之人寵辱不驚的滋味。 見他將離,宋星遙沒忍住,站在馬下急急問道:“你叫什么?” 他這才望向她——十五歲的宋星遙,杏眼圓臉,甜美一如早春黃杏,和他meimei一樣,是個極標(biāo)致的姑娘。 “貧道清霄。”他簡單一答后便策馬離去。 后來,宋星遙才打聽出來,清霄是他替圣人在終南山玄清宮出家修行時的道號,他俗家姓名林宴。 那一天,是林宴修行期滿,歸京還俗之日。 ———— 便因著曲江池畔那一眼,宋星遙從此念念不忘,開始追逐林宴,像他甩不掉的小影子。 那時的她怎么想的呢?大概是初生牛犢未遇風(fēng)浪未識陰穢,沒什么能夠阻攔她的腳步,就只是追逐著他,心里眼里全都是他,無所畏懼。 滿長安的人都將她的心思看在眼里,有取笑嘲諷她的,也有覺得她勇氣可嘉的,各種各樣,卻獨獨沒有覺得她能成功的。宋星遙也從未對嫁給林宴抱存期待,畢竟她只是整個長安城那么多迷戀林宴的小娘子中的一個,畢竟宋家和林家的門第差距比曲江池還寬。 林宴于她而言,本不過就是場所有女人在少女時期會做的遙不可及的美夢,即便醒來也甘之如飴。 然而最終震驚全長安的是,林家真向宋家提親了。 十八歲那年,宋星遙將這場遙不可及的美夢化成現(xiàn)實,懷揣關(guān)于未來所有的幸福想象嫁入林府,嫁給林宴,嫁予心心念念的愛情。 她以為自己能得到一個心愛的夫君,一個慈愛的婆婆,一個友善的小姑……然而什么都沒有。在林家的七年,她目睹一場又一場不斷刷新她認(rèn)知的陰穢。 包括她和他的婚姻,也只是場算計。 她就這樣,從十五歲的無知天真,一步一步,變成二十五歲時尖銳刻薄的婦人,最后死在雨夜的大明宮中,死在林宴眼前。 宋星遙只知道,她不想再見林宴,不想再活成那樣的自己,所以遲遲不肯去長安,所以替自己籌謀前路,可如今……自她睜眼以來,哪怕是記憶錯亂也一直極力避免遇上的人和事,怎會一個個突然出現(xiàn)于此? 先是裴遠(yuǎn),再是林宴。 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她的頭疼,慢慢因為歸籠的記憶而平復(fù),卻又因種種思而無果的問題再度蔓延。 ———— 午間下起急雨,大夫踩著地上積水匆匆踏進(jìn)宋星遙的繡閣,小院內(nèi)進(jìn)進(jìn)出出都是人,一副忙亂的模樣。 宋夢馳被meimei突然發(fā)作的頭疾嚇壞,暫時顧不上招呼友人,只將人抱回繡閣。恰逢幾人的行李車馬陸續(xù)抵達(dá)宋府,宋大郎便帶下人將東西往一早收拾好的靜章堂安頓,便請林宴等人在繡閣外的小花廳暫歇。 花廳的槅窗正對著繡閣院子,幾叢芭蕉半掩月門,被雨水澆得青翠透亮。 林宴沉默地站在窗前遠(yuǎn)望。方遇清和俞深兩人已經(jīng)習(xí)慣他的寡言少語,自顧自飲茶閑談,并不打擾他。過了許久,宋夢馳這才抹著腦上的汗趕來,進(jìn)門就拱手連連告罪。 “哥幾個不必如此見外。”俞深不以為意地擺手道,轉(zhuǎn)而問他,“令妹現(xiàn)下可好?” “大夫給她瞧過,只說可能是舊疾導(dǎo)致的風(fēng)邪侵腦,現(xiàn)下喂過丸藥,施了針,已經(jīng)睡下。”語畢他嘆口氣,眉間未解,“信上說她舊疾已經(jīng)好齊全,我這才趕來接她去長安,現(xiàn)下又突然發(fā)作。此去長安路上車馬奔波,也不知她經(jīng)不經(jīng)得住。” 林宴回身走來,邊踱邊問:“她這舊疾就是你說的,五個月前受得的傷?” “正是。”宋夢馳道。 林宴點點頭,眼簾微落,遮去眸中一抹異色。 若他不曾看錯,宋府門外她無聲的唇形,喊出的應(yīng)該是他的名字。